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深知，地矿人最忌讳脚受伤。指挥雨伢真像绑匪三两下把宋卯两只脚在床沿上绑得结结实实，动弹不了，雨伢拿起烧红冷却的匕首，先割肉拔刺，又一口气替他消毒上药。长痛不如短痛，任凭宋卯在床上呼天抢地、 拼命挣扎，群山使出铁钳功死死按住上身，何伯帮着按住他。娟子把红梅拉到屋外，不忍目睹，宋卯痛得脸都变了形，声嘶力竭、苍白衰弱，像断了气，最后昏厥过去。治疗完毕，双脚痛得全麻木了，昵子端来水，用毛巾替 宋卯擦净泪和汗，红梅双眼红肿，走过来静悄悄接过毛巾、心痛地握住半昏迷状态冰凉的卯的双手。
以后的行程，雨伢、湘昵主动背了六人的全部辎重，群山、娟子互相搀扶，宋卯、红梅互相搀扶，不敢怠慢，拼全力赶路完成任务。
琴棋诗画，大家甘拜宋卯为师。就是用一支铅笔，他也能驱山走海，移云摘星，将无限山川置于眼前。因群、宋负伤，速度放慢了，多了些休息时间。宋卯最不能忍痛，休息时总找些自己喜爱的事干干，分散注意力。
他用红、蓝、灰铅笔三色，精心画了幅《犹有花枝俏》送给红梅，那朵朵或含苞或怒放的红梅开在百丈悬崖上，深藏宋卯的爱意。又画了幅《涓流绕群山》送给娟子，那蓝色涓水柔静清幽，那巍巍群山倒影怀中，表达了 宋、梅两人对群、娟二位的祝福。
围棋，宋卯小学时得过杭州少年围棋赛冠军，群山刚懂得ABC规则。开始宋卯让五个子群山也败得很惨，群山感觉这围棋“纹坪对坐、从容谈兵”，很能培养人通观全局、运筹帷幄的能力。宋卯列举了许多著名军事家、企 业家，科学家都是围棋高手，就虚心拜宋卯为师，休息时学下围棋，其他人也跟着学。宋卯把自己珍藏的新中国第一部《围棋名谱精选》给了群山：
“看完这本书，琢磨好了，再跟我下。”
这段时间，群山像着了魔，晚上看棋谱看到下半夜，第二天照样有精神，走在路上，有时突然问宋卯棋谱上的问题，宋卯一听小子提高挺快，问得出这种问题，就边走边启发他，群山有所悟，忙恭敬表示：
“感谢师傅指点迷津，弟子受益匪浅。”
等到了凤乡前一站，那天两人又对弈。群山按名谱上设了个圈套，宋卯大意没有留心，被群山吃掉不大不小一片，宋卯大吃一惊，使出了看家本领，设连环套想套群山，群山精研的名谱在胸，没有上当，最后以二子之差 赢了第一盘，宋卯万万没有料到，把棋一推，低头不吭。红梅见了笑一笑，调解：
“玩就是玩，就该快快活活，你俩却像真打仗一样，你的高徒出师哪，多好！”
“纹坪如战坪，徒弟胜师傅，历来如此。我只是没料到群山这么快就把我撂倒了。既然如此，我们师徒关系解除，还是师兄弟。”
“师傅高抬贵手，承让，才让弟子偶胜一局，在围棋上，你永远是我师傅。”群山是从不忘本的。
以后，两人对弈，各有胜负，而群山总是师傅长，师傅短叫个不停。
“打倒权威！”可以喊，却决不能喊：“打倒师傅！”群山就是这样的人。
每次坐火车，一个座位，娟、梅轮流坐；两个座位，娟、梅、昵轮流坐，偶尔宋卯坐坐，三个座位加四座位，加宋卯的座位；六个座位才有群山的，只要上来老人、孩子、妇女，群山必让座。群山学生时期有铁路免票， 坐火车机会多，可历来如此，五人很感动，尤其是娟子，从一点一滴可见山哥为人。以后，就大家都挤一点多坐个人。
到了飞凤——五龙大裂谷凤乡所属县界，一九六五年群山陪恩师来这里检查工作，一室综合课题组曾在凤河重砂中发现一颗细小的绿柱石。当晚，群山把恩师的建议转告大家：
“‘到了凤乡，注意宝石’。这里是凤乡上游八十里。从明天开始，发现、勘查宝石是这一段的重点，恩师写的《探宝锦囊》，大家领会领会。”
