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在观察，忽听得背后枯枝败叶响动。回头一看，一头高大的灰熊，正贪婪地向自己扑来，相距只十来米。群山提起浪子棍一个“猿猴上树”上了树。群山知道：灰熊是狗熊之中最凶猛力大的，但不会上树。灰熊可 能是几天没进食了，志在必得，仰头张着大口对群山吼，扑过来使劲摇树。群山哪有时间跟它泡，任务这么紧。可要不重创它，它是决不会离开的。而且这几天随时有遭它袭击的可能。
“熊瞎子，对不起，可是你缠我。我先让你瞎一只眼！”
瞅准灰熊抬头之际，一颗钢弹狠狠地射中右眼，马上眼瞎血流。群山就势蹿到另一棵树上。熊瞎子暴跳如雷，死命地摇树、顶树。半天才发现人已在另一棵树上，又来摇这棵树。
“眼睛我给你留一只，你还要生活。你赖着不走，尽耽误事。我只好再伤你一只前掌！”
盘算好了，蹿过几棵树，一下落在地下。拔出匕首，潜行到正摇树的灰熊背后。突然一个“白蛇吐信”，匕首狠狠将熊前掌扎在大树上，灰熊痛不可当，兽性大发。群山早已又蹿上另一棵大树。受伤的熊，疯狂地撞倒和 拔起好几棵小树，像是整场子要与群山决一死战。又过来摇群山上去的大树。这疯狂的劲头，使眼里、掌上的血更流个不止。气焰慢慢下去。群山蹿过几棵树，又落在地上。一个蹿纵功，到了伤熊背后，运足气力，连连“棍 劈三关”，浪子棍猛击后腿几下，灰熊一条后腿马上支撑不住，身体倒在地上，再也站立不住。另一只眼露出乞求神色。群山举棍大喝：
“快滚！我不想再伤你。”
灰熊这才拖着伤腿、伤掌、瞎了只眼连滚带爬远远离去。
第二天，群山正用浪子棍清除枯枝败叶浮土，观察铁矿层露头。突然，遮天盖日的森林天蓬，密叶高枝哗哗作响，一个不明物以近于飞翔的速度，从远而近。群山常在山野，又习武，听觉、视觉特别敏锐，急似“猿猴上 树”，蹿进一参天大树树洞内隐蔽观望。这怪物既机敏又矫健。昨日与灰熊打斗的树林就在附近，它可能经常路过这里，察觉与往日变样，从高约四五十米的天蓬飞身而下，长长手臂抓了几次树枝，撑了几下树干，就轻轻落 地，正好落在群山躲的树洞斜下方。并抬头往树洞观看，群山看得一清二楚：脸形几分像人，几分像猩猩；脸毛少，而全身棕红毛多而长；个高群山一个多头，逾两米，魁伟健壮；直立行走与人无差；借助有力四肢，可作远 距离纵跃；尤其在林间，其速度比之少林“猿猴穿林”亦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语言能力，却似懂非懂人类感情。群山脑海里闪电似跃出一个判断：野人，神农架野人！野人从一块巨石上发现了群山的野簿和鎯头。拿起野簿 闻闻，微笑着望了望四周和树洞，把野簿放下。好像认为：这野簿不会对它和原始森林有什么妨害，并不想找用野簿的人，也不想伤害他；但是，它拿起鎯头，也闻了闻，情绪起了变化，突然怒目圆睁，一鎯头砸向一棵碗粗 的树。又改变主意，砸向巨石，火星四溅。接着把鎯头扔向树林深处，又猛力推这块重二至三吨的巨石，巨石开始动摇。再一使劲，终于徐徐滚下山坡，其臂力之伟确实惊人。突然，以“猿猴上树”类似身手，沿参天大树直 上天蓬，长啸一声后，向西飞流而去。
群山紧握浪子棍的手都出了汗。万一双方打斗起来，群山并无全胜的把握，尤其是在这野人生活了几十年的原始森林之内。他那一笑一怒，拿野簿又放回，拿鎯头而气怒，推巨石而下山，其用意有些费解。但肯定这绝不 是动物的无意识行为。
倒数第三天，又仔细检查了整个贫铁矿，下决心建议县委不要开此矿。
