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二暑假接近尾声时,小枫搬着桌子走进新的教室,初三补课开始了。这是学校第一次实施“分层教学”,小枫初二期末考试成绩很好,所以被分到了这个重点班。全年级有四个这样的班。班主任点名的时候,小枫第一次听到了“夏玲”这个名字,就觉得好熟悉,就本能地朝着回答声的方向看去,但被挡住了视线,没看到。下课后班主任让每组组长把自己组的名单写下来交上去,以做成座次表。小枫去的迟,桌子摆在一组的最前面,所以就是组长。这组女生多,只有前面四个男生。聂宇在他后面,叫他拿着纸让她们画押去,小枫拿着纸往后面走,女生们一个一个“画押”。小枫走到夏玲座位时,夏玲把纸接过了,递给同桌说:“你帮我写,我的字太丑了。”小枫看着她,凭直觉就能判断她就是夏玲。他还记得当时她穿一件黑色短袖,头发扎成马尾。那时小枫对她并没有特别深的印象,只觉得她很特别,似乎有种让他不敢接近的气质。
当时的作业都是先交给组长,齐了再由组长交给科代表。每次收了作业小枫都会特别关注夏玲这个名字。每次小枫看到她的作业本,真想翻开看看她写的字是什么样的,但他却不敢,只盯着封面上的名字久久凝视,觉得她越来越神秘。聂宇要他找个本子来参考,他也总要避开夏玲的。聂宇只是笑他。
然后换座位了,教室分四组,小枫和聂宇同桌,在三组,夏玲和另一个走读的女生同桌,在二组,他们前面一排。夏玲先前的那同桌在四组,她们每天递笔记本——作用相当于纸条。小枫和聂宇被她称作邮递员。聂宇不是很高兴,说:“你也知道我们烦呐?”小枫却有种淡淡的幸福的感觉,还生怕她会因为聂宇的话从此不再让我们帮忙递笔记本了,在心里还对聂宇有点埋怨。
好像就是在这些琐碎的日子里,小枫就喜欢她了。那次,英语老师在教室奚落小枫,说他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全班都笑了,小枫哭了。小枫哭的原因是,他英语从来就在班上前列,以前的英语老师只有表扬他的,所以很委屈,几欲跳楼。聂宇很不理解,明明好好的,怎么哭了。后来发现小枫真的哭了,并且越哭越厉害,也就没笑了,暗骂老师人身攻击。右边一个妖女却笑个不停,这时夏玲转过身对她说:“你还笑,看看人家都哭成这样了。”小枫在那一刻仿佛受到莫大的安慰,对她无比感激,甘愿为她死一亿次而不辞。
以后小枫每天都在注意她,注意她的座位是空着还是有人,注意她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头发。现在记得的是她常穿一件白色的外衣,肩上带着两条闪着荧光的带子,上完体育就直接和她的同桌一起回去。小枫好几次看到她们走出校门的背影。她似乎全身闪耀着神圣的光芒。
男生寝室里讨论班上的女生,小枫总是最关注的,潜意识里想知道夏玲以前是什么样的。但他们班美女实在太多,夏玲又不注重打扮,所以不是最常提到的。小枫又不敢向原先跟夏玲同班的男生问,他还不敢向自己承认喜欢夏玲,当然也怕别人质问。不过质问也是早晚的事,逃不掉。
一次语文考试,聂宇才考了64分,他听了全班成绩,欣慰地说,幸亏小枫比我还少零点五分,不然我就是全班倒数第一了。结果小枫被班主任叫上讲台,羞辱了一番,回座位的时候,小枫最不愿见到的事发生了。那就是和夏玲的眼神碰到了,那个和别人一样好奇而又充满对弱者的同情的目光对小枫造成的难受远远超出了被班主任训一顿。
小枫难受了很久,到夏玲再次和他说一句话为止。那句救小枫于苦痛之中的话是:“叶小枫,你能不能帮我向聂宇借一下他的《范特西》和《八度空间》这两张磁带?”
