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的不死金身是不世的奇功，只有龙族的血脉才有机会练成。有史以来，龙族练成这一绝技的不超过五人。小龙女得天独厚，又有九霄龙神的悉心栽培，终于在龙族的历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幕。在第一次蜕皮之后就练成了这种连大魔王也无法正面击破的护身奇术。然而小龙女却是以自己的手击自己的胸，奇功对消，终于击伤了自己，也破了自己的护身奇功。
这到底是为什么？妙色天魔的脸上充满了惊讶、疑惑和不解。
小龙女嘴角满是鲜血，然而她却笑得灿烂无比。
“我说过的，你们拿不走它的。你不行，大魔王也不行。”
小龙女的左手忽地抓起圣剑，一剑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大魔王嘿嘿冷笑，他的话像箭一般，每一句都刺进了凯斯洛的心里。
“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和小龙女做戏，是想要救你的爱人绮罗吧。”
“可是救得了绮罗吗？失去了心中的至爱，你以为她还能活得下去吗？”
“就算你救了绮罗，可是你也害了另一个爱你的人，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小龙女一直在爱着你？”
“在她答应你的时候，她也就选择了死亡。你还敢说你问心无愧吗？”
凯斯洛倒退了两步，脚步都开始了晃动。
“不，这不可能。”
大魔王看着凯斯洛，冷笑。
“可能不可能，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了。”
凯斯洛用力地摇头，不让自己去想，可是绮罗和小龙女的脸庞还是浮现在了眼前。
当绮罗离去时，那心碎的眼泪，那绝望的眼神，为什么从来我都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过？
小龙女，那个小丫头，她又怎么会喜欢我？这决不可能！
可为什么当我吻她的时候，她满脸都是幸福的红晕？她明知道是做戏，为什么还那么投入？又为什么在临走时，她要那么说———
“师哥，我走了。真没想到，有时候离开也是这么快乐。”
为什么说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她要离开？究竟是离开我，还是离开这世间？
“不！不可能！”凯斯洛一声怒吼，腰间剑出鞘。
寒芒划破了天空，千万道剑芒如同纷纷坠落的雪花，占满了整个空间。黑夜变成了白昼，黑雾化作了点缀雪花的黑绒，转瞬间又全部消失，只剩下了白色。整个世界不是破碎，而是更完整。完整得没有一丝瑕庇，化作了纯洁的白，掩盖了所有的暗。
千山雪，纷飞落，将应埋葬的尽数埋葬。
凯斯洛的这一剑就叫作千山雪。凯斯洛从未使过的一招，凯斯洛最后的一招。
记得在九霄山上，凯斯洛初次练成这一招的时候，狂风卷动，乌云聚拢，山峰破碎，溃散下来的巨石填满了整个山谷。小龙女看得咋舌不已，只道：“好厉害的一招，叫什么名字呢？”
凯斯洛略想了一下，道：“就叫千山雪吧。”
小龙女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叫千山雪？”
“千山雪，洁净无瑕，覆盖在大地之上，白茫茫一片多清净。这一招用足了，几乎是无坚不摧。就像千山雪一般，无论你贤的愚的，有罪的无罪的，全部都埋葬，还这大地一片清清净净。”
凯斯洛怒吼：“去死吧，大魔王。”
千山雪从四面八方笼罩了过来，包围了大魔王。四下里白茫茫的一片。
千山雪，纷飞落。
然而大魔王的嘴角忽然浮现了一丝得意的笑，因为在这白茫茫一片中，他看到了一丝微瑕。
大魔王骤然出拳。消弭了距离，跨越了空间，从一开始出拳到拳击中微瑕，中间没有任何的间隔。
