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正当人们议论盈月被抢之事,刘少堂却带她并肩走上临河镇街头。
赶集的人们见到他俩临街驻足,窃窃私语。铺里掌拒伙计各自停下手中活计,直勾勾盯着刘少堂和美貌的盈月招摇过市。
朱秃子雨夜抢盈月被打烂两扇屁股的故事刮遍了废河两岸以及临河镇的每个角落,这样有趣的故事可谓惊天动地。
其实人们最大的疑问是朱秃子没抢着人,屁股成了蜂窝煤,会不会就此罢手,今后还会发生什么才是人们最想知道的事。
今天刘少堂是胜者,竟管朱秃子公然挑战。
新任保镖王豆豆,背一杆火枪,神气活现,挺起脖子像一只雄鹅撇着八字脚,倒也威风凛凛。本来倪瑞轩一起来的,他要筹备民团,只有王豆豆一个人护着。
配备护卫,这是刘少堂的又一壮举,增几分威严。
在临河镇做生意的人知道,刘少堂和朱秃子早就是商业中的竞争对手,各有一间粮店,只是不在同一条街,自古同行是冤家,冤家对久了终生仇恨。
刘少堂心中也有计划,今天之举只不过是第一步,他要告诉临河镇乃至南北两岸的人。我刘少堂不是好碰的,朱秃子一枪就趴了。
临河镇水路通扬州入镇江换大船进南京下关码头,水路比陆路方便。
临河镇是方圆百里集镇最为繁华之一,清乾隆皇帝二次下江南,曾在此镇停靠过半个时辰,接见地方县令。能与临河镇相比,是上游二百里外的另一镇:“洋河镇”。乾隆品尝了此镇出的酒,留下“酒味香醇,真佳酒也”的赞话。数百年来,民间一直传咏“酒气冲天,飞鸟闻香化凤,糟糠落地,游鱼得味成龙”的佳联,此酒为“洋河大曲。”
乾隆爷在临河镇码头停靠过的那块青石被无数乡民抚摸过,曾一度是学子进京赶考前必拜之物,祈求得功名蒙皇上垂询。
官道把临河镇一分为二,官道直通码头。随着时间推移,此镇不停向外扩张,建筑以码头为中心,沿河道向两侧延伸。
临河镇有富人也有穷人,有赌徒就有恶棍,偶有扬州从运河逆流而来的花船,多是富家公子游玩拐进废河,采办粮油菜蔬停靠在此镇。
常有无聊之徒吹嘘上过花船,尤物诱人,身边聚结爱听花船故事的男人。
如今常有外地采办粮棉酒的商船在临河镇停靠。
盈月走在街头,别说让男人犯愣,连号称上过花船的男人也痴了,呑咽口水。刘少堂面带微笑,盈月低眉含笑。
季节进入夏末,清晨天气不冷不热,盈月穿着不薄不厚。
一件水红小坎肩罩在水银色真丝旗袍外,****风起云涌处一枚绿玉扣连接坎肩两襟。
水银色旗袍顺流而下,经蜂腰丰臀波浪起伏。
油黑的长辫垂过腰,辫梢搭在两片丰臀合起处,随步履款款浅摇上下摩擦。
吞口水的男人恨那辫梢不是自家双手,身下之物不听使唤挺起来。两眼生出手在旗袍开叉处向里延伸,此人无法站立,靠墙蹲下,一只手伸向裆内,呼吸局促。
“****妈刘少堂,临入土的老牛吃如此鲜嫩的芽,伤天害理呀,****祖宗八代。”有人心里悄悄在骂,却不敢放开喉咙。
临河镇出了名的几个泼皮也在人群里,其中以刘九为首,其次是房士光,吴超。刘九是刘少堂嫡亲侄子,刘九的哥哥刘家文在刘少堂的“圩屯粮店”当账房。尽管几个泼皮吞咽口水,却也碍于刘九与刘少堂是本家,没人敢口出淫词。
黄旗酒馆马掌柜马银龙东北人,蹲在门口瞧热闹,见刘少堂走过来客气地叫了声刘老爷。
刘少堂挥手示意,之后背双手扇一把油纸扇。