而小枫由于没有心理准备,惊慌失措,随口说:“他的磁带是正版的呢。”
夏玲眉头微蹙,说:“我又不会弄坏,只听一段时间就还给他。”
小枫才刚反应过来,如梦初醒,怨自己怎么说了句这种话,怨得要命。说:“好的,等他一来我就跟他说。”
然后小枫向聂宇借,说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帮我啊,求你了。聂宇很奇怪,说兄弟间干嘛这么说话。然后聂宇到别的寝室要回了那两张磁带给了小枫。小枫连歌词和磁带盒都一起装好了给夏玲,幸福得一塌糊涂。
然后又换座位,一个本来该去夏玲座位后面的女生因与她的准同桌有矛盾,死活不肯去。班主任知道小枫这样的little boy老实,拿着当棋子,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所以就让他填在了那里。闻讯当晚,小枫喜得半夜没睡着。从那时起小枫才真正跟夏玲认识了,熟悉了。每天给她讲自己知道的有趣的事,讲寝室男生们的有意思的经历,给她讲物理题,唱周杰伦的歌……
夏玲的发型换的很新潮,当时有个男生在寝室提到,说夏玲的头发像狮子,小枫在内心一万个不满,坚信夏玲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孩。那个冬天真的是小枫迄今为止最幸福的一个冬天,因为每天能看到她,能和她说话。那么寒冷的冬天,寝室的难友们还赖在床上,他就坐在了教室,就是因为他想着她美丽的脸庞,她温柔的声音和淡淡的发香。让人绝望的冬天,叶小枫却每天满怀希望。有时教学楼断电,他们点蜡烛上自习,夏玲和她同桌的用完了,小枫就把自己的递给她。这些在旁人眼里微不足道,但小枫却小心翼翼,怕夏玲知道他在想什么。
每天中午小枫就坐在教室手上忙着什么作业,心里盼着前面的座位的人来。他关注着窗外每一个晃过的影子,每当有人走过小枫就猜是夏玲,并在那个身影走进教室时一定要抬头看,直到亲眼确认不是才死心,寄希望于下一个身影。然而女孩普遍来的准时,夏玲每天都是上课前十分钟才来,唯独早过一次,那次是化学作业太多,她向小枫求助,小枫万死不辞。不懂的题一定要弄懂,求医问药不能解决的,求仙问道也要解决。周围的一群女生的理科难题几乎全请教小枫,夏玲顽皮地称他“咨询热线:叶小枫”。小枫以此自勉,更加努力学习。
夏玲的成绩一直很好,进班以来就第四名,没变过,就像聂宇的第一名一样。考一中是没问题的。叶小枫就差多了,语文数学都比她差。所以在又一次的月考后的换座位运动中,不幸与夏玲分开了。那个晚自习他们一如往常用纸聊天,夏玲写了些君子依依惜别的话,小枫只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生命也仿佛到了尽头了,不知道以后不能每天和夏玲说话谈心了该怎么过。
临别前小枫告诉她,她很像自己的一个姐姐,夏玲于是命令他以后就叫她姐。小枫说这样不太好,还是算了吧。夏玲说,不行。于是在最后一行小枫写了句:“谢谢,姐。”虽然他不知道谢什么。
此后小枫全心全意学习,每天几乎神志恍惚,郁郁不乐,过了个“倒春寒”。中考前两个月,体育考试训练,夏玲曾三次邀小枫跟她坐在草坪上看傍晚的星星,让小枫活了过来。
小枫中考成绩510分,这正是他无数个日夜奋斗的目标,历年一中的录取线都是510然而今年一中录取线却有意捉弄他似的跳了一截,518分了。叶小枫顿感无望,觉得自己对不起家里。好在家里并没有责怪他,只问他是去一中还是二中。小枫想去一中要家里多出钱,心里过意不去,而且万一在那里见到了夏玲,想到自己是出钱进来的,成绩不好,也会抬不起头来的。所以他选择了二中,却意外地在分班的名单上找到了夏玲的名字。
悲哀的是,他却仍然不由自主地要逃避。
一次在食堂早餐,小枫去买酸奶,忽然看见一个女生正冲着他微笑,小枫抬头一看,竟然是他日夜思念的夏玲。夏玲的微笑让他惊喜万分,随便问候几句让小枫兴奋了几天。军训时小枫因为歌唱得好听,被教官拉到(4)班去唱。小枫生怕看到她了,眼光却在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到她了心里却一阵慌乱。她在座位上跟小枫一起唱,声音很低,但小枫能听到。唱的是周杰伦的《借口》,小枫常常独自在心里念着“去年的冬天,我们笑得很甜”。他记得那个冬天时他就常和夏玲互相唱《七里香》里面的歌。他错过了相当多的机会,各种机会,比如对她倾诉。