白色消逝，剑芒顿敛。凯斯洛手中的剑在大魔王的拳下绷碎，化作了无数的流光四散。
大魔王狂笑。
“凯斯洛，为什么你的剑法中会有破绽，是不是你的心已经乱了？”
狂笑声中，大魔王拳势不止，直捣凯斯洛的心口。
大魔王的拳是黑的，比黑暗更黑暗，比幽深更幽深，不带一丝风声，静得像死亡一样。明明周围已是一片黑暗，然而凯斯洛还是感到黑暗。那种黑暗好像不是从大魔王的拳上而来，而是直接从自己的心里而来。
令人不寒而栗的黑暗！
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大魔王的拳就像幽灵在夜空中飞行，悄无声息。然而却好像有死亡的气息伴随，宁静却恐怖，就好像死神驾临。大魔王的拳不紧不慢，优雅而舒缓。然而却无从闪，无从避，就好像暗夜里死神温柔的召唤。每个人命中都有这一天，你又能避到哪里去？
“寂静死神！”
凯斯洛心中猛地一震，老师九霄龙神的话语又在耳边。
“大魔王要取人性命，只需要一招。”
“一招？”
“是的，就好像寂静死神的召唤，闪不过，避不开，挡不住，像是命中注定，逃也无用。就是真正的死神，也未必能接得住这一招。”
可挡不住也要挡。凯斯洛化拳为掌，并立胸前，吐气开声，一声大吼：“伏魔金霞！”
全身功力，运到掌上。双掌间陡生金霞万道。
金霞万道，硬阻了死神的脚步。
然而大魔王的拳上陡然化出一波波的吸力，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金霞一点点地吞噬。那股巨大的吸力就连凯斯洛也不由自主地被拉得向前。凯斯洛不断地运出内力，然而洪流一般的内力就像河川汇海一般，一去不回。从凯斯洛的手上涌出，进入大魔王的体内。
“这是怎么回事？”凯斯洛脑中猛地一清，惊道。
大魔王纵声狂笑。
“终于等到了，重归于一的进程终于开始了。你和我的力量原本就是一种，相生相克，也互相吸引。当我们内力相交之时，你的力量就能融入我的体内。哈哈哈，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凯斯洛用力地吸气，收束自己的内力。然而大魔王的功力本就强过了半筹，刚才凯斯洛在激动中又损失了一部分内力。此刻强弱之势悬殊，凯斯洛用尽全力也无法阻止体内的力量像丝一般被抽去。
“现在收束，已经太晚了。”大魔王得意地笑道，“放弃吧，凯斯洛，人界充满背叛、猜疑、嫉妒和怨恨。凯斯洛，你何必还留恋？”
凯斯洛手上的金霞越来越短，体内的力量越流越快。
是应当放弃了吗？也许是吧。人生真的很累。有人在背后猜疑你，有人在暗暗地嫉妒你，有人悄悄地背叛你，有人深深地怨恨你。有人为了争夺天下第一的虚名，要去杀掉自己不认识的人。有人为了获取官禄和爵位，要去杀掉自己最亲爱的人。人生中从来没有真正的平静，人生永远难逃争斗的旋涡。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舍不得？
人间到底是什么让我留恋？人间有背叛，有猜疑，有嫉妒，也有怨恨，可为什么我从来也没觉得不好芽为什么我这么舍不得？
凯斯洛的脑中一片昏眩。
法利斯云城中的旗，九霄山峰顶的雪，绮罗煮糊的汤面，小龙女任性的哭，无数的往事顷刻间全部回到了凯斯洛的脑中。凯斯洛的脑中忽地一震，眼前突然只有一片清白。他仿佛又回到了九霄山的绝顶。向下看，薄云闲淡，轻雾缥缈。向上看，千山雪飘，银白无限。长空中悠悠淡淡，大地间闲闲散散。
凯斯洛忽地一声轻叹。
“人生，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吗？”
看破了阴谋与背叛，经历了情爱与聚散。人生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吗？
金芒顿敛，黑云骤盛，凯斯洛的整个身体一下被吸进了大魔王掌上的黑云中。
大魔王志得意满地大笑。