马银龙脸上笑容不减,心里说背着手扇扇子,装大尾巴鹰。
刘少堂一摇三晃走到自家米铺前,早有帮工和刘家文,镇上人都叫他刘账房躬身迎接。刘账房接过刘少堂和盈月手中之物嘴里恭敬地叫着老爷太太。原本想叫叔叔婶娘,刘家文感觉不妥,便改口。
刘少堂边往米铺内走,边问让家文铺里还有多少陈米。
刘账房说:“三百余担。”
“今年雨水足,方圆二百里涝了欠收,抢在新米上市前粜尽陈米,新米上市大批购进,年前粮价会涨,翻倍赚回来的。”
刘少堂说着话,顺手接过刘账房递过来的流水账,他没进库房,让帮工带盈月去看库存。
“尽快收回今年和以往的欠账,争取半月内收回所有欠账,王豆豆帮你。收回欠账与库存现洋运回圩子里。”
“是。老爷。”刘家文答。
“镇上有什么大事?”刘少堂问。
刘家文迟疑地看着刘少堂。
“一点儿别漏。”
刘家文看着二叔干瘦苍老的脸上坚定的神情,有些陌生。
“都在传朱秃子抢太太的事,听说屁股挨了一枪。”
“谁说的?”
“曹老六。”
“让人给曹老六送十块大洋,一桶酒,一只猪头。”刘少堂说。
“是,老爷。”
午饭设在米铺,饭菜是马掌柜派人送来的。四凉四热,凉菜有冰糖蜜枣、冰糖甜藕,醉鱼等,热菜是东北炖菜。
刘少堂坐上首,盈月坐右边,账房坐对面,俩个男人喝着酒话不多。
盈月新奇,东张西瞧,不时问东问西。嫁给刘少堂还是头一回来临河镇。看到自家的米铺规模不算小,喜形于色。
盈月夹起一粒花生米突然问:“老爷,我怎么没见着树上的花生?”
刘少堂和账房愣住了。
“你说过老家花生生长与别处不同,生在树上,一眼望去满眼满树全是花生。”
刘家文忍俊不禁乐出声来,刘少堂满脸尴尬。刘家文意识到自己的笑让二叔难堪,连忙干咳掩饰。
在南京******,刘少堂担心盈月不愿随自已来乡下,便随口胡绉,自己早忘到爪洼国去了,盈月没忘,记在心里,曾幻想满树花生的壮丽景观。
刘家文见老爷满脸尴尬,面子上过不去,连忙思寻解围话题。他望着老爷急得面红耳赤,抢着说道。
“早年此间有一种树,名为花生树,开花以及果实形同花生,却不能食用,故而得名。某年,这些树夜间枯萎殆尽,如今一株也找不到了,这事颇为奇怪。”
刘少堂“嗯嗯”附和,忽然觉得刘家文编故事能力很强,以前从没发现,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盈月依旧愣愣出神,想着一夜间枯死的树,惋惜不已。
刘少堂岔开话题说:“月儿,这间米铺多得家文,家昌能有他一半聪明我也放心了。”刘少堂想到儿子刘家昌触到心病,眼圈有些红了。
“老爷,您放心,你比我爹妈还亲,侄儿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别叫老爷,叫二叔。”
“二叔,跟着大家叫老爷我也习惯了。”刘家文谦恭地说。
刘少堂不置可否,爷俩举杯同饮。
回圩子乘的是刘家文镇上租来的大轿,刘老爷和盈月同坐轿内,压轿夫一路屁响。尽管他现盈月在轿内干不了什么事,窄小的地方也让人想象出许多事。
轿夫一路“嘿哟嘿哟”之声。
王豆豆敞怀背枪轿后不远处,依然如雄鹅撇外八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