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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吴侬院(1)

清晨,我被人推醒,说要上路。

上路?上什么路?我坐在昨天用来睡觉的桌子上,千头万绪间想起昨天狼王似乎提到了暻城。

在这个时代待久了我才知道,暻城相当于我们古时的京城,皇帝居住的地方,若是去暻城准没好事,因为我还记起了,他昨天似提过,小皇帝,那个称我为“皇姐”的小男孩活不久了。

阴谋汹涌而来,我已感觉到,只是我该怎么挡呢?

马车,就停在院中,不是富贵非常的大马车,而是很普通的小型马车,且只有一辆,应是不想引人注意,也不想成群结队的几辆马车一起进城,招路人侧目。

我没有看到狼王,被人扶着进马车时,却看到小丁也在车内。

我有些纳闷,为什么他会在车里?月白衣和耿修呢?

小丁仍是一身黑衣,让他的脸被衬的越发苍白,他不停的咳嗽,像个病入膏肓的人,倚在车内的扶手上,看着我笑。

“为什么你会在?”我在他对面坐下,马车极小,虽然坐在他对面,仍是离他很近。

“为什么我不会在?”他轻轻的咳嗽,笑着反问,看我疑惑,也不隐瞒,道,“他虽不让我与你成亲,却还要靠我帮他办事。”他口中的“他”当然是指狼王。

“更何况……,”他看着我,“你也离不了我,因为离你情豆毒发不过几天而已。”

我心里一颤,是啊,我体内的情豆毒就要发作了。

“只有我和你去吗?”

“狼王不会和我们一起走,月白衣和他儿子,哼,他们只会把事情搞砸,”他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伸手猛地将我拉近,凑到我耳边道,“小昭,昨天的洞房可快活?”

我不想他受伤了竟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正要说话气他,他却开始用力咳嗽,显然是刚才的拉扯牵动伤口。

“他还真狠,差点要了我的命。”咳了很久,他头靠在我的肩上,轻轻的笑,说不出的凄凉。

“耿千柔……。”我被他笑得心慌。

“叫我小丁,”他脸埋进我的发,又重复了一遍,“叫我小丁。”

我没说话,不应他。

他又是笑,头抬起来,仰靠在马车上,嘴角已有血丝,看着我道:“你真是我的劫,我为何要遇见你?”

“是你从一开始就抓了我不放。”我冷冷地说。

“是啊,是我不放过你。”他似在重复我的话,举起袖子擦去嘴角的腥红,然后又是咳嗽。

我有些无措,或许我可以就这么冷冷地看他咳,咳死算数,却不知为何仍是被他那要命的咳嗽纠着心。

“我倒水给你。”我弯身去取车内备着的水壶。

“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他按住我提水壶的手,问道,“是不是?”

我甩开他的手,低着头道:“是,我是关心,只不过不是关心你,而是关心小丁。”

“不是同一个人?”他将我的手握住。

“是同一个人吗?”我反问。

他盯着我,很久,然后笑,慢慢的放开手,靠在车上。

“知道狼王为什么不让你嫁我吗?”他问,却不等我答话,继续道,“小昭,我喜欢你,是真的,所以他怕我终有一天控制不了你,反受你控制,也许他说的没错,你控制着我的情绪,让我失去理智的做一些自己也不法理解的事,有时想想,我真该杀了你,这样我才会正常起来。”

“那就杀了我。”

“我舍不得啊,”他惨惨地笑,“我怎舍得?”说话同时,似乎某种情绪同时被牵动,他又开始咳嗽,用力的,似要咳出心肺般。

我的心被猛地一纠,却不让自己心软,便干脆闭上眼不去瞧他。

车用力的颠簸了下,我听到轻轻的喘息声,睁看眼,却见他一口血自他捂住嘴的指缝里沁出来,流了一手,一身。

我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丝绢接住他不断滴落的血,另一只手下意识的轻轻拍他的背。

