楸立
司机大国将儿子的照片用红线穿好,挂在车后视镜上。照片上七岁的儿子一身小牛仔服,左手掐腰右手拿一只玩具手枪,蛮天真的神情。大国看着心中就荡漾起一种满足。
这时听到外面有人敲车玻璃。他扭头见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站在车旁,打着招呼问他:“师傅,去云城火车站多少钱?”
“150。”大国说。
男人没有讨价还价,大国说的价码很合理。
男人上了车。大国发动着车向云城方向驶去。
夏天的空气有些发闷,大国把车内的空调打开。然后望了眼旁边的男人,只见他抱着胳膊低沉着头想着什么事情,车内显得异常安静。
不大会儿,男人抬眼瞅见车上孩子的照片,伸过手去拿稳看了会儿,问:“你儿子呀?”
大国咧开了嘴语气很自豪:“我儿子。七岁了,刚上小学。”
还没等男人问下一句,大国自己就眉飞色舞地说开了:
“我这儿子,又懂事又听话,打小就跟我亲,三岁就和我睡在一被窝里,那身子偎在你肚皮上,小屁股光滑吸溜地你又舒服又痒痒。”
看着大国的憨笑,男人很勉强地挤出点笑意来。
“有一次,”大国继续自我陶醉着,“我把嘴亲他的小鸡鸡,结果他正撒尿,全滋我嘴里了。”
大国哈哈笑了,男人嘴里终于笑出声来。
“老哥,咱俩年龄差不多,家里几个孩子?”
“我家里啊!”男人打了下沉,“嗯”了一声说,“也是一个儿子。”
大国更觉得有共同话题了。
“俗话说,儿多了母业,我说呀!现在是儿多了父业。咱一个儿子正好,负担还小干事有劲,对不大哥?”
男人吭哧一声,说着是,是。
“大哥,你家是哪里的?”
“我家?那个、是海城子牙河南的。”
“哎呀!海城可是很富的一个县,比我们县经济发达。”
“你儿子上几年级了?”大国把话题重新返扯到儿子身上,说起儿子,他的精气神就会莫名地高涨。
“我儿子,那个,”男人又停顿了一下,“上四年级了。”
“学习咋样?”
“还行。”
“我儿子学习也行,在班里数一数二的。”大国有点眉飞色舞,“那天考了双百回去,我对他说,今天不用和爸吃盒饭了,咱去吃饺子。”
男人有些疑惑:“怎么你还吃盒饭,你爱人不在家呀?”
大国腼腆了一下,脸上呈现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离了,离了两年了。”
男人向后抽了抽身子,怔怔地望了下大国,脸上显得尴尬。
“你在外跑出租,孩子一个人行吗?”
大国脸上又恢复了常态:“行,行,我儿子特别听话,一个人在家就是学习,自己和自己玩。”
男人目光看着前方,过了片刻说:“你也真的不容易。”
大国闷闷地回答:“本来孩子判给他妈了,他妈的那头条件很好。可孩子这些年跟习惯我了,抱着我裤子不放手。”说完大国的眼里闪着光亮。两年前大国的女人和一个有钱人好上了,后来两人离了婚。女人问大国要什么,大国说只要儿子。
男人问:“没再找个?”
“给介绍的不少,娶个后妈到家来怕让孩子受委屈,等孩子长大吧!每天回去看到儿子,多累也不觉得了,这心里甭提有多幸福。”大国兀自说。
大国语气加重了些:“咱是儿子的希望,儿子是咱的希望。”
男人仿佛被大国的情绪感染,沉思着默不作声。
前方公路正在施工。男人指引说旁边有条土路可以绕过去。大国就将车子拐进右侧的小路上,两旁的高粱秸密密麻麻地绵延着望不到尽头,空气更显得沉闷。
大国开着车晃里晃荡的,像是打摆子,前面出现了个积水坑,面包车一个轱辘陷了进去,
大国下了车,低下身子说,咋搞的。
那个男人眼光有些散乱,他站在大国身后,把手插在怀里,寻思着什么。
他突然间从怀里抽出一把榔头,对准正在低头的大国狠狠地砸了下去。大国惨叫一声脑袋顿时就开了花,红红的血浆喷在了男人的脸上。男人听到大国喊,儿子,我们还有儿子呀!
“老哥!老哥!……”
大国的喊声将男人从幻觉里惊醒,“老哥,你受累在后面推推,否则咱就晚点了,儿子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男人迟疑了下,然后走到车后,铆足力气,大国加大了油门,汽车“哞哞”地铆足劲头从泥里拔出来,开出了高粱地,又拐上了公路,
男人静静地闭上眼睛,显得很疲惫,过了会儿又睁开,又仔细去端详孩子的照片。
车子到了云城火车站,男人下车边掏钱边说:“老弟,以后载客当心些,别遇到坏人。”
大国狡黠地笑了:“老哥,实不相瞒,我这车连着警方远程监控。”随后汽车绝尘而去。
男人在后面注视了好一会儿,从怀中掏出那柄作案工具,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堆里,长长地出了口气。
太阳在西方垂着头,红彤彤地仍旧那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