“就这么完了吗芽真没想到，人类的躯体让你变得这么脆弱。真没想到，一切会得来得这么容易。”
然而大魔王只笑了几声，就收住了。因为他忽然觉得不对，化入体内的凯斯洛完全没有携带一丝的能量，空空荡荡的，就好像是一个空壳。这怎么可能？那股庞大无匹的能量呢？
忽然，黑暗中亮起了一团柔和的光。漫天的黑雾在一瞬间消散，满天晶莹闪亮的星斗同时显露了出来。那团柔和的光芒中，凯斯洛端然而坐，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大魔王的眼睛立时眯成了一条缝，他一字一顿地道：
“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居然摆脱了肉体的束缚，没想到你居然能够达到至圣空明的境界。”
凯斯洛缓缓而道：“大魔王，你终究还不了解。脆弱和阴暗只是人类的一面。每个人类的躯体中都存在着一个神与一个魔，他们不停地在进行着战争。然而当神最终战胜的时候，人类将会变得你想象不到的坚强。”
大魔王嘿嘿冷笑，道：“你教训我吗？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别以为你练成了至圣空明我就会怕你，没有了肉身，我看你能撑多久。”大魔王缓缓举拳，“寂静死神”浓重的黑雾再次聚集在他的拳上。
凯斯洛猛地盯了大魔王一眼，他双眼中强过霹雳闪电数万倍的强芒令得大魔王心中猛地一悸。“你还不悟吗？”
大魔王用力一甩头，避过了凯斯洛的眼神。大魔王还是第一次被人类的眼神所惊动。对人类这样的低等生物的眼神产生惊惧，大魔王心里充满了不甘与羞愤。
大魔王恼羞成怒，暴喝出拳。
“绝灭寂静死神！”
黑云暴涨，吞天蚀地。死神不再是死神，寂静不只是寂静。千万朵磷火在黑暗中飘动，千万个死神在黑暗中召唤。然而没有声音，一切都在寂灭，万物都在枯萎。这是绝灭的境界，这是终归的死亡。魂散，神消，魔裂，无论是什么，只要存在，就终究会死亡。
然而凯斯洛淡淡而笑，微微摇头。
“你还不悟吗？”
凯斯洛轻轻闭目，双掌合什，立在了胸前。陡然间，化作柔和的青光。青光柔淡，然而无远弗届，无处不至。无限柔和，可又无限强烈。穿透了黑云，崩散了死神，复苏了万物，惊破了沉寂。
猛然间，一阵剧烈的爆炸震动了天地。
小龙女倒在了血泊之中，嘴角却似乎还带着笑意。沾满鲜血的圣剑就在她的手边，已被染成了红色。
妙色天魔站在小龙女的身边，静静地发着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为什么她要破掉自己的不灭金身芽又为什么她一剑插入自己的胸口？到底是什么力量使得她变得如此？
“是那种叫爱情的东西吗？难道那种东西真的有这样神奇的力量？”妙色天魔不禁喃喃自语。
人类的感情从来都是这么古怪。可是小龙女不是人类啊，难道不是人类也能有那种古怪的感情？要是有一天，自己也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会不会也像小龙女那样呢？
妙色天魔猛地甩了甩头，不让自己去想那些。
妙色天魔低下头来，细细地凝视小龙女。小龙女的嘴边似乎还在微微地动着，虽然生命的气息已远离了这个美丽的躯体。
刚才，小龙女将圣剑插入胸膛时，似乎嘴里在念着什么。难道现在她还是念念不忘着什么东西吗？
妙色天魔将圣剑从小龙女的手中移开。小龙女的手抓得很紧，妙色天魔花了好大的力才将圣剑取了出来。
妙色的手猛地在虚空一划，虚空中忽然裂开了一个黑色的洞口。妙色将圣剑放到一旁，看了看小龙女那举世无双的美丽面庞，不禁轻轻一叹，将小龙女的身体抱了起来，放入了那个黑色的洞口。
“小龙女啊，我将你的身体放入异次元的空间，希望那里无尽的虚空能永葆你的美丽。”
妙色手再一挥，洞口消失。
妙色凝立片刻，终于叹了一声。
“唉，我也该回去向大魔王交差了。”
转过身，妙色正欲拾起圣剑，猛然间，圣剑的剑身放出了耀眼的红光，继而竟燃起了熊熊的烈焰。妙色吃了一惊。