只觉他整个人一震,随即又是咳嗽,带血的手忽然抓住我的手,死紧。

我想推开,却终是不忍,人僵住不动。

只听他“嘿嘿”干笑两声,便又被咳嗽打断,咳了一会才止住,哑着声音轻声道:“我自小就比耿修长的矮小,两人同时学武,他有很多人教,我却只靠一人琢磨,所以每次与他比试都输给他,他招招皆是杀招,每次比完武我都像死了一般,然而我却从不服输,伤一好又能生龙活虎的继续练习,想出克制比武时他打败我的那些招式,这样连续了好多年,直到十二岁,我第一次打败他,此后的每一年我再也没有输过。”他说到这里,停下来。

我不知他说这些到底为了什么,听他停住,不由抬起头看他。

他闭着眼,人已极度疲倦,却继续道:“那段时光生不如死,伤痛远胜过这次,我却一次都没有想放弃,然而现在,小昭,我却忽然想到死,我若死了,你是否伤心?”他眨开眼,双眼晶亮。

我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看着他的眼,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他是坏蛋,他一心想害人,他根本不值得同情,而我此时心里的这种感觉是什么?我恨透这种感觉,却又被逼的喘不过气。

“你不会死的。”好一会儿我才听到自己淡淡地说了一句。

小丁晶亮的眼随即一黯,惨惨一笑:“是吗?”

“是啊,你还没有让我登上女王之位,还没有实现你飞黄腾达的梦想,不会死的。”

他的眼更黯,却仍在笑,似自言自语的说道:“看来我刚才问错了,我应该问你,若我死了,你是否会快活些?”

我一怔,随即便面无表情,挣开被他握住的手,道:“快活,我会快活的很。”

“快活就好,快活就好。”他喃喃自语,眼中已没生气。

我觉得闷,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伸手想掀开车窗帘透气,车窗却已被封死了,我看不到窗外,只能在沉闷的车厢里,看着苍白的他,心里有些慌乱,又有些绝决。

他大概知道我不想再与他多言,或许他也累透,闭眼不再言语,我微微吁了口气,心中怅然。这是段什么感情?初时风光明媚,此时却偏激而绝望,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人,其实并不懂怎么爱人,更不懂得与失的关系,不肯放弃权势,却又拼命的想得到爱情,两者分明矛盾,却皆想抓住,这是场无人同情的独角戏,我不想陪他一起演。

车行了一段路。

我从沉闷的气氛里稍稍缓过神。

“舒沐雪呢?”我转了话题,心里的确有些担心他。

“你已再嫁,问他做什么?”他眼睛盯着车顶,动也没动。

“既是你用要挟我的筹码,我当然要问。”

“放心,他还活着。”

“在哪儿?”是否还留在那个狼窝?

“你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好。”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我拿出婚礼上的方法,活要见人。

“你爱信不信。”只是他是小丁,才不会真拿出人来证明,无论见不见得到舒沐雪,我只能相信他没事。

我有些郁闷的瞪着他,而他却又闭上眼。

车缓缓的向前行,小丁有伤在身应该是坐地极不舒服,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脸却越来越苍白。

我忍了好久,终于叹了口气,将自己靠着的垫子抽出来,一起垫在他身下,本以为他又要一顿纠缠,他却只是看我一眼,又闭起眼,看来真的累极。

车到暻城,已是半夜。

当车轮辗过石头路面的声响停止后,只有小巷里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我下了车,看着路边的两排垂柳,想起第一次来到暻城是深冬,此时已是春意绵绵了。

车夫去叫门,我抬起头,看到那是一处并不大的宅院,夜深无月,我看不清门匾上的字,眯眼看了半天,却听身旁的小丁说了一句:“吴侬院”

“吴侬院,那是什么地方?”

“我们要住的地方,”他说着,看到大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瘦小的老头来,便道,“刘叔是我。”

被称为“刘叔”的老头睡眼惺忪,等看清是小丁,立即有了精神:“千柔少爷,是您啊,快,快进来,我去通报小姐。”说着也不顾年迈,大步奔进去通报。

我们走进去,院里栽着牡丹,满院的清香,只见一白衣女子款款而来,美丽出尘,风情万种,怎是一个美丽可以形容。

我见过的月白衣已是让人惊艳,此时的女子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魅力,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我不由多看了几眼。

“千柔。”那女子微笑着,似与小丁很熟识,上来就亲热的勾住他的手臂。

小丁轻笑,想说话,却忽然咳嗽起来,那女子一惊,扶住小丁道:“千柔,这是怎么了?”

