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双双失踪
“大少爷太狠了。”五福咬着牙道。温文尔雅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恶魔?
“不,不是他,真的不是他咬的!”景无双满目惊慌,紧紧抓住五福的袖子,道:“不是他,是我!是我!”
五福见她太激动,连忙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不是你,不是你。”
心头灰暗无比。
一切都变了。
二太太俨然就是婆婆大人。
郡主变成了受屈的小媳妇。
而大少爷,曾经小心翼翼护着她给她温暖与期待的大少爷,完全变成了一个虐待妻子的冷血恶魔。
她望了望桌上供着的梅花,那一枝花苞十分饱满,随时都要绽开了。
一场薄薄的小雪过后。瘦弱的绮晴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进桐音院。
每次踏进桐音院,绮晴总觉得阴阴森森,心有余悸,暗暗庆幸出嫁的那个是五福,而不是自己。这个桐音院,囚禁了伯娘的一生,眼看着又要囚禁福妹妹的一生了。每次见到五福虔诚地念佛或者绣佛像时,更觉得凄凉。
可怜的福妹妹,往后只能一日一日数着过日子了。她心底里有隐藏不住的快意。
自己的未来夫君,是李岳襄,原本也求过五福为妾的,老太太不许。五福要嫁给高玫时,她是那样的嫉妒,觉得五福霸占了她高家女主人的位置,如今,她将是李岳襄的正室,五福不过是桐音院里逐渐枯萎的野草,一生,也就这样完了。
景无双正好从五福的房间里出来,两人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绮晴听过多次娘亲所说的景无双的坏话,对景无双没有一点好感。自己的哥哥,就是给她毁了,彻底毁了。
她经过时,似乎看见了景无双脸上的浅笑和眸子里的寒光。这个恶毒而恶心的女人!
她进去时,见青葵正在帮五福披上厚厚的狐皮披风,便问要去哪里。五福道瓶子里的梅花不知怎的,花苞还没有开就落了一桌子,自己要去折一枝过来。
绮晴也要去,五福说她身子弱,不适合长久行走雪地,怕又惊了她的咳嗽。绮晴的脸红红的,道:“其实,我现在也咳得比较少了。”
“嗯,二小姐就该好好将养身体,开春了,花轿一抬到门口,喜娘望着你都看呆了眼,以为天女下凡呢。”绿草笑呵呵地说,捧上热茶。绮晴啐了她一口,道:“小孩子家,胡说什么呢!快给我拿张数九梅图来,我圈一圈。”她表面生气,然而心里是快乐的。
青葵看出来了,也打趣:“还说人家胡说呢,不是急着春天出嫁,哪里急着要数九梅图呢!”
屋内众人大笑起来,五福摇摇手,叫她们不要胡闹:“尽自己本分,喝茶的喝茶,画梅花的画梅花,思春的思春。”
此言一出,绮晴一口茶都喷在了数九梅图上,绿草急忙过来收拾。青葵欣慰地望着五福,很久,没有见她这样真心取笑了。
五福一本正经地道:“冬天来了,想着春天,不就是思春吗?你们不思春?嗯?”
绮晴笑得筋骨都软了,再也端不起茶杯,指着五福,道:“福姐姐做了高夫人,就开始倚老卖老,真要娘亲听见了,又一顿好说!”
青葵将五福推出了房门,道:“走吧,再不走,你的梅花都等到谢了。”
五福笑着,疾步往花园走去,才一出院子门口,她脸上的笑容就隐没了,脚步也慢下来。
自己说的话,对他还有用吗?
郡主多可怜,如果自己说一句有用的话,她真的宁愿为郡主讲一百句,一千句……
她蓦然一惊。
一百句,一千句,自己为的是景无双,还是自己?是找一个借口来见大少爷吧!
这些天,她仿佛埋进了地下,藏起一切喜怒哀乐,静静的,木木的,淡淡的,似乎世间与别人对她来说都不存在,存在的只有她手头上绣着的一大幅菩萨像。
何景珍多次有意无意在她跟前提起霍子琳,试探着她的反应。她何尝不知道?也陪着演戏,给她一个泥像木佛就好了。
在童峥身边,她常常想着大少爷,在霍家,她常常想起童峥。从高家回来之后,她又开始想大少爷多一些,因为绿草总时不时在她耳边提起大少爷与景无双的种种不和谐之事,她有时候会禁不住想,他这样,是不是心里还藏着自己,放不进去一个景无双?很快,她就推翻了一切幻想,因为景无双出现,明明白白告诉她,霍子琳如此绝情,不是因为还怀有对自己的感情,而是因为对景无双刻骨铭心的恨。
她慢慢走到梅林边。
淡淡的香气弥漫着在她周围,她抬起头,微微闭上双眼,深深呼吸一口。
“你来得太慢!”霍子琳在她身后说。
她不敢回头,颤巍巍地道:“我来摘梅花!”