群山拿出珍藏的锦囊，一张精致白绢上是恩师秀丽工整的笔迹。
名宝裂谷，交叉延伸。
多期多源，必聚浅层。
迄今未露，定储绝囹。
奇兵奇袭，奇破宝阱。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四个学生挖空心思提问，两位老师绞尽脑汁领悟。
最后，群山说：“大家都把恩师的《探宝锦囊》记在心里，随时琢磨，逐步加深理解。”
第二天，在附近镇上买了淘重砂的工具：铁锹、簸箕、脸盆等。大家来到一个三水汇集的河口，先在河滩上分头寻觅卵石中信息。两位学生现在也知道了：
“卵石河沙是最好的找矿信息。”
寻找了一整天，只群山在北面河滩上发现一颗细小的红色石榴子石。
第二天部署了六个重砂样，北河道三个，东河道两个，东南河道一个，六人轮流淘洗，整整淘洗了两天，只在北河道淘洗出一颗破碎的紫晶，北河水比别的河水凉多了，而且经常漂下来被咬的鱼尸。
对，应沿北河道去追根求源。
第四天，四人沿北河道逆源而上，寻觅得特别仔细，发现一些变质白色大理石小卵石。夕阳落山，返回驻地时，娟子偶一回头，发现一个奇妙的景色，在远远的北面原始森林衬出的高耸朦胧的山谷中，隐隐射出一束束亮 蓝色的彩光，将山谷上空的淡淡晚霞也染成了亮丽的绯蓝色，蓝光中还飘荡着薄薄轻烟。
“看，好美的蓝光！”娟子首先喊起来。
“真是美妙神奇！群老师以前您见过吗？”红梅亦惊叹不已。
“从未见过，大自然造化无穷啊！”群山登高仔细观察了飞凤——五龙大裂谷的走向，发现大裂谷正冲腾起蓝光的山谷而去，群山内心亦腾起一种莫明其妙的预感，于是说：
“回往地问清原始森林高山的情况，明天作准备，往北进发，进深山勘查！”
据查访驻地一位年过七旬的当地的“万事通”老者介绍：那原始森林高山名为“飞凤岭”，传说三国凤雏出生时，从岭上飞起一只凤凰。绵延绝壁山岭，远远看形似艟艨，漂于密林之上，极像宠统所献曹“连环计”之江 上船队，当地老百姓视为神山，很少人进岭伐木打猎，千百年形成了特别茂密的原始森林，参天古木，成群野兽，原始生态。曾有人进岭探宝，不知何故，没有再走出来。
深大断裂裂谷，重砂中的绿柱石、紫晶、石榴子石；神奇的蓝光；莽莽原始森林的探宝处女地。这些强烈吸引着六人决心作一次莽莽丛林飞凤岭探宝。
群山内心更是腾起一股莫名的希冀，他猛地又想起花园青春老人小诗：“历险擒龙凤”。除了黑龙谷，难道会又在这里应验？
群山凭着自己对原始森林的了解，详细安排了各项准备工作，应付艰险恶劣。保障人员安全是第一要务。
用一天时间，分头准备了十五天原始森林内的勘查生活物品。姑娘们准备粮食、野炊用具、岩洞照明、雨具、防兽毒药等；男士们准备攀绳、匕首、钢弹，买了把猎枪、猎枪子弹以及取样的爆破器材等。宋卯刚到地矿队 时，玩了一阵子猎枪，枪法不错，想不到“浑”日子那阵子学的一点本事，野外还真派上用场。
一路上边走边练五项实用功，对付小野兽还可以，真要对付狼群、狗熊之类，功夫还远不到家。群山心里还在为全队安全提心。六人体力倒是大大增强，姑娘们背上三四十公斤辎重，一天也可走上百里路。
群山盘算，雨、昵功夫水平不错，安全本应无问题，但两人年少，并未在深山老林行走，缺乏经验，大意不得。加上自己的浪子棍、钢弹，外加一把猎枪。用得好，安全基本有了保障，蹿纵功上树基本掌握，但是姑娘的 速度是慢一点，遇到对付不了的猛兽，先让她们上树，再由雨、昵、自己来与之周旋。夜晚是野兽的天下，夜晚警戒是最大的问题。群山自然想起孩童时的“小虎”。如果有一条像小虎一样的好猎犬，就万无一失了。特别是 夜晚的警戒猎犬最机敏。