小丁咳了半晌才抬起头,有点轻挑的说道:“想你想的。”

那女子“啐”了一口,表情却似很高兴,转过头,这才看到我,问道:“这就是公主了?”

小丁打了个哈欠,道:“是了,你替她安排个舒服的房间,我累了,想休息。”

他一路上已相当疲惫,此时这么说,定是撑不住了。

那女子却颇有点意外,虽然看出他很累了,但还是笑道:“怎么,刚来就睡啊。”

小丁也笑,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道:“我知道你想我了,但我困得很,不如你待会儿过来陪我?”

女子又是薄怒轻嗔。

我像透明体一样被晾在一边看他们打情骂俏,忍不住也打了个哈欠,插话到:“那个谁,我也困的很。”

女子这才真正打量我,从上看到下,好一会儿才道:“倒是个大美人。”

我“嘿嘿”一笑,道:“跟姐姐比差多了。”

女子怔了怔,却没说什么,转身吩咐身后的两个丫头道:“你们去伺候千柔少爷。”

小丁临走时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被丫头扶着离开。

“公主,你随我来吧。”说着,在前面带路。

走过前厅,往后院走,后院仍是一色的牡丹,以白色居多。

“姐姐似乎很爱牡丹啊。”我在后面道。

“也称不上,以前住在西部,那里并不出牡丹,我来暻城后买下这座宅院前,这院里便已种满牡丹,觉得漂亮,便留了下来。”

“姐姐也是图坦国人?”

“没错,先父是图坦国的大将军,熙元国来犯,战死了。”她回头看我,虽在笑,眼神却冷然。

看来是把我当仇人了,便干脆不说话,任她在前面带路。

“千柔是怎么受的伤?”行了一段,她忽然问道。

“他爹打的。”

“哦?狼王吗?”她停下来,回头道,“他做了什么?”

“这个……,”我笑笑,抓抓头道,“我笨的很,只看到他爹打他,却不知为什么?”

“是吗?”她若有所思,盯住我看了会儿,才又往前走。

我心里盘算,看来又是个难对付的。

总算,到了我的房间,她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

“公主就在这里休息吧,天色不早,我就不打扰了,若有事情吩咐,可以叫丫头来。”他优雅的转身,准备关门出去。

“舒沐雪可在这里?”在她出门前,我忽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谁?”她停住,转身看我。

“没什么,”我耸耸肩,“谢谢你了。”

她冲我笑,然后轻轻关上门。

我心里一团乱,即使半夜,却没有半分睡意。

狡兔三窟,此处看来又是一个极隐蔽的所在,就在皇城根下,却无人知晓,狼王的“窟”还不止这一处。

我并不喜欢政治,更不喜欢参加与政治有关的任何事情,此时却身不由已。

小皇帝将死,估计又是他们的阴谋,皇帝一死,新皇登基,这个新皇恐怕就是我了,至于如何让世人承认?如何登基?这些都不是我现下可以猜到的,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边想边脱去衣服上床,被褥松软,看来早知我会来已做了准备,我躺下来,心里忽然想,那个狼王也应到了暻城了吧?他是否也在这暻城某处,他是躲在幕后暗中策动着一切?还是以某种身份,堂而皇之的主导事情进展?

想了一圈,一切都无头绪,决定不再想,今夜无月,我看了会儿摇曳的烛火,不管是否有睡意,都闭眼休息一下,这样才有精力应付以后的事情。

白天看牡丹才知牡丹原来真的贵气脱俗,如果再有美人在其间穿梭浇水,那更是人间美景。

吃了早饭,我坐在凉亭里边看美女浇花,边吃着据说是暻城里最有名的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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