然而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他有一次看见夏玲和一个比他高大比他成熟比他帅气的男生在一起。叶小枫总是很悲观。他的外形是很受人喜爱的卡哇伊,但他却想自己能像聂宇那样酷。然而只是想着,并不能改变什么,他跟从前一样胆小害羞。
随后叶小枫因为期中考试不利,从(1)班奥赛班“左迁”至现在的(2)班。此次遭贬让小枫活在阴影中,不敢见到初中的同学了,更不必说夏玲。直到高二前的夏天,小枫将曾经的幻想和美好的憧憬连着回忆一起任时间洗涤干净。死了心认定从此和她是陌路人。
但夏玲并不像他一样封闭。在他们教室门口,听文子说叶小枫在班上经常被班主任训,受尽委屈,就来找他。
叶小枫正在教室里窗户下心不在焉地算圆锥曲线,算得力不从心,文子走进来说,叶小枫,外面有个女生找你,你出去一下。
其实小枫早就听到她的声音了,却……
走出教室的时候,叶小枫浑身颤抖。
夏玲关切地问:“你怎么会在这个班?”
叶小枫感觉自己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怕她看见,扭头看阳台前的那排杉树。秋风吹来,黄叶不停掉。他想告诉她,却连口也开不了,声音哽咽,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用颤抖的声音故作洒脱地说:“唉,就一不小心考差了,然后就到这里啦。”
夏玲也看着那排杉树,叹道:“唉,还真是物是人非啊!”
叶小枫霎时泪眼模糊,努力把头偏向一边,强忍着不让她看到。虽然他知道她已经看到了,并且能感到她脸上也很难过。
要上课了,聂宇上楼来看到他们,笑对夏玲道:“哟,找你弟叙旧啊,不如进去教室聊吧。”
夏玲看他一眼,说:“才不呢。”又对小枫说:“要上课了,我先走了啊。以后想我了就去找我哦!我在那个教室。”
叶小枫看着她的背影,一阵失落。是夜,小枫彻夜未眠。又是一个寒冬,还伴随着无尽的思念的痛苦。无数个蝉鸣的夏天,小枫只身在河畔思念她,却只看见大风摇着茂盛的树枝,墨绿的叶子,天很蓝云很轻,村子很静。一辆摩托疾驰而过,留下尘土飞扬,两边镶着青草的乡间小道伸向无穷远。
叶小枫从那时起写日记,每页都是唐诗宋词和周杰伦歌词的混合体。可惜叶母教导有方,没让他看课外书,他也很听话,只买教辅不买别的书,不然叶小枫一定是郭敬明第二。
叶小枫现在和吴超同桌,吴超每天怂恿他,一定要勇敢,这不算什么,真的没什么。只要第一步迈出去,后面的硬着头皮来,会成功的。她们一定也希望有人对她们倾慕。你迟早要从男孩变成男人,早晚要前去面对的。叶小枫想,这个道理我明白,我总有一天会长大,可就是现在……
聂宇在和陈俊同桌。陈俊是个自诩有抑郁症的男生,这可能和他小时候跟他爷爷过有关,留守儿童都应该很孤僻。聂宇在做题的时候说有的题现在算不出来永远也算不出来,陈俊就模仿他的语气说,有的姑娘现在追不到永远也追不到。他算是领悟了小仲马的箴言。在做生物题的时候,陈俊突发奇想,说,对了聂宇,以后谈恋爱的时候要像酶一样专一,啊,那是何等的专一啊。聂宇说有道理,不仅像酶一样专一,还像酶一样高效,把“我爱的人”迅速催化成“爱我的人”再催化成“我的爱人”,多么高效。然而他忽略了一点,陈俊这厮在耍滑头,课本上说酶的专一性指一种酶只对应一种化合物或一类化合物,他们都记住了“一种”,忽略了“一类”。他可能喜欢的是一类姑娘,至于是其中的谁,那无所谓,一个过去了还有下一个。这也算专一——对自己的喜好的专一。
而这段时间里文子和王众还在寝室三天两头争论,到时候是要个“我爱的人”好还是找个“爱我的人”好。聂宇煽动陈俊笑他们理论低级。
陈俊暗恋一个文科班的女生,叫杨小芹。陈俊常常无所事事地在教室圈来绕去,等到对面教学楼出现那个绿衣服的女生,他就兴奋地对聂宇说:“看,杨小芹。”
这时聂宇往往将正看的小说啪地合上,冷冷地说:“管你杨小芹还是柳大蒜!”
