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阮苏做保证,那名叫斯珊的女子终于安静下来,不再纠缠不清,却也拉不下面子说对不起,偷偷地溜走了。
派对继续,放歌,跳舞,也有人无所事事地喝酒,比如,我。
我虽然没有大姐那样吞天食地的胃口,不过还是喝了不下二十瓶红酒,三十碗沙拉,外加两盘子水果,而派对也到了尾声,我除了得到一个向阮苏报出名字的机会之外,再没有什么机会跟她攀谈,她身边环绕了太多的人,男男女女都有,如众星捧月,我实在……挤不进去。
曲终人散,我意兴阑珊地打着饱嗝往外走,外面冷风一吹,我忽然就清醒过来,问题摆在我的面前:我怎么回去?
这地方要有多偏僻就有多偏僻,所以我才不得不舍公交而就的士,本来是想多给的士司机一点小费,让他在散场时候来接我,结果被他一句话给打击得忘记了,眼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打的肯定是没指望了,走到市区去坐公交?开什么玩笑?走到明天早上也未必走得到呀。
要是还能飞就好了。
要是还能飞,估计我连神棍都不用做,可以直接做快递,没准什么时候碰到飞机失事还能做次救生人……不过也有可能会被误会为内裤外穿的那家伙,啊我是说超人。
我坐在台阶上,十分惆怅地抬头看了一眼满天乱飞的夜云和流星。
“毕先生!”有人叫我,我一激灵立起,就看见阮苏笑吟吟站在我的面前,问:“怎么还不走?”
我摊一摊手,想说“没车”,又觉得实在太寒碜,就只厚着脸皮胡扯了句:“车坏了。”
“哦,那么,搭我的车吧。”
她随口说了句,摇着车钥匙拾阶而下。
想不到阮苏这样好接近,我心里微微有些忐忑,跟她身后,边走边想,要怎样才能博得她的好感和信任呢?又在什么时候亮出自己的身份最好呢?正想着,忽然听见前面的人问:“毕先生做哪行的?”
“心理医生。”脱口而出,才发现泄底了,心里一惊,怕阮苏当场翻脸,把我丢在这荒山野岭,那我可就完蛋了。
幸好,阮苏只笑吟吟地说:“我说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毕先生,原来是圈外人。”
“是呀,”我硬着头皮圆话:“朋友有事临时不能来,让我来看看,见笑了……我们那行,单打独斗的比较多,忽然见到这么多人,呃……”
“毕先生还在想斯珊那件事吗?”台阶走完,车子就在眼前,阮苏一面招呼我上去,一面同我说:“你别介意,斯珊就是这样,咋咋呼呼的性子,当时场面实在太混乱了,也不知道是谁缺心眼,看见冒烟就喊炸弹,可能是刚从伊拉克回来吧。”
没去过伊拉克的缺心眼心虚地胡乱应一声:“没有,我就是在想,隔行如隔山。”
“哦?”
“像时尚这行,是越夸张越好,越标新立异越与众不同,就越能吸引人的目光,像我们这行,越隐秘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半时候我都把自己当一树洞了。”
“树洞?”
“以前有一个国王,长了两只驴耳朵……”话才起了个头,阮苏就一声笑了:“真是很遥远的故事啊,是安徒生还是格林童话来着,我小的时候,刚刚识字,得了宝一样说给妹……说给更小的孩子听……”她的声音微微一低,又笑着把话题拐了回去:“怎么个树洞法?”
她含糊过去,我却听得分明,那个吞下去的词,显然是“妹妹”,想来她和阮素感情甚好,过去这么多年,也不能够提起――我这一宝,算是押对了,果然很多孩子都看过这个故事,可惜她不愿意多讲。
我也不在意,顺着她的话题下去:“树洞啊,现在也叫垃圾桶,谁有什么烦心事儿,不能对别人说的,连最亲密的人都不能说起的,就来找我们,把话都说出来,就把心里的垃圾都清了出去,然后就畅快了,人这一世啊,要走这么久,所有发生过的事,都积在心里,就好像是旅人背上的行李,走得久了,行李就越来越重,重到一定程度,背不起了,怎么办?把垃圾倒掉,轻装上阵,就可以继续上路了……行李越轻的人,走得越远,换句话说,心里事情越少的人,活得越久,所以呀,那些皇帝啊,宰相啊,都是心事太重的人,一般都活不久。”
阮苏微微笑道:“有道理――毕先生,你住哪?”
她又换了话题,我不敢说太多,怕引起她疑心,就住了口,报上地址,阮苏听到地址,又笑:“毕先生是大隐隐于市呀。”
晚上车少,阮苏把速度加快了,风从外面吹进来,我看见她在后望镜里的面容,忽然觉得,如果能将这样一个女子,从绝境里拉上来,也是很有意义的一个事,她这样美好,实在不应该受这样的折磨。
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子穿过闹市,大排档,终于到了我住的地方。
“怎么样怎么样?快给我说说,你都看到谁了?”一大早叶敏就缠着我问个没休:“那谁谁谁也去了吧,帅不帅,有没有电视上帅……”
吵得我头昏眼花。
现在我知道了,不能飞,其实不要紧,这世上有一样东西叫飞机,但是没有遁地术,那真是……太不方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