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日的一天,我下班时突发奇想换一条路回家。
在等绿灯时,不经意中我的目光与路边的那个少年的目光他相撞了。那时,他正在和一个同龄的男孩说话。那一瞬在红灯还剩十秒钟的当儿。
我很快地收回目光,这时绿灯正闪起,我骑着单车顺着人流穿过了马路。我感觉到背后有一来探照灯般凝聚的目光在向我扫射。
三天后,我居然又在那个路口看见了他。这次他是一个人,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他是在等我。
当我漫不经心地骑过他身边时,他对我说,嗨,你好!我虽有预感,但这仍然让我感到突然,我甚至有些怀疑它的真实性。
我迟疑地望着他,你在叫我吗?我有些明知故问。这使得他有些局促,他说我们能聊聊吗?
我点点头一副大人对孩子的神情,当然可以。他跨上身边的山地车说,我知道你家就在附近,我们能不能另外找个地方?
我和少年找了个僻静的竹掩的茶座坐下时,他已不再紧张,恢复了小男子汉的样子。
他为我点了咖啡,为他自己点了果珍,喝果珍的男孩显得很可爱。
他边喝边说,他的嫂子也十分喜欢喝果珍,那种橙味的。他说他嫂子在家时,他们常一起冲果珍喝。
我含笑地望着他。我在想他的嫂子,那个爱喝果珍的女子一定是个充满温情与童心的人。
接下来他的目光变得忧郁了,他就可惜他不能和嫂子在一起了。我想这个男孩一定像许多孩子有着恋父恋母情结一样恋着嫂子。这是一种很纯真很正常的感情,长嫂如母嘛。
这是个很不幸的故事。从少年的嘴里说出来它仿佛显得忧伤而遥远。少年的哥哥是一名出色的警察,在一次执行公务时被歹徒用刀子刺伤而殉职了。少年说他很爱他的哥哥,他的嫂子也很爱他的哥哥。在出事的,他的嫂子天天以泪洗面。半年后,他的嫂子哭着说她要走了,她不能再呆在这里,她怕看到哥哥的照片。他的嫂子走了,永远地走了,虽然她曾说过以后会常来看他们,可她走了半年却毫无音讯。她的家在外地,他们从未去过。
望着少年黯淡的眼睛,我不知该怎样来安慰他。
我不觉中握住了他的手。我想这是一种比语言更有力量的表达。他的目光中不再有那种忧郁的光芒,而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的依赖。
他说你真像我的嫂子。我向他笑了笑。我想也许我和他的嫂子长得比较像吧,他无形中把我当作了他的嫂子。
临分别时,他说我还能见到你吗?我说当然能。他说我真怕你从我的眼睛里消失掉。
回到家,我还在想着他的话。我们刚刚认识,他便如此地信任我还怕失去我,我对他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和少年松几乎每周都要去一次公园的茶座,每次我们要的都是相同的东西。有一次我改变习惯也要了一杯橙味果珍,他笑着问我是不是很好喝?我点点头,真的很好喝,甜甜的,酸酸的,有种很舒爽的感觉。
他说如果你喜欢,你来我家,我亲自给你冲果珍喝。我答应了。我没有理由拒绝。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按他说的地点准时找到了他家。
他开门看到我时很快乐地说,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少年松的家离我想象的差距很远,我无法将那个朴素的少年与这个豪华气派的阔绰的房子联系起来。
很快,少年松便将两杯调制好的果珍端了过来,他笑着递给我。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笑是如此的灿烂,他以前给我的感觉一直是个心事重重的少年老成的模样。
他说玫姐,你觉得我这里怎样?如果你觉得不错,我们以后就不用去茶座了,来我家我天天给你冲果珍喝。他一副不容拒绝的真诚模样。我喝着他调制的味道比茶座要好许多的果珍说,好呀。我们才相识一个月,可我们彼此却已十分熟悉了。
他显得很兴奋。他说,下周三是他的生日,他想请我来他家和他一起过生日。
当我将这件事告诉男友时,他瞪大眼睛说,你开什么玩笑?我说这是真的,他已把我当作他的嫂子了,我不能伤害他,等过一段时间他的心事淡了就会好的。男友调侃地说,你真以为你是救世主了?我反驳说,你这是什么话,帮助别人总不是件坏事吧?再者说,他也是个挺好的孩子。
我和男友最终不欢而散,在这件事上他觉得我可笑之极,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人太复杂,还是多提防着点儿。我却觉得男友太现实,他把人想得太险恶了。
