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黎莹
他走在夜色很深的胡同里。
他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
他像是满腹心事的样子,走走停停。后来,高个子的男人听到从胡同的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他的心里就开始敲鼓。他不记得在黑夜里来过这条胡同多少次了。他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住在这条胡同里。他以前常来找这个好朋友。但现在他不是来找好朋友了。
他现在最怕的是万一好朋友出现在这条胡同里,他该如何是好呢?
他越想越怕,只好站在胡同里,想吸支烟定定神再往前走。在用打火机点烟的时候,他想,要是连着打三次,若打火机没有火苗,那他就说什么也不再往前走了。
他轻轻一摁,没等打第二次,打火机就蹿出一股好看的火苗。
他久久凝视着火苗。火苗像一位窈窕少女在跳一种很好看的舞蹈。
不行!,事不过三,要试三次才算数。他这样想着,就又试。结果,试第二次的时候,打火机又蹿出了好看的火苗。
在试第三次的时候,他的心怦怦直跳,跳得非常厉害。他的手竟有些发抖。他的打火机仍奇迹般地再一次蹿出了好看的火苗。他也说不清此时此刻,他是要感谢这在他手上燃烧的火苗呢,还是要憎恨这燃烧的火苗。
以往,他的打火机经常打不出火来。有时一连打几次都不出火。今天可真是邪门。
高个子的男人吸着烟,继续仍往前走。
他轻轻敲开了一扇门。
打门里探出一张女人的脸。那张脸一点也不妩媚。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他有时甚至连自己也怀疑,他为什么要如此迷恋这个长得不是很漂亮的女人呢?而且这个女人对于他来说,还具有一种特殊的身份。但有些事是想不透的。有时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是想不透的。好在他是个看得开的人,想不透的事就不再去硬想。
每次当他急匆匆来和这个女人约会时,他都在心里劝自己:不管那么多了,要学会让自己快乐。
每次当他离开这个女人时,他都要对这个女人重复同一句话:我不能再来找你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第一次来女人家吃饭,就发现女人有一手好厨艺。她做的饭好吃得不行。那天她做饭时不小心手上扎了鱼刺。他说我来帮你把刺挑出来吧。他把女人的手捧起来时,女人的手软软的。那一刻,他感觉心跳得厉害,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那天吃完饭,他当着人不敢再抬头看她。但她却像一朵带刺的花儿一样,毫无理由地在他的心里开始绽放。打那,他常来吃她做的饭。当然不全是为了吃饭。他的心已被这朵带刺的花儿扎得鲜血淋漓。
现在,他静静地坐在女人的对面。
女人说:你架子好大。打了十几次电话,你都不肯答应来见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垂了头。那样子竟让女人起了恻隐之心,不再舍得往下数落他了。
女人说要跟他说一件事。他说你不要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还是想离婚,对不对?女人说不是想不想的事了,前天就办完离婚手续了。你说咱俩老这样偷偷摸摸的算咋回事?
他推开了怀里的女人,他说要去找一个人说说话。
他约了一个矮个子男人在街心花园见面。
两个男人站在喷水池旁。
他对矮个子男人说:你要是心里窝火,就往死里打我吧。我俩是最好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欺,可我却鬼迷心窍。真的是鬼迷心窍。这些日子我一直没脸见你,我要把做过的对不住你的事都向你说出来……
等他说得差不多了,矮个子男人说:你做的这些事情,不要说是打你,就是我现在把你杀了也没用。直到前天我和她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她都不肯说出来是因为你的缘故。看来她对你真的是铁了心。女人的心思,你有时琢磨一生,未必能捉摸出个头绪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唉,人有时候往往看轻别人很容易,要摆平自己却很难。是我把你们的家给弄毁了,我要劝她再回到你的身旁。
矮个子男人说:算我当时瞎了眼,认准你做我最好的朋友。现在看来,瞎眼的不光是我一个人。我那口子也是瞎了眼,她为你天天和我闹,直到我同意和她离婚那天早上才不再找我别扭了。你倒好,现在又要再把她像扔破衣服一样扔掉。我真替她难过。
他说:不不不!你说得不对。我是想尽我所能劝劝她,看样子她也不一定听我的劝告。我是真心喜欢她的。如果她不再回到你身边,我是一定不会扔下她不管的……
矮个子男人也轻轻叹了口气,说:离完婚,这两天我的脑子一直没闲着。缘这玩意儿,自古就没人能说得清的。也许来是偶然的,兴许走也是必然的。我们所能做的,也只能是随缘不变,不变随缘。
后来,矮个子男人没听清楚他又说了些什么。
矮个子男人什么也听不下去了。再说,他也没兴趣听别人讲自己的老婆暗地里悄悄和另一个男人偷情的细节。
不知何时,街心公园的喷水池旁,只剩下矮个子男人。
矮个子男人掏出手机,给一个人打了电话。
矮个子男人在电话里说:鱼儿终于上钩了……
接电话的就是那个高个子男人的妻子。
她和矮个子男人早就有一腿了。
矮个子男人一直在催她离婚。
可她却说:我俩还是做君子不做小人吧。
当时,矮个子男人问她:那谁来做小人呢?
她说:我那口子常向我夸你家嫂子会一手好厨艺,要不你想法子让他多去你家吃几次饭吧。他打小没了母亲,跟着继母又常吃不饱,他特别喜欢会做饭的女人。而我又天生不太会做饭,他若能常去你家,没准能和你媳妇有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