自欺欺人。
景无双告诉她,早已经和霍子琳说好了,自己到时候绊住何景珍,让他们见面,让她好好劝劝霍子琳,不奢望他宠爱自己,只要对自己好一点点就好。
一个尊贵而骄傲的郡主,在她面前低三下四地恳求,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无人可求,如何会求她——丈夫的旧情人,高家的孀妇!
霍子琳望着她不住发抖的样子,明白原来她也和自己一样既渴望又害怕这一次的会面,但是机会难得,他必须要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在短短的时间内!
他伸手扳过五福的身子,顾不得怜惜她消瘦苍白的脸庞,急急对她说话。
而五福,还在为许久以来第一次见到霍子琳而颤抖,根本没有留意到他说什么。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霍子琳热切地说。
五福如梦初醒,望着霍子琳,怔怔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霍子琳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着,他再也不会让她遭受****,再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哪怕她是高家的寡妇,那又如何?如果不是自己软弱无能,她怎么会被李岳襄****,被童峥玩弄?甚至抱着灵牌与一个亡魂成婚?
五福大惊,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拼命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不能这样,大少爷,我们不能这样!”她是为郡主来做说客的,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他的温暖,让她如此贴心而留恋,不舍得离开。哪怕只是一刻,他也曾这样热切地抱过她!这一刻,已像千年。
忽然,雪地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五福惊愕地回头,看见何景珍愠怒、绝望的脸,也看见了青葵、绿草与绮晴,还有她们身后的景无双。她啊一声,要从霍子琳怀里逃出来,霍子琳双臂却将她搂得紧紧的,根本不因为她们的到来而放松,甚至高扬起头,挑衅地望着景无双。
景无双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奔上前,道:“婆婆,不是的,五福妹妹她、她只是帮我说情!”
何景珍嗤了一声,道:“我自己有眼睛!”
五福百口莫辩,她的确在霍子琳的怀里,而且还陶醉在他的温柔中。她无话可说,只觉得搂住自己的霍子琳的手臂有千斤重。
景无双望着她,泫然欲泣,两颗大大的泪珠吊在睫毛上。“福妹妹,你为何要骗我?”她说出这一句,拔腿就跑,踉踉跄跄冲向她的月波无双楼。
五福心里难过,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了。
“二太太,福小姐是来摘梅花的——”青葵为她辩解。
“高夫人——”何景珍啪的扬手打了五福一掌,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声,千言万语都说尽了。她日防夜防,见那五福心如死灰的样子,慢慢的放松了警惕,谁想到竟让她踩到了脸上。之前还笑长房霍昭小妾不谨,如今轮到阖府上下笑二房了!
五福虽然依靠着霍子琳温热的身体,却浑身发冷,直落深渊。
是的,她的身份永远是高夫人,那个鬼魂的未亡人,哪怕自己只是抱着一个灵牌行完仪式。另一方面,何景珍也提醒她,她已经不是霍家的小姐,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罪人妻子。
“她不是高夫人,她依旧是霍家人,我要娶她!”霍子琳宣告。
“她做梦!”何景珍冷冷地道,不说“你”,而说“她”,将所有罪过都推在了五福身上。
五福不语。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也无用,自己也的确是贪恋霍子琳的温暖。
“你们还要抱多久?是不是要等到霍家所有人来到才开心?没脸看你们!”何景珍说完就走,拉过绮晴,快步离开。
霍子琳一脸轻松,他终于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娘亲也没有怎样。
五福想起以前霍昭小妾咬舌自尽的下场,抬头望望霍子琳,暗暗一声叹息。
何景珍不能徇私,去向老太太禀告如何处置这两个败坏门风的小畜生。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直嚷着要押到祖先祠堂前跪个三天三夜,再送那忘恩负义的小贼妇去浸猪笼。
吵吵嚷嚷间,霍明一身戎装进来了。
何景珍正要开口,老太太摆摆手,制止住了她。
霍明禀告老太太,说南方有叛乱,自己奉旨要出去平乱,即刻出发,特来向老太太辞行。老太爷在五福婚后不久,启程往月典国恭贺月典王童峥登基,尚未回来。霍昭一向不管事,霍晔经常惹事,凡事都是霍明出面的多。
老太太瞩他好生注意身体,毕竟不是十几二十的后生了,凡事不能只是拼,还要多想想。
霍明答应着,又道蒙李左相推荐,霍昭负责粮草,明日一早也要启程了。
老太太连道此事不妥,霍昭好酒,容易误事,怎能负责粮草?霍明为难地道:“孩儿也知道不妥,只是李左相推荐,皇上立刻准了,兄长推不得孩儿也说不得,还请老太太出个万全的法子吧。”
老太太笑笑,道:“叫二太太今晚多做好菜多备好酒,为你兄长送行。”霍明眼睛一亮,心下明白,连连点头称妙,便和何景珍一起告退,回去准备。
老太太笑着道:“知道你们有些梯己话要讲,本来不该拦你,只是今天我的确有事要麻烦二太太,你去,回来我们给你摆庆功酒!”