在少年松生日那天,我准时赴约。当我来时他的屋里已坐了四五个少男少女。他们的装束都很前卫新潮,就连一向很朴素的松也穿着一件很流行的背后带帽子的红色棉衫。这使得原本就很俊朗的松更显得是个翩翩的现代少年了。
当我进来时,原来说说笑笑的他们都毕恭毕敬地站起来,齐声说,玫姐好!我笑着冲他们点点头,一定是松告诉了他们我的名字。在我温和的笑容里,他们又渐渐活跃起来,在我身边像群小麻雀般玫姐长玫姐短地说个不停。
我在和这些孩子聊天的空隙,看见松显得十分老成地跷着二郎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冲我微笑着,那笑容里含着一种得意之色。
那天,我们喝了许多果珍,什么味道的都有。可是,我没有经住他们的劝让,竟随着他们喝了许多红葡萄酒。我一个大人居然醉倒在一群毛孩子之中,在朦胧中我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有个孩子兴奋地压低声音说,她醉了,她醉了。好像松有些不满地说,谁让你们欺负她,让她喝了这么多的酒,一看她就不是会喝的主儿。
松将我扶进客房,我说着没事便醉倒在床上了。我模糊地听见他们仍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仿佛松说他赢了让大家请客之类,他们似乎在打什么赌,可具体是什么我不得而知。
我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松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随身听,翻着一本画册。他敞开的门里看见我醒来,忙合上画册进来问我好些没有?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没事了。松说你躺着别动,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说不用了。可嗓子发紧,我真的感到有些渴。我喝着松递来的纯净水,觉得好多了。
我站起身准备告辞,可松却拦住我说,玫姐,他们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你不会喝酒。我笑笑说没关系,红葡萄酒本来是没事的,可能是这次喝得太多的缘故。我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告别了松。
有一些天没见到松了,我觉得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太活泼,活泼得让人感到有些累,他们太年轻,年轻的他们无忧无虑,哪像自己二十多岁的人了挤在父母家里,为生活为房子疲于奔命。我已赶不上他们的节奏,他们这个年龄真的是太幸福了,光是每年夏天两个月的暑假就十分诱人。
在一次路过松那里时,我想看看他现在怎样了。不觉中他竟成了我的一份牵挂。
当我心情极好地正待敲松的门时,我听见屋里似乎很热闹。我想也许是他的同学来找他了,这些孩子们在一起无拘无束,不喜欢大人打扰。
我正想离开,忽然听见里面有个男孩大声地对松说,你的玫姐知道不知道我们的游戏,你打不打算告诉她?松说,还是不告诉她吧,我怕她不高兴,再说将错就错也没有什么不好。大伙“轰”地笑了,其中有人调侃地说,松,没想到你演得还真像,什么哥哥嫂嫂的,让你白拾个这么漂亮的玫姐,你老实说是不是喜欢上她了?松得意地说,你们不服不行,就算我喜欢她又怎么啦。有个女孩笑着说,我们去玫姐那里告他一状,看他还得意不?松忙求饶说,拜托了,今晚去金阳光大酒店算我请客。接着又响起一阵笑声。
我感到头皮发紧,双腿轻飘飘的,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离开的。我原以为我帮助松走出了阴影,走进了快乐的生活。殊不知我无意中却走入了一个旁人皆醒我独醉的游戏,我极出色地配合他们上演了一场荒诞的戏。我怎么就没想到生活就是一场戏,而戏也就是真实的生活呢?
我感到一阵眩晕,我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生活和戏。我睡了整整两天。我无法像男友那样悲观地去看待这个世界,可又能怎样呢?说不定哪一天我一不小心,又会陷入一个不明所以的陷阶,去出卖自己的同情,去卖力地饰演一个浑然不觉的可笑的角色。
我没有再见到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