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犹豫着,便去看薛燕,薛燕却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看焚天,云梦皱眉细想:“燕儿的意思,无非是让我接近焚天,焚天身上灵气之强,远非我们所及,我若当场揭破他,他发起怒来,我们怎么可能敌得过?更何况他手下还有那么多精兵强将,权宜之计,我只能先取悦于他,这样或许还能打探到夜的下落。”
云梦念及于此,便向焚天作揖道:“劳大哥费心了,实在过意不去。”
“诶!这是哪里话?”焚天爽朗地朝云梦一扬赤袖,道:“寡人与你一见如故,你的朋友便是寡人的朋友,区区小事,何谈费心?”
云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便不多言。
或许是焚天心中有愧,也或许只是这位妖主今天心情好,他向众人一抬手,道:“诸位,寡人今日甚欢,不如都留下与寡人共享晚宴,如何?”
能和主上共宴,这是多么邻人激动和开心的事啊?随行的妖精们心中无不欢喜,便都低声下气、情绪激昂,阿妙倒是无所谓,云梦和薛燕也不拒绝,于是,焚天便开席了。
但见那妖主泰然往圣座上一坐,赤袖一挥,地上竟升起一阵火红色的光芒,火光褪去,数十张玉质案台便出现在乾心殿两旁,每个案台后都摆有一个用以坐人的蒲团,焚天把赤袖一挥,道:“请诸位入座。”
众人或小心翼翼、或诚惶诚恐地坐到座上。
焚天拍了拍手,殿外飞来一只身形瘦小的鹦鹉,落于他的圣座靠背上,焚天沉稳地道:“御史大夫,去和膳房说,今日多备菜,寡人要宴请客人。”
“微臣遵命。”鹦鹉点了点头,便向殿外飞了出去。
阿妙望着飞出去的鸟,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向焚天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从没见你在乾心殿办过宴席。”
焚天威然而笑,只扫向众人,又时不时望向云梦,一言不发。
云梦总被焚天看着,不免又有些心慌意乱,便把微红的俏面低下,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望着玉石桌台,皱眉心道:“他如此盯着我看,该不会识破我的女儿身了吧?”
云梦正坐立不安,却见身旁候着的薛燕那么安然自得,便以扇掩面、小声问道:“小草,他那样看我,你说会不会?”
“他看让他看,你别不自在。”薛燕故作卑怯地把头望着地上,嘴里小声道:“只要他自己不提,你又何必多心呢?脸皮一定要厚。”
云梦觉得薛燕说得有理,便闭目缓了缓气,镇定了许多。
膳房备菜无疑是需要时间的,桌上的碧焰果和早已凉透的鱼都没人动用,焚天对阿妙道:“妙兄,寡人看你还是住进宫里来吧?这宫里要什么没有?这样老是大老远从你店里送来,早不新鲜了。”
“那我也没办法啊。”阿妙无聊地打着呵欠,道:“呆在你这宫里闷得慌,反正打死我也不留在宫里,今天不是带了人给你解闷吗?你找他们不就成了?”
阿妙这么一说,焚天便又将他那炽热的目光移向云梦,威仪的脸上看不出他有多心虚或是不安,而他对云梦的好奇早就超过了他对此人的警惕。
云梦自然不敢正视焚天的目光,只把玉眸闭上来,倒显出一副冷俊沉着的俊俏模样,焚天越看越难以拨离视线,便客气地问:“孟云贤弟,听妙兄说你琴艺精湛,既然现在菜肴都未上桌,何不为诸位弹奏一曲呢?”
“嗯?”云梦听焚天这么一说,便睁开玉眸来,见满座众人都望着她,先是略显涩然,继而又眉头一展,平心静气地淡然笑道:“既然大哥开口了,那小仙便献一献丑吧。”
薛燕见状很配合地将琴取下,双手抱着递到云梦桌前,道:“公子,琴在这里。”
云梦接过琴来、将它摆正,一双白兰般的妙手轻轻抚弄琴弦,调拨了几下琴音,见这七弦琴的音色确属上品,云梦便莞尔一笑,合上玉眸来,全神贯注地挥动白袖、弹了起来。
琴声中,似乎充满了许多如烟往事,其音袅袅,时而轻快、时而缱绻,众人细细聆听,也不是何等妙手、何等心绪才能弹出这样空灵澄澈的琴音,而琴弦上那一段美妙的回忆,只有弹琴的云梦才能明白,她弹着想着,忽而渐渐皱起眉来,微低着头,晶莹的泪水竟从眼角滑了出来,滴在弦上,泛起一阵清香。
众人正听得兴起,却听哗然一声,云梦停下琴,将手收回怀中,低头痴痴望着台面,静静地落着泪,一旁的薛燕见云梦如此,心里有些慌了,便拉了拉云梦的衣袖,道:“公子,怎么了?”
“我没事,小草。”云梦又合上眸来,寂然地对众人道:“我还有一曲想献与诸位,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听?”