下午又有一场对(5)班的球赛,赢了就直接进下一轮,输了就一比一平。为了他们的总冠军,他们已经一路战斗到这么远了。聂宇开始对比赛毫不在意,但今天既然已经走这么远了,就要战斗到底。为了给小枫出气,为了助王众去一趟一中,弄不好也为了他回一趟市实验中学,和当年的个把弟兄把盏叙旧。
今天的天气让人受不了,据每天夜里潜伏在被子里读《三国演义》的曹斌夜观天象,有星殒于西南,此不祥之兆也。早上太阳强烈照射坐在窗边的吴超和小枫,他们浑身燥热。到了中午,本以为会索性来个烈日炎炎,却阴沉沉的,更无一丝风,比昨天闷热。王众怒骂:“他奶奶的什么鬼天气,宁愿出大太阳——多少会有点风!这样既不晴又不雨的,真把人闷死。”聂宇觉得这天气就像他们的生物老师。生物老师讲课,听到下面有杂音,总是闷着,既不像班主任那样立即压制,又不像物理老师那样装聋作哑继续讲课,他们在下面忍着课堂僵持,就像忍着今天的天气。王众对聂宇这一比喻非常赞同,问生物老师姓什么。没等聂宇说不知道,大嘴就抢答道姓刘。王众说以后就把这种天气叫做刘日。
聂宇说:“他怎么不姓苟呢?你们知不知道英语里面三伏怎么说?”
曹斌说,不知道。
午睡十分艰难,当王众睡眼惺忪坐在床边享受着“人生若只如初醒”的痛苦时,其他人已经球服都准备好了。王众满头大汗,说:“刚才做了个不好的梦,梦到我在化学课上拼命地翻着地理课本,想找等比数列求和的公式,然后班主任走来告诉我,No formula is good formula我正纳闷他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憨豆却过来说宇宙万物都要遵守他的牛顿第二定律,但事实上只有低速物体才遵守这定律……”
夕阳西斜,教学楼的影子遮住球场,比赛开始。二班首发是24号王众、4号吴超、17号聂宇、2号曹斌、1号刘一鸣。聂宇喜欢17这个数字,因为它比较大,而且不能被除它本身和1以外的数整除,因而比较安全。对方的面孔还跟上次一样——王众特别注意了这一点,错不了。
开场跳球,聂宇一不小心把球挑给了对方,退防。对方1号持球,刘一鸣防他。他运了几步停下,王众迅速移过去协防,漏了自己的人,对方没传,直接投篮不中。曹斌篮板。吴超带球过去,在三分线附近巡游,突然发动,冲进内线,上篮得分。场边一片欢呼,万珊瑶拍手跺着脚,喜悦多得需要两边的女生帮她分享。
开头打得较顺,上半场结束时二班还领先5分。易地再战,对方20号上场了。王众跑过去问裁判,叫他出示学生证,不能请外援。对方20号对王众说:“小子,你还挺会装蒜的嘛,跟你见面还少啊。”
二班5号叶小枫上了,王众拍拍小枫肩膀说,好好干,勇敢点。叶小枫勇敢地投了个球,进了。那是在下半场开场的第一个球,此后他再也没进过球了。对方20号简直就是禽兽,又高又壮,跑得也快,怎么也防不住,已经连得八分了。形势渐渐对二班不利。吴超把球交给聂宇,那家伙过来防聂宇,聂宇往外运球,跳起来将球传给王众,王众直接甩给底线的叶小枫。20号又去防叶小枫。叶小枫基本功不扎实,怕被断掉,眼不离球,左手支出老远。王众退着跑出来,看着叶小枫求助的表情喊:“强打,强打!用身体抵住,往篮下移。”叶小枫咬紧牙往里突,却怎么也动不了,难过地把球交给王众。王众失望地接球,转移给吴超,吴超单手上篮,被盖下。接下来20号发飙了,这么大个中锋,却连投两个三分命中。而二班分数板长时间停止了翻动。