群山又去到黄金矿点上，作了简单的勘查。初步证明是一个小而富的脉金浸染混合型矿，很适合县级开采。矿床附近是一片空地，不会破坏原始森林。同时取了样。这种小而富的黄金矿，不修公路，粗选在山上，精矿石 就靠人背下山，经济上也是划算的。
群山只留了一天时间赶路。从矿点到县城约二百七十里、高山深谷、连翻五座大山的山路。入夜，群山在山洞里先睡了约三个小时，从午夜时分起，背上逾一百五十斤重的铁矿、金矿样品，燃起松明子就出发。黑夜，路 不熟，视矩近，山高路险，走到天亮才走了七十里。还有二百里！
早上，群山把干粮全抖搂出来吃了，吃饱喝足，准备一天不再吃饭。双脚换了双草鞋，免得过河脱鞋穿鞋耽误时间。把全部辎重紧紧捆在背上，手提浪子棍平衡、支撑。运起少林蹿纵功，一路小跑前进。五座大山，从山 脚到坳口高差都超过千米，使起蹿纵功，硬是从山脚到坳口一口气不休息地蹿到了坳口。在坳口休息五分钟，重新捆绑好辎重，不让它在背后晃动。又像一阵风，一口气奔下高差逾千米的山脚下。遇小溪小河，一冲而过。就 是以这种惊人的蹿纵功，在天黑之前赶了二百里高山崎岖路，穿烂三双草鞋、翻越总高差七千米以上的座座山峰进了县城，直奔县委。
红军抢夺卢定桥的精神在心中激荡！
群山如实汇报了勘查结果。
结论是：要算经济账，决无效益，这样的小而贫的铁矿决不能开采；能否炼出好铁，请县委务必送样省地矿厅分析后再作决策。而且要毁一大片珍稀原始林，很可惜的！
另外两组先一天回来，一无所获。
没想到正愁无法完成县里炼铁指标的县委任书记，却喜笑颜开，如获至宝，拍拍群山肩膀：
“一〇七〇，超英赶美，和平竞赛，打的是政治仗。对你我都是党性问题。千万右倾不得喽！”讲得群山一头雾水。
不问效益，只要能出铁，这就是政治，这就是党性！群山越来越糊涂。任书记只是盯着问：
“你只告诉我：这石头里含不含铁！”
“含，但可能品位低，达不到工业品位！”
“只要含，我就炼得出来。我就要放卫星！”
“任书记，一定要分析品位后再决策！”
“群山，没时间了。我在省里以党籍保证完成指标。可全县砸锅收盆也只完成不到十分之一。现在没有东西可砸了，你懂不懂。别再说了，你的责任尽到了，决策是县委的事，责任我担。你和懂点小高炉炼铁的队员跟我 上山，我们要创造奇迹！当年神农尝百草，为了找药治病；今天我们开百石炼铁，为了赶超英国！”
学了知识，应造福人民；有了知识，反昧良心！第一次感到做个党员这么难！
这第一次出征，还有一个惊奇的发现。李健填图组在神农架西区跑路线填图，在一个深山坳的茅草屋附近发现一个野毛孩：脸型像猩猩但更像人；脸、背无毛，胸、手、腿有稀疏棕红细毛；多直立行走，有时也爬行；不 会讲话，但很懂人情，能发出一些表达感情的“啊……”、“依……”之声；特别依恋他母亲，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农家哑巴。哑巴特别疼野毛孩，母子俩相依为命，靠门前两亩地种了些粮食、蔬菜为生。毛孩总是跟在妈妈身 边，干点简单劳动。
“他的老爸是谁？见过吗？”
“从未见过，这是最大的哑谜。我们见了母子七八次，始终未见野毛孩老爸。”
“你们有野毛孩照片吗？”
“偷拍到一张侧影。”
群山接过照片，仔细端详，沉思中产生一种奇妙的设想。
群山的设想引起全队人很大兴趣。
在群山奉神女县委之命要上神农架协助铁矿开采和炼铁前，全队第二次出征前，群山在全队会议上给全队部署：“现在去开的矿、又贫又小，又在原始森林之中。我队必须继续在县境内找出一个较富、较大、不在原始林 中的铁矿取代它。大家把这放在首位，谁发现，立即上报。我队发现的神农架野人和野毛孩。先对外严格保密，避免坏人或不知情人追捕和加害他们！这是神农架原始生态系统的最高层。无论谁再遇上野人和野毛孩一定要多 加保护和观察。”