在座之人皆不敢发话,只望着焚天,却见焚天从天籁中回过神来,剑眉一展,抚掌朗声笑道:“孟云贤弟不愧为游琴散仙,短短一曲柔肠之音,怕是整个天下也难出其右了。既然你想再奏,寡人倒是愿意洗耳聆听。”
众人见焚天发话,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云梦便又将纤纤素手轻按在琴上,细细地拨动琴弦,这一次,她弹奏的节奏要缓了许多,琴声中带着数不尽的抑郁与忧愁,仿佛一位久尝孤寂、深怀离怨的女子正立于空山之上,凝视远方,痴痴期盼、轻轻嗟叹。
“好像好像从前就有过这样的感觉啊”云梦愈发伤心,带着芬芳的泪水轻轻地滴在琴弦上,更添离愁,她兀自闭着美眸、蹙着柳眉,心道:“你这样一去便不回来可知我心中是多么苦楚”
素手若白兰,妙音如仙响,众人皆沉醉在云梦柔绵的琴音中,在他们心底,或许也会有割舍不下的人吧?
薛燕望着云梦那愁伤的面庞,听着她琴音的倾诉,心里也莫名地忧伤起来。
非但云梦和薛燕,就连阿妙也变得忧郁了,他眯着眼心道:“听着这琴音,我又想起失散多年的小斑了,唉,也不知他现在好不好。”
众人听得入神,有个人更是落泪不止,惟有焚天最为平淡,他茫然扫视众人,一脸疑惑,便问云梦道:“贤弟,你弹的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云梦停下琴来,用白袖轻轻拭去脸颊上的泪,睁着凄然的玉眸向焚天道:“此曲名曰‘忆故人’,相传为蔡邕所作,每当思友,便奏此曲。”
“思友”焚天沉思了一会儿,面色凝重地道:“是在思念你那位失散的朋友吗?”
云梦合上玉眸,深深地颔首。
焚天读不懂云梦的心绪,只笑道:“贤弟,一个朋友而已,身边总是一大把,何须如此如此心烦意乱?”
焚天说出这话时,云梦的心里忽而闪过一个词--“可怜”。云梦睁开流波般的玉眸,忧愁地问焚天道:“大哥,你有真正的朋友吗?”
云梦突如其来的问话,令焚天也不由为之一愣,他面色难堪地笑道:“呵、呵,贤弟,寡人怎会没有朋友呢?”说着,他将手摊向阿妙,强颜道:“妙兄不正是寡人的朋友吗?整个里蜀山的子民不多是寡人的朋友吗?”
云梦望了一眼沉寂中的阿妙,只是淡然摇了摇头,道:“大哥不会明白的”
焚天听了云梦的话,什么也没说,变得沉闷,仿佛被人言中了心事,一阵空虚之感油然而生。
云梦其实能够理解焚天的可怜之处,毕竟他身为一方妖主,一方面自己要全心为他的子民着想,另一方面别人也觉得他高不可攀,因此得不到推心置腹的朋友。云梦心念于此,便轻叹了一声,向焚天道:“大哥,若不嫌弃,小仙愿作你的知己。”
此言一出,焚天立时不再沉闷,他抬头用炽热的目光望着云梦,一想到这等高雅仙人愿与他互为知交,他便难掩心中的激动,便展眉道:“贤弟,既然你我如此情投意合,寡人以为,不,我以为,结为兄弟亦无不可啊!”
云梦主要是为了救韩夜,也没细细琢磨焚天那话的意思,她只礼貌地点了点头,敷衍地温声笑道:“嗯。”
“哈哈哈!”焚天朗声笑了,执起桌上的金樽,道:“好!贤弟,大哥喜欢你这样爽快之人!干了这杯酒,今后我们便是结义金兰的兄弟了!来!”
云梦没料到焚天竟这样就和她称兄道弟了,一则礼数不合,二则她也亦不打算与焚天有过多纠葛,三则她是女儿之身,又如何能真做了兄弟呢?于是,云梦玉眸一惊,便开口要回绝,这时,一旁的薛燕却扯了扯云梦的衣角,朝她使了使眼色。云梦知道薛燕的意思:现在种种事迹表明韩夜就被焚天藏在了这里,要找出他的所在,就必须接近焚天,眼下不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我本不该欺骗于他”云梦眉头一蹙,合上玉目,心道:“可为了夜,算我对不起他了吧。”
焚天手中装酒的金樽都举了半晌,他却不见云梦有什么动作,只见得那“美男子”在闭目思考,他便疑惑地道:“贤弟,怎么?不愿和大哥喝这杯酒吗?”
云梦闻言,忙睁开玉眸,双手执起桌上的酒樽,向焚天温声敬道:“大哥,我怎会不愿?只是受宠若惊。既然大哥有意,今后我们兄弟同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着,她定下心来,右手执樽,左手以袖遮面,一口气将酒喝了下去。
“好!好兄弟!哈哈哈!”焚天很是开心,便也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云梦用白袖拭去樱唇旁遗漏的清香琼浆,白皙的俏面上生出迷人的红晕,焚天见状更是欢喜,他右手按在圣座的扶手上,道:“贤弟往日是否滴酒不沾啊?”
云梦摇了摇头,道:“略尝一二,多是与朋友对饮。”
“嗯,好。”焚天点了点头,痛快地道:“今后就留在宫里陪大哥吧,大哥要把你的酒量训练起来,哈哈哈!”
云梦一面文雅地点头,一面却皱眉担忧,一旁的薛燕却心中窃喜:既然做了兄弟,以后做起事来可就方便多了。
焚天心情出奇地好,他对于云梦的关心也老早就超过了阿妙,席间不断问起其他各界的风情,把其他人都晾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