所有的希望都是随着deadline的到来而化为dead今天这场比赛也不例外。眼看失败无法避免,成败就不重要了。
王众的心情却越打越差,非要让叶小枫跟对方20号对决。叶小枫克服不了心中的害怕,老感觉夏玲在旁边看着。情敌看上去又成熟又稳重,不像自己一脸稚气。叶小枫胡思乱想,想到上个月考试那天,今天会不会重演。他已经丢了好几个球了,可以说二班的丢分全是叶小枫丢的。叶小枫每次极不情愿地接球,不是被断就是投不进。王众的眼神又那么坚决,小枫想起了小时候怕黑却被他妈赶出门去走夜路的感受。
终于结束了,二班输了七分。从整体水平来看已经是大比分了。哨声吹起,观众作鸟兽散。王众一行沉默着离场,拎着水瓶回寝室。天空识趣地飘起小雨。然后雨越下越大,窗外的屋檐渐渐看不清,只剩轮廓,最后与夜空连成一片。电闪雷鸣,街角路灯毛绒绒的。
“没什么,下一场照样解决他们。我是有绝对的信心的。”吴超说。
“今天才差七分嘛,叶小枫最后发挥好一点就不至于此了。我觉得我的表现是相当好的,防那个胖子防得相当到位,还盖到一帽,刘一鸣今天好像还没有盖帽记录吧?”曹斌说。他还没明白最后那点时间王众叶小枫是怎么搞的,也不太追究。
王众说:“首先是我的问题,今天应该可以嬴的。我……”
曹斌打断:“你用这种语气说个什么啊,搞得我们心里都不好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弄得像检讨似的。还有小枫你,干嘛用手捂着脸呐,装出一副这么悲伤的样子,我们不是一起输了吗?还有外后天一场,我们帮你雪耻。那穿1号的家伙叫什么名字?”
王众说,不是一号,是二十号。
叶小枫抬起头,缓缓说道:“下一场你继续把球给我打,我不会像今天这样的。”
王众说:“嗯,好样的。”
毕竟是第一次输球,打破了他们不可战胜的神话。
下雨,比赛延期,场上水还没干。叶小枫每天中午跟聂宇在球场训练运球,强打,上篮,中投。这样练习效果并不明显,叶小枫只有中投命中率提高了。
曹斌大惑不解,问王众叶小枫这家伙平时在教室一坐一个中午这几天怎么突然比我们都积极了。王众回答,春天来了。
早在去年秋冬之际,独树一帜的303文化就已初露端倪了,寝室里的话题日趋明了,按照数学思想,建模划归,可以归为五类:A学习、考试,B篮球、NBA,C童年、乡村趣事,D现在的无聊日子,E爱情、姑娘。
这段时光里,讲的最多的就是话题E大嘴在每个领域都一如既往地遭围剿。刚开学时他就扬言要搬出去外面住,不与这帮流氓为伍。叶小枫诚恳地说,赵帅,你要搬走啊,我帮你拿被子。众人一听,立刻争先恐后,有的要帮他拿桶,有的要帮他拿盆子,有的要帮他拿衣服。聂宇也凑在里面热心地说,赵帅你要走啊,我帮你捡衣服。可惜赵帅到底是个班干部,具有一切干部的优良品质,最终没有搬出去。上次月考后座位换动,赵帅坐在万花丛中,众妖云集,人称桃花岛岛主。