第一天沿河走了八十公里，下午来到原始森林边缘最后一户老乡家。
群山老远就听见猎狗的雄壮吼声，声音很像小虎。心里突然一亮，安全更有保障。高兴地对其他五人说：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条好猎犬，多洪亮、多有气势！”群山并不遮掩自己的爱犬的童心。
娟子来自农村，听山哥讲了不少小虎的故事，巴不得这次进山也能带上一条小虎式的好猎犬。
果然，远远看见被铁链拴住的一只猎犬。群山快步走近，只见它竹批双耳、黑亮两睛，头颅高昂、四腿踏轻，前胸宽阔、肌肉健劲，腰细如束、后臀雄力，尾毛高卷、威猛锋棱。走近再细看毛色，更令人惊叹叫绝。全身 黑光漆亮的短毛，如在油中浸泡；额头、嘴下唇、双眼上沿、双耳尖、四只爪，尾巴的外半环、白毛如雪，其势若哮天腾云。
“美哉、壮哉，我们给它取个名吧。”群山发起，六人你言我语：
“顶霜”、
“噙雪”、
“听玉”、
“雪豹”、
“雪狼”……
听见犬吠，从屋里走出一位亮丽的中年农妇，见来人，赶快吼住：
“阿豹！”好响亮的名字！
“还是阿豹最能代表它的勇猛矫健！”群山马上响应，心中更增添了孩童时对小虎的爱意。
“大妈，打扰了。我们要进山有点事，前来借宿。”群山很有礼貌说明来意。
农妇认真审视了六人，脱口而出：
“没有问题。好俊的妞儿！”
“大妈、你们家，人也很俊、狗也很俊！”红梅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位大妈，回夸了一句。
“真的？姑娘嘴好甜。”大妈得到俊妞的夸赞很是高兴。
群山向娟子要了一小节香肠，走过去交友。亲切地招呼：“阿豹，来交个朋友。”
阿豹开始很警惕，斜瞟了一眼，不动声色。
“阿豹，客人喜欢你，没事。”大妈交代。
阿豹慢慢走过来，先闻了闻，又看了看群山十分友好，才把香肠吃进嘴里，就好像农村的娃第一次品尝大白兔奶糖，美味无穷。
阿豹友爱而期盼地盯着群山，尾巴直摇，轻声欢叫，意思非常明了：
“朋友，味道好极了！怎么两口就没了。再来一点，让小弟细细地品尝品尝。”
群山看出其意，笑着拍阿豹的头：
“老弟，以后有你的！”
群山借狗的决定已定，很有礼貌地问了大妈：
“大伯在不在家？”
“昨儿个领娃儿到乡镇找娃小姨补习功课去了。学校老不上课，整天闲在家里，把娃儿耽误了。”大妈心直口快地回答。
“好，彼此有了共同的念记和语言，借狗有门儿。”群山暗自盘算。
男主人傍黑时回到家。五十开外，人挺精明和善，老猎户还是个喜爱古诗词的隐居的小文化人。是一对老夫少妻。
晚饭后，与房主夫妻在小厅堂摆开了龙门阵。女人们都很亮丽，男人们内心有着共同的骄傲和甜蜜。群山从他们关切的话入手：
“大伯、大妈，娃儿多大了？是个儿？上几年级？”
“是儿。十四了，本该上初中，还蹲在小学，把人都急死了。这不，只好把他送到乡镇上当老师的小姨补习功课去了。我隐居深山，喜好古诗词也派不上用场，认命了。娃儿再成个半瞎子，这穷命就变不了啦！”
“真巧哇。大伯、大妈不瞒您俩，我几个都是学生。这两位是我们的老师，冒险带我们出来教点知识。”娟子早看透群山的心思，赶快抓紧这共同的话题，引向目的。
一听这两位后生是大学教书先生，老猎户夫妇马上肃然起敬，毕恭毕敬地说：
“哇，大学的教书先生光临寒舍，多有怠慢，恕老朽不知。”
“大伯太客气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群山回答。