这数年来,霍明来去匆匆,哪里有叛乱就往哪里去,虽然刚过四十,两鬓已经苍黄,脸上沟壑纵横。他与妻子交换了下目光,点点头,便急急走了。
“二太太,知道我为什么拦你吗?”老太太目光如锥,刺向何景珍。何景珍装糊涂,请老太太示下。
“你没看明儿进来一身戎装,军情紧急,家里的事情,不管大小急缓,就不用他担心了。老太爷不在,明儿走了,这偌大的霍府,就抽掉了顶梁柱,真要出个什么事情,还真没有一个顶用的。”老太太教训道。
何景珍低低地道:“老太太想得真仔细,媳妇没有考虑周详。不过,大老爷三老爷都在,有事他们自然会处置。”
老太太摇摇头,道:“他们两个,还是我亲生亲教的,唉!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老太爷和明儿回来后再作主张罢。你看紧些便是。”
何景珍连声答应。
第二日,霍昭才醒过来,见已经日上三竿,大吃一惊,急急忙忙披挂完毕,骑了马就走,出门给风一吹,头昏目眩,跌下马来,将腿折了。
老太太闻讯赶来,将门下大骂一顿,吩咐用椅子抬了,直接送到官衙去,各人自去忙碌。霍昭去到路上,疼得不行,竟昏迷了,手下只能将他抬到大夫那里医治。
皇上闻讯,派人前去,将他大大责怪一番,以“醉酒误事”之罪,暂时免除官职,罚俸禄一年,又改派他人前去料理军中粮草。
老太太等人在家,听了皇上这个决定,闭门高兴了一回——霍昭这条命总算是捡回来了,以他肆意好酒的作风,就算到了军中也必定不改,稍有延误,必然军法处置。但紧接着的消息又让她们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改派的人竟是三老爷霍晔!
五福所住的桐音院,另是一番场景。五福身边,除了青葵、绿草,还有几个二太太派来的仆妇,时时跟着,连上净桶也守在外头。
景无双不再来,连绮晴也来得少了,偶尔来一趟,不过是送个点心绣线什么的。老太太传话,那菩萨像不用她绣了,不洁的绣像,只会污秽了菩萨。
五福不理,照样每日不停地绣,没了针线,原先叫青葵她们出去买的,现在都是绮晴亲自送过来。
青葵暗自不平,跟五福说,这一切说不定就是那景无双捣的鬼。
五福沉吟良久,摇摇头,道:“对她有好处吗?”
“就算没有好处,说不定看着你们受罪,她心里高兴!”青葵道,“要不哪一天她怎么与二太太一块出现?”
五福不做声,继续埋头绣佛像。那天,景无双是说过要绊住二太太,说不定就是这样,二太太反而起了疑心。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处?
“你啊你,一点都不像以前的福小姐了,自从月典王殿下一走——不,如今他做了国王,不知有多威风呢。”青葵陷入了沉思。
五福闻言,不由也走了神,想起与童峥在一起的日子,一抬头,看见的又是在旁监视的仆妇的白眼,笑了笑,继续绣花。
十二月初八,五福乘车去隆福寺,为李佩仪礼佛拜忏。
早一日已经跟先跟老太太禀告过了,老太太念她一片孝心,也不阻拦,吩咐琉璃拿出一百两银子,让五福代她敬佛。
五福邀请何景珍同去。
何景珍因最近老太太身子不好忙得脚不沾地的,便推辞了,送上八盒佛前供奉的精致糕点,叫了几名老成的仆妇陪同她去,有鉴于当年李佩仪被绑架,特意叫了一队三十人的兵士护送。
车子一大早出发,到日头西斜仍未回来。
老太太觉得不对劲,找何景珍去查问五福近几日的情况,何景珍回说并无可疑。为谨慎起见,何景珍亲自领人到桐音院五福房间,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发现五福的金银细软衣物鞋袜一应俱全。
满府正惊疑间,五福突然归来,道半路上马突然摔了,由兵士拉车回来的。见房间内一片紊乱,五福讥讽地笑笑:“我能去哪里?这天下,还有霍家找不到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