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真相背后
琉璃与梁妈双双拜过了五福，传达了霍家的问候，又送上霍家的礼物，礼数十分周到。五福请她们坐下，三人聊起霍家的往事，十分感叹。青葵见状，拉着绿草与哑婆婆出去了。
“福小姐总算苦尽甘来熬出头了，日后大富大贵，我们都托福小姐的福。”琉璃笑着道，又说五福脸圆了些，看上去十分可喜。
梁妈也堆着笑意，一味奉承，咄咄不休地赞月王府的壮美，跟福王府不相上下。
“福王府？”五福十分好奇，福王景燿乃是当今圣上兄长，先帝的废太子，在先帝临终前被废，顾命大臣何超之、李志冲、霍僧达等扶持当今圣上登上皇位，霍李两家与福王一向并无交集，为何梁妈竟提起福王府？
琉璃极快地使了个眼色，梁妈讪讪笑着，只道京城中人人晓得福王府中亭台楼榭，如同人间仙境，自己不过是想当然而已。
五福当然知道她敷衍自己，心中暗暗打了个结。这福王名为福王，十多年来一直被囚府中，酗酒寻欢，稍有点风吹草动，比如上次赵喜将军打着他的旗号造反，皇上马上请他进宫，名为保护，实则监视。难道霍家献媚李家不成，竟准备投向福王？
三人又说说笑笑，闹了好一会儿。
五福渐渐焦躁，神色上表现得很明显。琉璃感到诧异，这五福今天忒沉不住气，昔日在霍家，就算受尽千般委屈，也一脸平静的。
“大少爷呢？他，他怎么样？”五福终于还是红着脸开口了。
梁妈与琉璃相视一眼，齐声道：“好，很好。”
五福不再提起。
再问，也没有答案。
梁妈又转达了老太太的意思，只说自己年老体衰，十分想念五福，要是有空，随时可以回霍家。
两人告辞。
五福舍不得她们走，还想知道得更多点霍家的消息，又问起绮晴绮暄。她觉得自己有点忘恩负义，出去的大半年，想起霍家的时候很少，想想李佩仪，偶尔想想绮暄绮晴。
绮暄已经诞下一个儿子，跟她长得十分相似，曾经抱回来过给老太太她们瞧，老太太看了，很欢喜。她的丈夫，慕容生，开了一家打金店，为人打造首饰。
五福心中一乐。以慕容生的手艺，去打首饰，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这样平淡的日子，才是他和绮暄所喜欢的吧。
绮晴身体比较虚弱，今年入秋后一直咳嗽不停，延医请药，时好时坏，二太太背地里不知掉了多少泪水。
“还有小少爷呢。”五福忍不住问。
对那个名义上的小小的弟弟，她爱不起来，但那到底是长房的，她的弟弟，盘绕了太多悲惨的往事。
两人又是对视一眼，梁妈开了口，道：“福小姐不知道吗？小少爷，已经不在了。”
不在？
“他娘带他离开了吗？”五福问，不敢往另外一个方向想。
“不，是过世了。”梁妈叹息道，“小少爷很乖的，不哭不闹，很好带，连老太太都夸他呢。只可惜，小少爷中了邪，突然就没了。”
五福忽然想大笑跟大哭。
李佩仪期盼等待的儿子，给霍昭一脚踢没了。
霍昭小妾的儿子，也没了，是报应吗？那为什么不是报应在大人身上，而是报应在一个孩子身上？
回想起李佩仪丧礼上他圆乎乎的脸及肉滚滚的手臂，五福觉得心给硬生生扯裂了一块。
“老太太呢？”五福再问。失去了期盼很久的长房孙子，老太太自然不好受，她年事已高，大受打击之后，只怕一病不起了。
“还好，还好，在大少爷婚礼上，个个都说她还算精神——”梁妈突然止住了嘴，紧张地望着五福。
五福尴尬地点点头示意没事，转向其他话题。琉璃与梁妈只说赶着回老太太，到底告辞离去了。
五福心内如热汤翻滚，脸上一时红，一时白，行一阵，坐一阵。她忽然很想童峥出现，只有他才能帮忙解答自己的疑问。
晚上，童峥终于来了。
五福一见到他，马上上前，问：“还好吧？要不是翼告诉我没事，我可担心死了。”
童峥心里一暖。五福脸上的担忧十分明显，她心底终于有了他，可是他已经要离去了！他心头一动，自己完全可以带她回去，有何不可？她是大周朝皇帝赐婚的妃子，虽不是正妃，她是自己的女人！
“童峥，霍家派人来看过我，说我那小弟弟没了，我想——”
“你别想！”童峥忽然大怒。原来，她的关心不过为了讨好他，为了让他答应回去，她就那么迫不及待逃离他重返霍子琳身边吗？在他遭受巨大打击的时候，只不过想看到她温暖的笑容，听到她清脆的声音，她却迫不及待奔向老情人身边。
“童峥？”五福惊诧地望着他眸子里熊熊燃烧暴涨的怒火，这样子的童峥，不同以往，她不由自主往后退，转身就想跑，却给敏捷的童峥一把抓住了。
“好，你可以回去，在你成为我的人之后！我看霍子琳还要不要你！”他抱起她，扔到床上去。
这一刻，他只想在她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记，宣布她只属于他！