这柄剑怎么了？
燃烧的圣剑忽然猛地一震，竟离地而起，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直飞冲天，瞬间就消失了踪迹。
妙色目瞪口呆。
“不可思议！难道这柄剑，它竟然活了？”
灵天长剑一挥，挡路的最后一棵魔树也在四贤者的面前倒了下来。前面已看不到再有魔树挡路了。
“快，我们快去看看。”
威地豪笑道：“大魔王这个龟孙子，就让我们一起收拾他吧。”
四大贤者跨过了魔树，没走几步，却又一起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个方圆数里的圆整整的大坑。没有大魔王，圆坑的中心只有一个人静静地端坐。看到四贤者走了进来，那人抬起了头，淡淡一笑，道押“你们还是来了。”
看到那人苍白如雪的脸，四贤者不禁齐声惊呼。
“凯斯洛，你怎么了？”
凯斯洛淡然而道：“都结束了，大魔王至少有五百年不能重现人间了。而我也要走了。很可惜，我不能杀了他。”
威地狠狠地一顿足。
“我们还是来晚了。”
大梦长剑猛地往地上一摔，长剑深深地插入了地下，只留下一个小孔。
“不能救得了人，这柄剑要它何用。”
凯斯洛摇摇头，道：“不，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们。”
四贤者一齐跪倒。
“什么事，你说吧。就算粉身碎骨我们也要做到。”
凯斯洛道：“大魔王受了重伤，但他还是会回来的。所以，我希望你们尽力地帮助圣灵法印的转生者，可以吗？”
明光道：“为了法印的转生，就算是要我把全身的血脉都转移我也绝无怨尤。”
大梦道：“为了法印的传承，我愿身化飞灰。”
威地道：“为了法印的重生，我会在大地上撒遍火种。”
灵天道：“为了法印的再现，我愿替他承受天空中的暴雷。”
凯斯洛欣然一笑，道：“太好了，那我就再也没有什么挂心的了。”凯斯洛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可忽地又睁了开来。“如果你们看到绮罗，告诉她，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时间还她的小镜了。”
凯斯洛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凯斯洛。”四贤者一齐叫出了声，可是凯斯洛却无法再回答了。四贤者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双眼全都淌下了滚烫的泪珠。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掉下了水珠，一颗又一颗，又急又密，打在了四贤者的身上。
温德森林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声响。水珠打在树叶上，发出了一阵阵沙沙的声响，听起来是那么悲凉，就像是一曲挽歌。
明光抬起头。天空中的星星依然闪烁。
这些水珠是雨吗？
为什么看不到云，却下起了雨？
如果是雨，那为什么流到嘴里却是咸咸的？
可如果不是雨，那这些水珠是什么？
难道是星星的眼泪，难道是星星的眼泪在飞？
难道星星也会流泪？
是的，一定是的。那一定是星星的眼泪，是天上万千的星星在悲痛它们坠落的同伴。
明光低下了头，再去看凯斯洛。只见凯斯洛的身子所在的地方已积了一大潭水，凯斯洛的身子就在水中逐渐地变淡，终于消失，只留下那一潭水。
明光忽然在想，如果这个深坑全都积满了水，会不会像一面小镜。天空中的这些水珠是不是因为星星们也为凯斯洛而悲伤，在为他填补那遗憾？难道这就是凯斯洛还给绮罗的小镜？
雨，不停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