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地势广袤,其中星罗棋布的二十三郡各有不同,但最为出名的还是依山而建的白帝城。
青云山中,古木掩映,苍穹之上,白云飘飘。白帝城便建在这山中,从空中望去,山中蜿蜒的石板路面每过数十米,便有一层古色古香的建筑群,云端之中,多是高门大户,飞谵瑞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山东侧有数个方圆千丈的巨大平台,不断有船舰起降,这便是白帝城的空港码头。
如画美景中,一艘严重受损的船舰透出浮云,三个螺旋桨吃力的带着船体忽高忽低的飞着,每过一段时间便有浓黑色烟雾喷出,随之而来的则是船体剧烈的抖动。船舰就像是个颤颤巍巍的老者,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驶到了青云山顶空港上空,在离地还有数丈时,三个螺旋桨便停止转动,伴着一身巨响重重坠落下去,扬起巨大的烟尘。
船舰落地,出仓通道还未打开,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跳下。这些人经历了一路颠簸,又险些丢掉性命,已是一刻都不愿在船上多待。贵宾仓里的贵胄子弟则有涵养的多,他们虽不掩怒意,但始终静静等待舱门打开,只在离去时咒骂几句,叫嚣着要向帝国军机处投诉,追究舰长责任。
迎着巨大的扬尘和愤怒的人们,一个男人身穿素袍满面春风的站在通道正中,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沾染不到他,他在那里,便自成一方世界。当所有人都走完,仓门才出现一个清瘦身影,与素袍男子遥遥相视。两人各自会心一笑,向对方走去,重重的抱在一起。
“伯牙兄别来无恙!”
“林师长大难不死,恭喜恭喜!”
众人这才出现在出舱口,看着两人别开生面的问候,都有些无语。
伯牙把他们接到俞府,安顿完毕后,又亲自到林少卿居所,摆上热茶,驱退下人,正色说道:“此行脱险事宜,还请林师长详细告知。”
林少卿丝毫不隐瞒,将事情经过说了。伯牙沉思片刻,道“就在你出行之日,柏杨候率兵攻破扬州北部的灵兽山脉。”
“那里并不是什么战略要地,怕是连高等级的灵兽都不多吧。”
“正因如此,圣上的态度才显得奇怪。”
林少卿讶异道:“此事惊动了圣上?”
伯牙冷冷道:“圣上极为高兴,大为嘉奖了他,并将所攻之地及千里沿线分封给柏杨候,可世袭留用。”
林少卿大惊:“那里地处关口峡谷..”
“不错,正是与妖族的通商要道!圣上对宣武王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
林少卿沉默不语,伯牙继续道“之前太后大宴群臣,柏杨候就曾开玩笑,说之所以迟迟不能进阶大修士,是因为没有宣武王的百里金玉果园。”
林少卿先是一惊,后又罕见的露出一丝倦意,说道“也罢,朝堂之事,多想无益,我等只需做到忠君之事即可。”
伯牙不置可否,问道“是谁调派你护送郡主的?”
“西军副统帅,方慕瑶。”
伯牙想了想:“若是她,就还真有些意思了..”
林少卿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此行得以脱困,其实是有两人相助,一人名叫白无常,船一靠码头他就走了,这人有些意思,你若方便得帮我查查。另一人是个少年,正是他用我的‘落星‘杀了神算书生。”
听到这里,处变不惊的伯牙露出讶异神色,问道:“能用‘落星‘?”
林少卿点了点头“想必是被透支的太厉害,现在还在昏迷,但没有性命危险。期间我给他检验了筋脉,这孩子居然是先天断脉。”
伯牙端茶的手一抖,烫茶倾倒在手上却恍若不知。
“天生断脉,却能激发‘落星‘,没有灵力,又扭转了大局?”他自语着,表情说不出的精彩“神算书生精于推演,又是出了名的怕死,他既然出山,定是算准了此次刺杀有胜无败,没想到被这小子给破了!”
林少卿似没听到伯牙的话,又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这是从他身上找到的,他刚好要找你。”
伯牙接过信,见落款是陈胜便匆匆拆开。一目十行的看着,良久才合上信,脸上满是凝重。
林少卿没再问什么,他从不多打听别人不想说的,倒是伯牙先开口,说道“是我一位老朋友,推荐这孩子进玉露书院,你怎么看?”
“他是有天赋的,天生断脉虽然可惜了,但谁说不能引导灵力就不能成栋梁。”
见林少卿如此说,伯牙斩钉截铁道“好,那我就助他入学院!”