他和后面的女生早有绯闻,此女乃二班团支书,走读生“电杆”孜孜不倦追之方遂。宋阳一天下晚自习后回寝室就兴奋难耐地讲,此书请教大嘴一道物理题,大嘴就此题给她讲了三个晚自习。其间电杆醋意盎然,对彼书生气。该书因以对大嘴几番暗示,然大嘴发扬牛顿前辈煮手表的傻的可爱的科研精神,对暗示置之不理,还变本加厉,转过头来讲,硬要把电磁感应的原理给她讲清楚讲透彻,还学科渗透到生物化学领域。电杆与团支书的关系就此僵化,但第二天不知怎么就和好如初了。
大嘴在寝室狡辩不止,说自己根本不领悟她的暗示,还纳闷她为什么突然就态度冷淡了。王众一针见血指出大嘴真是难得糊涂,又列出从高一到现在大嘴拆过的“班对”,细数罪状,约七对有余。大嘴颇不以为意,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就算我要找一个,也不会找她,她算什么东东。他们反攻,说大嘴最爱横刀夺爱,通常见草就割,“我自横刀向草笑”,并一口气举出了班上七位与他有绯闻的女生,她们曾经和别的男生幸福美满过,都因为在大嘴那里请教物理问题请教的出了问题。然后大嘴说出了一句最长寿的话。他说:“首先不是她看不看得上我,而是我要不要她。”此后宋阳在向人借东西遭拒后就想,首先不是你给不给,而是我要不要。
大嘴仅因此事就每日受嘲笑,屡屡辟谣,说全是你们捏造的,“三人成虎”的道理你们应该知道吧。王众说“三人成虎”就是说三个女的比老虎还厉害,你以一挡三,骑虎难下。大嘴最后豁达了,说无所谓,任你们说,我就当狗叫。结果还是做不到“无所谓”,谁提起他都会无谓地解释。303寝室里关于草的诗话都成了典故,课堂上老师一提到草,下面立刻面面相觑,然后偷笑。这些草包括化学老师提到的草酸钾和班主任批评的有些同学字迹潦草。
班主任最近在电视里又看了个和“马加爵”一样的大学生杀室友事件,在班会上大发议论。每说一句他们就在下面拿着对照赵帅,果然雷同。回寝室后都说“再也不敢说赵帅了,再说就有生命危险了。”大嘴得意地笑,说看到没有,有人为我做榜样了——不过我没那么蠢,你们一群人的命都抵不上我的命。
寝室只有聂宇和叶小枫没有笑他,叶小枫是没有嘲笑人的天分,聂宇则是不屑于嘲笑这种人。
某日王众见有人下晚自习在教学楼接吻,回寝室现身说法,宣传接吻的美妙感觉,一语既毕,九床惊呼。他说,接吻就是互相吞唾沫,如果对方嘴里有痰也要吮吸过来。然后问吴超是不是,吴超被他的说法深深折服了,哑口无语。
王众伤心地说:“唉,我俩同命相怜,都是没有初吻的人了啊,你还好,给了你愿意的人,我……”
曹斌惊讶道:“难道你不是和那个章梦啥?”
宋阳说:“废话,显然不是,不然不就是说章梦颖被他搞定了,还用我们这么卖力地打球去一中看她?王众不理她她都会来找王众。对吧众哥?”
王众点点头,说:“唉,悔不该呀,一时冲动丢了初吻。关键还不是这,而是,妈的,给的那个人就是(4)班的,那个袁某人……”
“不是吧!就是那个每次经过我们教室你都会避开的那个?”
王众又点点头。
“啊!这也可以啊!就她?那个又矮又黑又瘦又丑的那个?你太亏大了!”