在参加“小、土、群”炼铁的过程中，群山内心万分矛盾：一方面大片原始森林、参天古树像雪崩似的倒下，珍稀原始森林遭破坏。长此下去，以神农架人为最高层的中国最完整的原始生态系统怕也保不住了。矿层仅不 到一米厚，满山遍野，用镐头挖、用炸药炸，到处是矿石废渣，根本没有正规采场，造成日后严重泥石流隐患。矿石品位低，又是用木柴、木炭冶炼，铁水经常被矿渣堵死流不出来。既无质量又无效益，只是用来向上报指标 、保党籍。另一方面，基层干部、民众的炼铁热情，实在可嘉。矿山、小土炉的大大小小指挥长，不分昼夜坚守岗位，每星期连夜要带上完成指标数据跑上二百七十里山路赶到县里开不许缺席的碰头会，汇总全县数据上级。 听取上级指示精神回来贯彻。大家最关心的是：我县完成了多少指标，我省和全国完成了多少指标。指标、指标、想的说的都是指标！人们都像着了魔，整天挂念着距一〇七〇差多少。真是万众一心、全民投入、一〇七〇、 拴住亿心。指挥长们个个累得两眼充满血丝，说着话就睡过去。有两个指挥长，晚上赶去县里开会，就这样迷迷糊糊掉下悬崖，一个殉难成了烈士；一个瘫痪，再也站不起来。他们多么想早日改变国家一穷二白的面貌啊！
多好的干部、多好的人民。如果尊重科学，遵循规律，将产生多么巨大的改造世界的物质力量啊！亿万人民当家作主、又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以后，多么盼望国家集中精力搞经济、逐步过上富裕幸福的生活啊！
这天，县干部从县城带上山来中队长朴明急电：
“群山，请于八月一日前赶到神农县二小队部召开第二次中队委会，相商要事，准时出席。朴明。”
拿到急电已经七月二十九日。向任书记告假后，向采矿队队长安排好铁矿开采，一再强调：“不要再毁林扩大矿区，先把现矿开净。”把指导炼铁的工作交待罗鸣，他曾在一小钢铁厂参加过修建和维修小高炉的工作。亦 强调：“不要再建新的小高炉。”
七月三十日接近凌晨四时，群山启程，以他最快的蹿纵功，翻过神农架最高垭口。群山想找到神农架的最高点，奇怪这约一二平方公里山顶呈圆穹形，从任何一点观察，都有别的点比它高，群山用蹿纵功，蹿东蹿西、纵 南纵北，就发现不了最高点。群山对取“神农架”名之智者敬佩之至。架者——地球的基本构架——椭圆形也。神农架也许没有最高峰，最高峰可称之为“天娇圆顶”或“神农圆顶”。如果在海上、平原上观察，这种现象比 比皆是，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处，能观察到地球的椭圆形构架，真是地理之奇观。中午吃了点干粮，又接着赶路，晚上九时到达路程近三百里的神农县县城。当晚，朴、群、马、章开了预备会。
预备会上确定了会议议题：传达上级对大办钢铁运动的指示精神；如何从铁矿资源上力保各县炼铁指标完成？如何既完成炼铁指标，又保护好森林生态？在人手少、时间紧、覆盖面大的条件下，如何确保高质量完成三幅 地质填图任务？在完成大办钢铁和地质填图任务同时，如何保护好神农架野人和野毛孩，并尽力收集珍贵信息？
朴明老师是一位以身作则、循循善诱、责任心强、学识渊博、深思稳健、平易近人，得到学生和队员高度信任和喜爱的好老师。
会议开始，他作了引导性发言：简单总结了各小队在大办钢铁和地质填图任务的成绩、情况和问题；传达了上级指示精神；安排了会议议程和日期。明确会议只能开一天，晚上作出决议，后天一早各自回小队贯彻。
这个优秀班有个好传统：工作在讨论阶段，人人开动脑筋，畅所欲言、争得面红耳赤，也不伤感情；决议一旦作出，团结一心，坚决执行。