五福一动不动，既不挣扎，也不呼喊，完全如一具尸体躺在床上，任他撕扯衣物。
他停止了动作，望向她，她紧闭着眼睛，泪水迅速滑下。
他猛然拉过被子，将她紧紧盖住，噔噔疾步出去了。
五福没有睁开眼睛，继续无声地落泪。
过了很久很久，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道：“你这是何苦？他，对你很好的。”
是，青葵说得没错，童峥对她很好，可是为什么她留恋他的温暖又惧怕他的温暖？每一次，她为他感动时，心中总升起罪恶感，觉得违背了当初的约定，与大少爷之间的约定。
“你不算负情，是霍家大少爷违背在先，你为什么不好好接受殿下呢？刚才的关头，他还能克制自己放过你，不是真心实意喜欢你，如何做得到？”
五福承认，青葵说得有道理。
或者，还需要时间，还需要一段时间，自己才能忘记。
第二日一早，童峥入宫，一方面送小公主到东宫，另一方面禀明了皇上，并且请求皇上再给自己一点时间，陪同五福寻找她的亲人。
景炅望着他疲倦而倔强的眼神，准奏。阿木格和众使者送着粮食回国去了，临走前嘱咐他一切小心，王叔依旧蠢蠢欲动，又瞩翼小心保护大王。
时间无多，童峥带着她骑马直奔合州，李佩仪曾经说过的麻城。
“只有将你交到他们手里，我才放心。”童峥说。
不到三日，他们已经到达，五福疲惫不堪，心中却忐忑不安，之前偶遇的老人曾经说过，麻城并无一个大王村，也没有大王庙。
麻城真的没有大王村，也没有大王庙，他们在那里看到了一大片传说中美丽的梅林。天气晴好，小溪两边，梅花开得正盛，一岸是红色，一岸是白色，红白相映，分外妖娆。
五福漫步林中。当如雪寒梅香彻，大少爷的鼓励还在耳边，陪伴她欣赏梅花的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里，曾经有过怎样的故事？
李佩仪，宝光和尚，他们真的没有在这里发生一段美丽的爱情传奇吗？他们见面时，暗潮涌荡，分明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梅花树下初相见，一见倾心？童峥默默陪着她，欣赏着横斜疏枝。
在梅林深处，他们遇见了一个人，五福乍见之下，又哭又笑又跳，浑然忘记了身边的童峥。
周妈，她不敢想象还活在世上的周妈。
霍家和李家都曾翻转天地寻找她，她竟悄悄躲在这里。
周妈跪倒在地，多谢童峥出手相救。
五福恍然大悟。
童峥之所以知道霍家的秘密，并不是霍子琳告诉他的，而是周妈。
一年不见，胖大的周妈变得瘦削，脸颊凹下深窝，皮色蜡黄，精神还比较矍铄，请他们到草屋中坐，殷勤地捧来茶饭。
五福心里有太多的话想问，又不知从何说起。
周妈仔细端详着五福，两眼涌泪，道：“福小姐，上天可怜见，让我老婆子临死前还能见你一面。”
“你为何躲在这里？我们遍寻不着，还以为你已经给霍家或者李家暗中解决了。”童峥微有怒意。这个周妈，之前明明妥善安排她躲在一个农庄里生活的，没有几天她偷跑了，连翼都寻不到她的下落。如果不是念着李佩仪临死前所说的梅林，如何会在这里遇上？之前明明也派人来这里寻找过，根本没有她的踪迹。
“我，也是上个月才回来的。之前躲在一条船上，为人洗衣做饭，漂泊江湖，都想着这辈子不可能再和你们见面了。得了病，主人怕我死在船上，撵我下船，我不能回霍家，也不能回李家，就回到了这里。”周妈说。
“什么病？我们马上请人帮你医治。”五福着急地问。
周妈摇摇头，淡然一笑，告诉了他们关于李佩仪与梅林的故事。
李佩仪与那个宝光和尚的确是旧情人。李佩仪幼年时曾经得过重病，药石无效，一位老尼姑道都是父母太宠爱的缘故，要她离家千里隐居三年。李志冲无计可施，将她送回了外祖母所在的合州寄养。宝光和尚原是李佩仪父亲李志冲好友的子弟，两人某个冬日在梅林中相遇，情投意合，许下百年誓言。宝光和尚父母早亡，只剩一位兄长，在合州府衙当差，见两人浓情蜜意，生怕闯下大祸，便向李佩仪外祖母家告发，两人被逼分开。
李佩仪当时已经有孕在身，八个多月后生下一个女儿。后来她曾经暗中偷跑过一次，再寻到那宝光和尚。宝光和尚问起他们的孩子，知道女儿一出生便按在马桶里活活淹死，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与她相见，永远不会原谅她，转身就走。
李家并不知道此事，李佩仪回家后，也强忍内心悲痛，装作活泼好动的样子，一天到晚调皮闹事，直到她遇见与宝光和尚长得十分相似的霍昭，死心塌地爱上了他，跟他交往，私奔，被擒后才知道他就是李志冲为自己定下的夫君。
