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
【梅】
明澈又寒冷的早晨，让我念想起
花落花开的梅，横枝竖枝的梅
似乎乱的光景，也有最后的秩序
那么深的井，在山下等汲水的人来
汲水的人等大雪过后，劈开木柴
不等春天，就像春天一样欢喜
翠鸟飞过灌木，一时还分不清
风和竹的沙沙声，怎么来怎么去
大理石去掉的悲恸，藏在脸上
雨的坠落和消失，填满大地的沟壑
仿佛一个纯粹的人起身，看见了
孩子的心思，在画了云朵的云朵上
【紫花地丁】
回到根本上。词语深入沧海
石头拔出梭子。想想荒凉的山岗
紫花地丁的小主人，如此素朴
广阔的林地，让一棵槭树跑出来
汹涌的阳光和鹿群，冲进河谷
天天如此。天天也就是一年到头
数数的地方。数万物的初衷
和回忆，数我们不分青的红的
蔷薇，还没动就落在落叶上
隐喻抓住的末梢，在风中停下
阴影四面荡漾，含混如河口
在水的深处，其实听不见水声
【蜀葵】
鸟儿就是播种，马匹就是终点
蜀葵招来了北风，招来了小仓鼠
今人和古人，都坐在一本书里
台阶和阳光错落，阳光和牛说话
牛和草是慢的。只有一个节令
从不知道谁过来谁来过。不知道
寒露后面是一场雨。除非花儿
结果在落花之地，除非一群麻雀
和人一样，把没用的沙子当食粮
仿佛一切积攒都可以积攒下来
弯曲的秸秆，通向远处的轰鸣
大片大片的蜀葵，播撒在废墟上
【绣线菊】
绣线菊互生的叶子，透过窗户
一面镜子对着你，看见明月摇曳
在梦的高处。春天灌木流淌
秋天石头落伍。雷声在包袱里
滚动，仿佛抖不开的丝绸抖开了
一簇簇芍药。多少事物的后缀
如此沉默。应该和不应该是一个
把一生权当一天的人。相信早晨
有太阳也有风，有下雨的籽粒
相信中午有闪电，有裂开的树干
相信在不信之前有莎草在河边
而黄昏是半句话，半句话没有说
【龙胆】
废墟里倒出来的罐子，冒着白烟
仿佛点燃了仿佛。晚一些的铜
早一些的龟甲，一律不许说
碎片被穿凿，玉的裂纹计算着
玉的大部分表面，有了眼光
有了几分道理。在他们的手上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少两个人
跟多一条虫子没有区别。大智慧
和大漏洞，像抽屉拉来拉去
一片汪洋分成了东南西北
高山分成了沙子和龙胆。龙胆
在草丛里，吓坏了过客和药剂师
【鬼针草】
一只黄雀是一只黄雀。不会飞的
板凳不是好板凳。鬼针草从来
不分人畜。她的小生命到处去
尖锐如秋的末梢。叶子转向
身上的物件涣散。土地如此坚硬
土地上的果子是软的。季节
这个杂货铺没有的，它也没有
要沟渠，明月在天上找沟渠
要明月，沟渠就卖掉莲蓬
换火中的栗子和土豆。本来
不多不少。现在多少是个谜
穿在外衣上的种子，到处在发芽
【玉兰】
没有花。只有一片玉兰叶子
刷地一下不见了，就是不见了
艾和青蒿，屋檐上生屋檐下长
这个秋天少了阳光。不少的坚果
碾过石头的棱角。群鸟浩荡
云朵翻飞。寂静是细碎的爪印
上帝看我们虚弱就带来了核桃
看我们啰嗦，便让枯叶落下
看我们缺少智慧，让黑夜敲门
一片玉兰叶子，找来找去
铅笔和橡皮，丢在一张纸上
仿佛孩子们着急的零用钱被抹掉
【黄栌】
香山也发愁。好多人树叶一样
香的艳的摇着喘着且由他吧
那不是花，不是花的灿烂
那也不是色，不是早春的枝条
茜草红了。不是茜草也红了
螳螂凶猛如巨兽，藏起牙齿
只要神圣，不要神圣的修饰
只要霜打在树上，不要冷
石头很浅，水是深绿的深
北风吹过关口，半山一块石头
不下来。最后的雨冲刷一片
黄栌，而香山终于是一座山了
【金银木】
风吹树梢做什么。风吹树梢
你怎么会知道。刺槐的刺藏匿
花穗招摇。不声不响的是金银木
小鸟独自觅食。到时候叫
到时候不叫。世界的静太难了
竹林和雪没关系。枝梢紧密
就叫它紧密。满树的浆果
稀疏就叫它稀疏。红的不是
黑的不是。四季看四季更迭
做什么。一个人看一个人做什么
湖水可以接受，命令可以喂养
唯独名字的窗口风吹忍冬的树梢
【蒹葭】
冬天了。水是唯一透彻的事物
来了才知道，我的字据可以写了
冰里的柳树叶还是老样子，还是
风和滚动的坚果。远处的积雪
摇晃着人间的早晨，不能摇晃
松木的小板凳。我甚至听见
梧桐和梧桐的争执。蒹葭和稷
说捆扎不如说结束更像稷和蒹葭
白昼已经消逝。寒夜和星斗
如同短暂的姐妹，点亮了灯盏
石在石头上做巢。铁匠只管眼前
乱飞的碎屑，不管喜鹊和大雁
【石榴】
不让去哪里偏要哪里去的孩童们
总有一些奇迹。简单到没什么
简单到连没什么也没有，还不够
必须在锥子的尖儿上，挖个洞
给窗纸画个舌头，看天是不是
空的，不看天是不是风在水边
吹醒我们。梦的尽头是雪的山顶
盘绕的蜗牛慢慢伸展，给我们
最细微的线。让过时的时间返回
过时的锦绣的扣子，桑椹一样
发紫色的光。就在侧门的后面
石榴花开，不注意的花结了石榴
【核桃】
豹子在窗台上开花。豹子用牙齿回头
你在那里等着，五百年一遇的时刻
五百年被分成了药丸，和蜜蜂的嗡嗡
一起搅拌，和牡丹的皮一起凝固
当它们彻底消融的时候，青草生芽
四季泼水，就像一个人被疟疾赶走了
到处吃飞翔的板凳，蹦跳的豆子
词语的保证，已经无法领取无法通行
一扇门锁在一扇门上。光芒就在那儿
冷是骨头里的冷，而缝隙是劈开的
核桃的壳，仿佛深秋的深落在水上
南瓜之南的金色，让黑夜充满了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