第52章 势如水火
他贬她为下人,已是宽厚,她怎能再不知好歹,毁他一生。
这孩子,若真留不得——沈颜儿抚在腹上的素手微颤,泪眼朦胧。
“傻颜儿,寄情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娘是你娘,你是你,你们两个,怎可相提并论。”沈含沫眸带慈光,握住沈颜儿之手,道,“姑姑将沈府的府内之事,交给你打理,便是信任你的为人。一个能让颜儿身心相许的男子,必是个出类拔萃之人。颜儿,姑姑一直待你如亲生之女,这孩子,颜儿舍不得,姑姑又怎能舍得。”
沈含沫的话,字字发自肺腑,却让沈颜儿,愈加地无地自容。
“姑姑,颜儿罪该万死。颜儿——”泪流玉颜,暗泣无声。姑姑不知,她腹中孩子的爹爹,是他啊。
她竟然怀了弟弟的孩子,多么荒谬,多么可笑。
这一世,她谨小慎微,只求一生淡泊,却不料,二十年的谨言慎行,终抵不过一个情字。爱,便爱了,但无人可知,这份爱,天理难容。
沈含沫心疼地拭去沈颜儿脸上的泪水,安慰道,“莫要哭了,这样,容易伤身。”
“颜儿,你如今住在何处?”听说,小念生一怒之下,将颜儿贬为下人,沈家尊卑俨然,颜儿失了大小姐的身份,便只能搬出她的闺房。
沈颜儿低声道,“在思过堂之后。”
“莫非是——竹林深处的院落!”沈含沫大惊,想不到,爹爹竟将那院落给了颜儿。沈家族规,非嫡女不可入内,非正妻不可入内,但她身为沈家的嫡女,可爹也,一直未让她,踏入竹林。
沈颜儿点头,却未见,沈含沫眸中一片复杂之色。
“颜儿,莫要辜负你爷爷对你的厚望。”那竹林深处的院落,便是沈家的根基所在。即使,今日沈家化为乌有,只要那院落在,吴中沈家便在。
沈颜儿再次点头,仍未觉,沈含沫语中的深意。
“颜儿——”沈含沫刚欲开口,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含沫忙止口不言。
“小姐,”一听这声音,沈颜儿猛然抬头,哽咽地喊道,“小玉。”
小玉疾步而至,含泪,跪曰,“小姐,奴婢又见到您了。这段日子,您过得,可好?”
沈颜儿与小玉,主仆俩久别重逢,自是千言万语道不尽。
“小玉,快起来。”沈颜儿扶起小玉,自她被贬为下人,就再也未见过小玉。三年前,她带小玉入沈府,小玉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从未离她半步。
“小姐,若非张公子出手相救,奴婢怕是,今生再也无法与小姐相见。”听小玉这一说,沈颜儿才注意到,小玉的旁边站着一位儒雅男子,此人,正是相府公子张玄颢。
相府公子,张玄颢,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沈颜儿面含浅笑,移步上前,屈身行礼道,“蒙张公子多次援手,颜儿感激不尽。”
“沈小姐,举手之劳,何必言谢。”近看之下,沈家小姐,樱唇似血,柳腰细眉,虽无倾城之色,但却,我见犹怜。
张玄颢温柔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颜儿,眸中炽热。
沈颜儿被张玄颢盯着,玉颊羞红,不自觉地,她退后一步。
沈含沫瞥了一眼张玄颢,此人虽相貌堂堂,但她,总觉得这位张公子心术不正,或许当年,她曾听清洛嫂子提及,张仁张相爷,行事狠毒,不论亲疏,皆毫不留情,故而,她对这位张相爷之子,也一样心生厌恶。
“张公子,府门在那,恕不远送。”沈含沫拦在张玄颢身前,指着沈府的朱门,语气不善。
张玄颢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然面上,却笑得温雅。
“沈小姐,告辞。”举止优雅,风度翩翩。
等张玄颢一离开,沈含沫便道,“颜儿,姑姑瞧这相府公子,似乎对你——”
“姑姑,您多虑了。”沈颜儿摇头,自嘲道,“颜儿如今身败名裂,深受世人诟骂,而张公子,贵为相府公子,怎会瞧得上颜儿。”
那位张公子,只是一时可怜她,与****无关。
更何况,她的心,早已不在,纵使是相府公子,皇家子弟,她也一样,心如死灰。
小玉在一旁,似有所思。
“小玉,你怎会同张公子在一起?”沈颜儿忽然一问,吓得小玉脸色微变。
“小姐,”小玉低头抹泪,哭道,“那日,少爷把小玉抵押给了赌坊,便一走了之,小玉——呜呜——呜呜——那赌坊的人,个个凶狠,小玉害怕,呜呜——”
“他竟把你卖给了赌坊,”沈颜儿气得全身颤抖,怎么会这样?就算再任性妄为,他也不该,不该将她的婢女,押给赌坊。
他这般视人命为草菅,与寻常的纨绔子弟,何异!
沈念生,她看错他了吗?
沈颜儿心疼地看着小玉,问道,“是张公子救了你?”
小玉含泪道,“小姐,张公子是好人,他不仅救了小玉,还带小玉来见小姐,否则,呜呜——”
“小玉,对不起。”若非她,小玉怎会遭他的戏耍。是她害了小玉,他恨她,就连她的婢女,也不肯放过。
沈念生,再次默念他的名字,沈颜儿的心中,苦涩难言,暗恨丛生。
小玉扶着沈颜儿,缓慢而行。
沈含沫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小玉,心中暗思,颜儿的这位丫鬟,怕是不简单。小念生虽喜怒无常,但绝不会视人命为儿戏,这无端赌押婢女,定大有隐情。试问,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被押给赌坊,最后却能安然逃脱,得遇相府公子,怎会是巧合?
随即,沈含沫又暗笑,许是她多心了。这世间之事,变幻莫测,有巧合,也尚未可知。
“颜儿,你爷爷的病,可有起色?”沈含沫这次匆忙赶至吴中沈府,一则为沈颜儿之事,再则,便是沈老太爷的病情。
“姑姑请放心,路大哥说,爷爷的病,并无大碍。”路延霆,师出江南名医闲云公子门下,即使后来出仕为官,但他的医术,远胜于江南任何大夫。
沈含沫心下一宽,“那就好。”
姑侄两人,一路闲谈,来至沈老太爷的正屋。
刚踏入正屋前的院落,就传来一声声此起彼伏的争吵。
沈含沫不悦地道,“一个出身低贱的丫鬟,因机缘攀上高枝,当了巡抚夫人,便气焰高涨,不可一世。哼,她也不想想,若非清洛嫂子之故,焉有她寄情今日。”
沈含沫怒从心生,抛下沈颜儿,疾步朝向正屋而行。
“姑姑,姑姑——”沈颜儿一时阻拦不及,只能朝着沈含沫的背影,焦急地喊道。
她的这位姑姑,向来不吃亏,刚刚为了她,姑姑才不得不对路夫人,退让三分。现在,姑姑的怒气一出,任谁,也挡不住。
沈颜儿身怀六甲,本就行动不便,只见她,脚下一软,险些颠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