五福怔怔的，霍昭，宝光和尚？她为什么不觉得他们相似？周妈解释道，姑爷酗酒过度，脸型浮肿，原来倒很像的。
“大老爷他不是喜好南风的吗？”五福想起往事，禁不住问。
“对，他们之间一直没有孩子，老太太只道是小姐的身体不行，一直逼着她求神问鬼，延医吃药，其实小姐心里清楚得很，问题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姑爷，只是把柄捏在姑爷手里，也不得不帮他隐瞒。”
原来如此！想必婚后霍昭知道了李佩仪不是处子之身，捏住这个把柄，百般折磨，李佩仪却不敢吭一声。萦绕在五福心头许久的谜终于揭开了，除了——“你们小姐那对双胞胎是谁的？”童峥问。
五福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周妈脸色大变，慌里慌张的，道：“当然是姑爷的，还能是谁的？”
“不，不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别人的。”
童峥这句话，石破天惊，五福一震之后，马上驳斥：“我娘不是这样的人！”
“你娘不是，可是她需要一个孩子，霍昭给不了她，要不，也不会婚后八年都没有一个孩子。”童峥分析道。
五福满脑子乱纷纷的，从感情上来说，她接受不了天仙一般的李佩仪与另外一个男人怀有孩子，从理智上来说，她承认，童峥的分析很有道理，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霍昭一脚踢掉了孩子。俗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
“你只说对了一半。孩子是别人的，可那不是小姐有意的，她那时候已经死心，要一心一意捡个孩子来抚养。姑爷硬是恳求那人，灌醉了小姐，才怀上的。小姐背地里流了多少泪！”
这才是五雷轰顶！
想起霍昭那浮肿的面孔与无神的双眼，五福就觉得恶心，现在才知道，他犯下了这样的重罪！她只看到了娘亲抚摸着肚皮时候的微笑与幸福，却不知道娘亲心底里流淌的泪。
“那人是谁？二老爷吗？不，那时候他才回来不久，他与大老爷又不亲，是三老爷，对不对？”五福嘴唇抖动，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二老爷虽然好色，对家人仆妇向来严谨，以他的庶子身份，绝对不会答应霍昭做这样的事情。三老爷那房曾经生过一对双胞胎霍子珅、霍子琰，他与霍昭又是一母同胞，最有可能的便是他了。
此刻，她对霍昭的憎恨厌恶到了极点，要是他出现在面前，说不定她一头撞过去，狠狠地咬上几口。娘亲的一辈子，就这样为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毁了！
“不是。”周妈悲哀地说。这个惨剧，压在她心头已经很久很久。她曾经想着为小姐讨回个公道，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霍家天罗地网里的一尾鱼，要不是童峥，她的尸首不知悄悄地扔在哪条臭水沟里发烂发臭了。
李家？她想起李家的所作所为也不禁心寒。当年为了讨好霍僧达，明知道霍昭喜好男风，依旧为小姐许下婚事，他们明明知道小姐迷恋霍昭，也不提醒一句。小姐曾交代过，往后不要再招惹李家，有多远就走多远。
五福见周妈的神色，知道她肯定了解事情，便一个劲地央求她说出最后的实情。
高玫！周妈说出来的人居然是高玫！
难怪他握有霍家的把柄！侮辱了娘亲，还要想得到她！
“福小姐，可怜小姐一世人遇见两个这样的混蛋，你一定要替她讨回公道！那么我老婆子死了也瞑目了。”周妈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五福暗暗捏紧了拳头，她绝对不放过狼狈为奸的两个混蛋！
童峥明白她的悲愤，轻轻拍了拍她绷紧的肩头，示意她冷静。高玫手中关于霍家的把柄他让翼寻到，毁了，但那完全不同此事。
屋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你在撒谎！”童峥直接训斥道，他不要容许有人在他面前弄虚作假，糊弄五福。
“殿下，你别吓唬老婆子！老婆子一向对小姐忠心耿耿，又如何会撒谎？”周妈辩解着，又向五福哭诉。五福也为周妈求情，周妈自从李佩仪去世后，苦心帮她，如何会在她面前撒谎？撒这个谎，对周妈有什么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