“帮他虽好,可不要忘了,梅花香自苦寒来。”林少卿叮嘱道。
“这是自然!”伯牙爽朗笑道。
******
玄天眼睛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世界中才出现了一点微光,只是和无边的黑暗相比,那光线显得格外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而这次的熄灭,将意味着永远。
玄天的意识随火光不住摇摆,明灭之间,慢慢牢固起来。又不知混沌了多久,他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姓名,那是刻在记忆深处的名字——玄天。过去的种种历历在目,五年的军伍生涯.“七月流火”的赌局。。控制仓里的灵源模块.船舰上的最后反杀..一切的一切急速闪耀。“不!还有!”
无边的血海..高耸的密林..庞大灵兽温柔的眸子,如母亲般的****着年幼的孩童..
那是被隐藏的五年记忆,此刻却以这种方式被找回。
画面还没完,孩子渐渐成长,在密林中如鱼得水般的奔跑、跳跃.但偶然有一次他走到了森林的深处,遇到了凶悍的恶兽。在凶手的獠牙即将穿透玄天脖颈的紧急关头,出现了一个身穿军服的男人..
“陈胜.原来他是这样救下了我..”
玄天如一个过客般看着自己的历历往事,终于,整个世界又重归黑暗。世界的深处,压抑的寂静下,隐约传来沉闷的响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有无穷的生命力,随着鼓点般的韵律,无边黑色中的一缕火光逐渐生长,并以此为中心,生长出其他火苗,无穷尽般延伸出去,直到整个世界被照亮。
火光下的世界依然不清晰,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沟壑般的地面上,有数条极为宽大的红色长河,汹涌澎湃的流向远方。玄天心念一动,视野便移动起来,顺着河流急速前行,直到看见一处断崖,滔滔河水以奔腾之势流下,却又顷刻间化为水雾,悄无声息的弥散在整个世界。
玄天又向其他方向探索,发现原来这世界之中的五条河流均来自同一源头,它们各自前行,却都在断崖处归于沉寂。
这时候,仿佛在天边响起了一声轻叹。
“可惜了,这孩子是天生断脉!”
“再没有补救的办法了么?”
“若是筋脉滞涩,还可用洗髓之法补救,可天生断脉,却没有续脉的可能..”
“天生断脉.天生断脉.天生断脉!天生断脉!”玄天意识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其他的一切都仿佛与自己无关。世界中的火光随着玄天的意识不住摇摆,滔滔大河也被他的不甘感染,澎湃的狂怒着,将雾气蒙蒙的世界染的更加鲜红。一切的一切都共鸣着,世界的画面再次出现,纷乱的切换闪烁。
“轰!!!”
天光大亮!玄天直起身子,大口喘息着,汗渍如雨般顺着脸颊流下。
“扑.”
毛巾掉落在地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吃惊的捂着嘴,说道“你.你终于醒啦!”
说完转身便朝外跑去。
“我去告知先生!”
..
玄天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沿放了个小木盆,里面是温水,地上掉落的毛巾应该是给自己擦汗用的。这是间古色古香的木屋,里面摆设考究,屋子正北是整面落地的水岩窗,透过薄纱能看见碧蓝苍穹和空中翱翔的雪白仙鹤。
“你终于醒了。”
温和的声音响起,琉璃珠帘被掀开,丫鬟撑着帘子侧身让过通道,一个温润的男子面带微笑向玄天走了过来。
“你足足睡了两个月,已经错过了书院的入院仪式。”
“你是谁?刘昕薇和林师长怎么样了?”玄天急切的问道。
男人笑了笑“都忘了介绍,我便是通州俞伯牙。你放心,他们都很好。”
“你就是伯牙?!”玄天讶异到,这才打量起眼前男人,只觉得他浑身上下似乎都笼罩这一丝淡淡的迷雾气息,仔细看去却如一方古玉,圆润通透,毫无瑕疵,让人对他提不起戒心,更挑不出毛病。与这独特的气质相比,他那如画般的眼眸反倒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伯牙似能看透玄天所想,轻声说道:“放心,陈胜的信我已经看过了,入院事宜也都安排妥当,你先好好休息,若还有疑问,明日再细谈吧。”
玄天心下此刻纷乱难耐,虽在伯牙面前稍感平静,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是天生断脉么?是不是不能引导灵力?”
这是他一直以来最大的疑问,从落霞小镇走出,他所见所闻越来越多,九州的宏大世界逐渐浮现出来,神秘曼纱的一角被缓缓掀开,但在这世界立足的根本——修真,却始终是悬在他头顶上的问号。
两个世界,一线之隔,自己到底在哪一边呢?
玄天急促的声音在屋内回响,伯牙依然温润的笑着,眼中盈盈光彩显得深邃异常。
他走到窗前,拉开薄纱,朝着窗外看着蓝天白云,说道“这茫茫天地,每一个生于期间的人都是自由的。只是世界越大,天空越广,就越容易迷失方向。我们该怎么立于其中?孟氏老祖有句话,叫以心为锚,以理为尺,大道三千,只取一条!修真、不修真?不过是手段而已,更何况..现如今可是武修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