聂宇听了对那女的的描述,认为不愧为元谋人,他们还真配。
王众说:“刚来这个学校,军训的时候认识了她。当时给章梦颖写过几封信,她一封都没有回,打电话他也不接,我想我们就差不多了。去了一次她学校,没进去,叫别人通知她出来,她知道了也不理我。我就没再想起她了。那个时候我们南中来的老乡还经常聚在一起聊,袁氏就跟她们班上的女生在一起。我们就是这样开始的——有一回下晚自习了,我们在操场上聊,回去的时候她们女生宿舍楼关门了,她在外面站了一夜。唉,我知道了以后……心里过意不去,加上当时那些女生们开的玩笑,就那样了。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后来我又后悔了,觉得她,唉,跟我太不同了,她可能也觉得我不适合她,所以就game over了。她还是不大情愿,但是我想分手也是早晚的事了,就直接叫她以后别来找我了。后来,我一个人去了一趟我们曾经去过的石汇水库,感觉后面跟着一个人。我知道就是她,硬是装作不知道,没有回头。当时我只要回头就可以挽回一切啊,但最终没有,硬是狠下心来没有回头啊。当时真的很痛苦,但总会好的,现在已经过去了。但是她不知道怎么搞的,好像一直消沉了。我们后来还说过话,她还邀请我暑假去她们那儿玩,but,I refused”
陈俊叹道:“爷们耽兮,犹可说也,娘们耽兮,不可说也。”
王众继续:“最最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我跟她有什么矛盾,而是,你们知不知道?是章梦颖给我回信了!她,唉,怎么说好呢,她给我回信说……你们就不告诉了,反正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我解释。真是的,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那理由。但不知为什么我就强迫自己觉得那是真的,她真的是有事,这都太巧了。所以就义无反顾地做出了如上决定。哈哈,都知道了吧?”
王众说完马上从故事中跳出来,哈哈大笑,说初吻就是在那时被骗走的。其他人对这故事表示钦佩。
聂宇庆幸自己还是清白之身,初吻还在。曹斌宋阳等人立即附和,说要守身如玉。
王众说,“你们几个情窦未开的家伙,够什么资格谈这种问题?你们眼睛都没睁圆!是不是啊?聂宇,你讲讲那得那个史,给我们开开眼界。”
聂宇说:“去你的。有些女的真******……”
吴超说:“女的算个鸟,比不上兄弟们,一个是高考后就game over的事,一个是一辈子的事。”
王众笑道:“难得围城中人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话是好听,可为什么每次打球你都被万珊瑶唤走呢?”
吴超说:“唉,身不由己啊。”
叶小枫被他们的这些话惊呆了。
随着气温升高,衣服越穿越少,文子发现,女生们穿的都领口很低,王众说,看着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女孩突然有了女人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语文老师的穿着越来越性感了,王众和吴超在寝室谈起此事,立即兴奋不已,说小洁最近穿的衣服透明度越来越高了,几乎一览无余。吴超在语文课也与彼岸的王众遥相暗示,眉来眼去。叶小枫劝吴超:“别这样不尊敬,毕竟人家也是个老师呢。”
吴超说:“对呀,毕竟人家也是个老师……所以毕竟人家发育成熟了,不像班上的女生。”
叶小枫濒临绝望。
吴超语重心长地说:“小枫啊小枫,说你长不大,你还真就长不大。唉,你还不了解女人,在女人眼里,虚荣才是最重要的。有人关注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去管什么尊敬不尊敬呢?你现在冲上去当全班的面抱住她,她也不觉得冒犯。”
叶小枫已然绝望。
然而最引人关注的是聂宇,看他的态度似乎决定终身不娶了。那可真是一大浪费。下晚自习,他们问聂宇,聂宇说:“废话,当然要啦,但是要挑个好的。不然就算了。”
曹斌奸笑,说我们都用“找”字,聂宇这家伙用“挑”字。
王众问什么样的才算好。聂宇说,你说呢?
宋阳说:“我帮你回答:首先嘛,当然是长得要漂亮,但不能比你好看;然后嘛,有脑子但不能太聪明,但也不能太笨——太笨就不能欣赏你的才华了;会唱一点歌但没你好听,并且记不住你记住的词;再就是…再就是……”
王众说:“怎这啰嗦,你别坏我事。就问是要哪种类型的。肯定是传统型的,兰心蕙性,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对吧聂宇?”
聂宇说:“你说话好押韵。”
王众又说:“我帮你筛选啦:首先长的漂亮那不用说,身高比你高的不要,比你矮一个头的不要,短头发的不要,太长了也不要,太土了不要,太妖了也不要,要妖且闲那种。嗯,我想想她还有哪些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