讨论开始，章亦蕙珍惜时间，首先发言，中心是“两个不得”：“对毛主席提出的一〇七〇，动摇不得；而作为地矿人，对发现勘查的铁矿，必须实话实说，瞎吹不得！决策是上级的事。”
另一位女将、神农县小队副队长，二班组委鲁玉兰接着说：“亦蕙‘两个不得’我完全赞成。问题是铁矿决不是按县均匀分布的。我们地矿人怎么更好为一〇七〇出力呢？”边说眼睛边瞟着自己的队长马焰，想引出他的 好点子。
马焰发言：“对于一〇七〇，我们地矿人确实承担比一般老百姓更大的责任。我们理当在三幅图和三个县范围内，尽快把较大、较富、较浅、对环境生态影响较小的铁矿优先找出。避免三县搞无米之炊、砸锅卖铁或盲目 开采毫无价值、甚至严重破坏原始森林的贫矿。为此第一，全队队员，无论分工是什么，只要发现铁矿、立即报告迅速查明；第二，中队‘一盘棋’，如我县一较好铁矿，向南延至群山的神女图幅，我已将有关资料全盘交群 山；第三，县区内及时综合评比各矿点，择优开采。”
大家热烈鼓掌，群山进一步发挥：“我们的马焰厉害，干得漂亮！感谢为我小队雪中送炭。他的‘一盘棋’思想更是金点子。‘一盘棋’应推广到采矿炼铁全过程。就我中队来说：神农县铁矿储量最大，品位最高；香溪 的煤矿、可炼焦炼铁，比木材好多了；神女县耐火粘土矿最好，制成耐火砖用于小高炉，节省燃料、提高出铁率、延长小高炉寿命。可建议三县组织铁矿石、焦煤、耐火砖的等价大交换。我队罗鸣对建小高炉和维修很有一套 ，可来神农县、香溪上门服务。这样以提高整个神农架区三个县大办钢铁水平和效率。在一定程度解决政治任务与铁矿客观实际这一对全民大办钢铁中的主要矛盾。”
大家一致认为马焰、群山的“一盘棋”思想是解决当前遇到的大办钢铁主要矛盾的好方法。
李健对力保当时形势下的国家区测填图质量提出了很好建议：
“全民大办钢铁，劳动力都上了办钢铁前线。区测填图质量不可能靠大量山地工程（挖探槽、揭覆盖）来保证。现实的办法是：一、充分利用细密水系布路线，河沟是岩石地层出露最多的路线；二、让队员学会区分露头 和滚石，充分利用露头填图；三、覆盖区加密路线，裸露区放疏路线；四、用‘集中检查（填图质量）、统一标准、人人提高、放手单飞。’的办法，既保证填图质量、又全面加快速度。”
作为填图质量总负责人的朴明，很赞赏李健的建议，当即决定：“李健建议很好。各小队负责填图的副队长明天多留一天，我带你们就地在神农县幅选一条已填图的典型路线，进行中队填图质量检查。狠抓质量、统一标 准、提高水平从我们做起。为你们回去检查树立个样板。”大家一致拥护李健和朴老师的建议和措施，认为这是在当前大办钢铁时期，人手少、时间紧情况下，保证填图质量的好方法。
就最后议题，群山作了重点发言：“发现神农人和野毛孩，对人类起源和演变及生态系统研究都有意义。神农原始生态系统可能是我国最完整的天然生态系统。因为该系统和人类同处于塔尖位置的还有神农人。全世界也 罕见。为了尽可能保护神农人，首先要尽快将神女县铁矿和炼铁基地迁出原始森林。我就是在那里遇到神农人的，那是他经常活动的场所。我会以最快速度查明马焰给我提供的新铁矿信息，立即搬迁。大量砍伐原始森林炼铁 ，既破坏生态，也炼不出好铁，我想以神女县优质耐火砖等价交换香溪焦煤作燃料，请亦蕙帮忙与香溪县委、县府联系。以后，我神农中队无论谁发现神农人行踪，一定要善加保护，立即上报，并收集相关资料；我会向神女 县委、县府建议：对野毛孩母子给予特殊保护和资助，保证野毛孩正常健康成长；并建议对目前炼铁基地，通过退采还林、人工种植，恢复森林原貌。特别要保护好银杏、银杉、金钱杉等珍稀植物群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