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淀阁。
彦谙驻足院外,眉间几许神往,指尖的那支檀木簪裂开几丝裂痕,如同院内永被囚禁的女子一般,流光容易把人抛。
青墙之内的素裳女子曾在身畔浅笑嫣然,那时的自己也是那般年少轻狂,时光缓缓倒回二十年前……
“二哥,给你说一件事……”
说话的女子笑意莹莹,满脸的喜悦之情,眼里的光彩将满园的秋海棠都给比了下去。
蓝衫少年眼里的点点温柔缓缓汇聚成海,藏在身后的檀木簪散发着馨香,如同眼前女子丝丝缕缕的发香。
“好,芷儿有什么事要给二哥说。”
“我要嫁给大哥啦!”
说话的女子眼里的幸福如一把利刃深深扎进蓝衣少年的心,他仿佛听到了利刃刺进血肉的声音。
“二哥?二哥!”
少年出神地看着她,身后的檀木簪几欲被他捏断,指尖的苍白缓缓蔓延到唇上。
“芷儿开心么?”
女子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怎么会不开心呢?二哥你怎么了?”眼前的男子眸子一片漆黑,仿佛要将人吸进去,深不见底。
“开心……开心就好,那……二哥祝福你们。”
蓝衫少年缓缓笑起,眸中温柔渐渐褪去,如他的心缓缓失去温度。
身后的手中的檀木簪被他攥出几丝裂痕,耳边有女子曾轻声说道“我喜欢檀木簪。”
再喜欢又怎样,给你簪子的人,终究不是我……
新婚那天,滴酒不沾的他,醉倒在烟花巷……
恍然间,时隔多年,她苦苦哀求他救那个男子一命,可是……帝王动了杀心,他又能怎样能力挽狂澜呢。
还记得,她最后哭得失明的眼里那潭绝望,他知道她在怪他,怪他没将他救出,怪他眼睁睁看着血溅将军府。
几只海棠探出院墙,点点白色如她多年的那抹白衣。
他是个无情之人,可谁又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的那颗多情之心早被血染遍,只有一处他紧紧保护着,生怕被他的满身污浊染指,那份记忆是他在这朝堂之上唯一的坚守。
“相爷,走吧。”
陪伴他多年的管家无奈叫醒他,世人都说他狠辣奸邪,却不知他做的一切不过为那名女子的展颜一笑。
这司马王朝欠她的,他势要用整个兴祈来偿还!
彦谙抬头看看天,大哥,你的半生有她,何其幸运……
毓升殿。
司马凛朔目光穿过层层树影,停留在千里之外。他仿佛看到了那两个男子侃侃而来。
昨日听到他们已到栈门关,心里竟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始终狠不下心除去他,一如多年前,他将他从那群世族子弟手中救下。只是不喜欢看他一声不吭地承受一切,明明是那般惊才绝艳的男子。
窗外的花,谢了又开,叶落了又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会是那个沉默的男子么……
这宫里,还有什么是旧时模样……
行途上。
这桐柏山极险,如蜀道一般曲折峰回。
山崖边一条只容一人过的窄道贯穿整个桐柏山,这是唯一一条通往纾里的捷径,可省两三天路程。
崖壁旁,一行人走的极其缓慢,是不是有碎石滚落崖下,竟未发出半点声音,可见这崖之深。
诸葛息开道,走在最前面,他走的也不太稳,不过看那脸上却是一派平静。
他身后是漪素,漪素此刻换下长裙,着了一身红色短打,发丝高束,只见她时不时往后看一眼,走的也是有些忐忑。
知馥跟着漪素,见她步履从容,一看便知是走惯了这种路的人,只见她一会儿灵活闪过凸出的石块,一会儿轻松地跳过松动的石道,走的甚是轻松。
彦回捻也是一身男子短襟,她不会武功,走的甚是艰难,不过有知馥给在前面示范,倒也还算走的好,只不过有些慢罢了。
司马羽上走在最后,见他眉间一派自得,仿佛闲庭信步般随意。只不过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注视着前面那个人。随着她的一步一步惊险而过,他的眸色也微微闪烁。
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日头渐烈,一行人额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唉……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呢,公子饿不饿?”知馥踢下一块石子,揉揉肚子,她感觉到饿了。
彦回捻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缓缓抬袖擦过,微微喘着气笑道“是你肚子饿了吧,”
知馥不好意思道“都走了这么久了,连水都未曾喝一口,你难道不渴么?”
彦回捻抿抿唇,眯眼看看天道“那好吧,休息一下,”她转过头看看司马羽上。
司马羽上道“好,”
诸葛息等也停了下来,漪素看看司马羽上,垂眸靠在崖壁上,诸葛息走近递给她一袋水,漪素看他一眼接过缓缓喝下。诸葛息眼里微有温柔,靠在一旁,不语。
知馥拿出包裹中仅剩的四个苹果,看了看他们,最后看着彦回捻,眼露无辜。
彦回捻笑笑道“切二十块吧。每个苹果五块。”
司马羽上笑道“不用了,我不喜欢吃苹果。”
漪素抬眸看他一眼,她似乎记得,他并不讨厌苹果。
彦回捻看着他道“维持体力罢了,无关喜欢与否。”
司马羽上无奈道“那好吧。”
知馥拿出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无限感怀道“唉……削铁如泥的燕尾小刀竟被我拿来削苹果。”
说罢,只见她手腕几下挽动,五块整齐的苹果就在手中。
一一分好后,又喝了些水,日光愈加的炽热。午后多时,几人才过了这桐柏山石壁。
一眼望去,竟是大大草原,远处的天格外地低,仿佛与草原接踵一般。
远远看去,这里只有一片绿色,几人无奈只好继续前行,若是天黑还未到纾里,今夜便只好在这茫茫草原露宿了。
踏过这茫茫草原已是月上中天,这里的夜晚有些冷,漪素不自觉地收拢双肩,一件褐色衣袍罩在她的肩上,她愣了一下回头看是他,眼里的落寞一闪而逝,诸葛息分明瞧清楚了,他垂眸道“夜里天凉,”
漪素拂下还与他道“我不冷。”
诸葛息眸里微有自嘲,默默接过不语。
漪素不禁看向司马羽上,见他停下正与许沂说话,也不好过去打扰,便站在原地看着这无尽的草原。
心却慢慢变冷……
司马羽上揶揄道“看来今夜是到不了纾里了,太傅可挨得过?”
彦回捻垂手看着夜空道“月明星繁,明日是个好天气。”
说罢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薄衫,铺在一处低丘处,坐下,索性看星星。
司马羽上见她随意而坐,没有丝毫不自在。
也寻了一处地儿,将诸葛息与漪素叫来一起休息。
漪素走过去,坐在知馥身旁,知馥靠着彦回捻,彦回捻身旁则是司马羽上与诸葛息。
知馥躺在夜空里,口里衔着一根草看着夜空,过去几天了,那个眼带坏笑的男子总是出现在自己的脑海。忽然发现,在赤城跟他一起玩的那几天,自己记得竟如此清晰,每一件事,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甚至他的每一次坏笑。
这是什么感觉……
知馥眼里微微迷茫,好像懂了什么,又像什么都不懂似的。
夜风吹起,那点微微的沉醉,缓缓飘远……
赤城。
“唉……死丫头说走就走,也不打声招呼,下次见到你非要狠狠整你一顿不可!”
暮杳躺在屋顶上,身旁是一壶清酿,微微酒香让他有些醉,又有些清晰,只不过,为什么眼前全是那个丫头明晃晃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