“哇，年轻轻的，就那大学问。我们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见识。你那大学堂收不收山里的娃儿？”年轻漂亮的大妈最关心自家的娃。
“怎么不收？现在大学是咱老百姓的大学，群老师老家、娟子都是山里的。”宋卯主动参与谈话。
“太好了。我们一定要让元儿上大学，就像这位姑娘一样。”大妈高兴地对老伴发话。
“这事你说了算。老命豁出去也要供他上大学。可你们大学上课，怎么跑到咱这白丁的深山老林来啦？”大伯提了个关键问题。
“我们学的是地质找矿，就是替国家寻找地下宝藏。就喜欢往深山老林里跑。”红梅解释。
“难道说咱这飞凤岭里有宝？”老猎户又来了兴致。
“我们还没做工作，说不好。我们这次进山就是想找个偏远山岭给学生们教点知识，免得外人打扰。”群山回答。
“这飞凤岭，除了你们几位，怕没人再敢进去了。准备进山多长时间。”
“大概十来天吧，只是粗略地转转，就地上点课，这叫实习。”
老猎户扫了六人一眼，特别是三位姑娘，若有所思地说：
“这深山老林不好进哪，还要在里面吃住十来天。我就见过狼群和狗熊，安全怎么办？尤其是你们仨。”
“大伯您说对了，安全是个问题。您熟悉这飞凤岭，帮我们拿拿主意。”群山诚恳地请大伯“拿拿主意”而不是“出出主意”，充分体现了恩师“三人行必有我师”。老猎户两口子甚是感动，心想：“这有大学问的先生 ，竟这般诚心求问，平易近人，值得认真帮衬。”
“把阿豹借给他们！”心直口快、热心助人的大妈带点命令式向老伴发话，一槌定音。
六人喜不自胜，但还是耐心等大伯表态。
“对，我婆娘说了：让阿豹跟你们进山，管大用。东坡居士早有词：‘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平冈’。打猎的有句口头禅：‘一只好猎狗，顶得三个好帮手。’我和元儿有次进山，碰见两只狼，听阿豹一声吼，掉头 就跑，想必是手下败将。他经常在飞凤岭里转，地形、野兽它最清楚，会提前给你们报信。对付野兽，有几条要记住‘深山老林，夜晚是野兽的世界’，你们就得找个完全安全的地方过夜，篝火最能防兽；你们目的是实习不 是打猎，别主动攻击、招惹；任何野兽还是怕人三分，别轻易放阿豹；‘饿兽难缠’，饿兽才会先盯梢，选择时机主动攻击人，这就必须双方斗智斗勇，用好你们手中的猎枪和其他武器、用好阿豹、安置好三位姑娘。不战则 已，战则必胜，要打得它们再也不敢靠近你们。这山里有群饿狼如果盯上了你们，就得这样。”
老猎户的主意跟雷师傅当年的指教很相似，很实用。群山心里深深记下。原来担心的安全问题得到了最佳的解决，对老猎户夫妻充满感激：
“太谢谢大伯、大妈了。真是‘雪中送炭’，小时候我家也有只‘小虎’，很像阿豹。它们的本事真是了不起；报信、侦查、搏斗、守夜、救助都是好帮手。有了阿豹，又加上大伯刚才拿的好主意，安全就万无一失了。 ”
山里长大的娟子，自然深知好猎犬对山里人的重要，赶忙补充：
“大伯、大妈，我们三姐妹更要感谢您们！阿豹首先保护是我三个。有了阿豹，我们什么都不怕，一定把实习做好。我们都特喜欢阿豹，决不会亏待它。”
群山不忘恩师“不耻下问”请教老石匠的巨大启迪，主动把话题拉到这飞凤岭：
“有人说，这飞凤岭因三国时的凤雏先生而得名。大伯能不能讲讲这飞凤岭的奇闻趣事，让我们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