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仰天长啸,一时之间竟使得这鸟语花香的火焰山平生一丝凄厉与哀婉。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个大日如来,好个玉皇大帝,好个神仙罗汉。”罗刹一人的声音在这山谷久久回荡,语气愤怒。
唐僧垂首,低声叹道:“阿弥陀佛。”
猪八戒和沙和尚面面相觑,眼神狠辣。
孙悟空一片茫然,眼神空洞,嘴上喃喃自语:“大日如来,玉皇大帝,这……这些是什么?恁地如此熟悉?”
唐僧正欲念咒,心想这妖精要坏事,岂料浑身却一个机灵,心思百转间,叹息这尘世凡人所有哀愁又怎么能和这猴子相比,他其实也是个苦命人。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宿命,还是决定再次念起紧箍咒。
罗刹猛然低头,嘴上喝到:“疾。”唐僧嘴张开,却说不得话来,一脸惊异,而眼神深处,似乎有无限的解脱。
猪八戒和沙和尚正欲上前,罗刹踏步上前,猛声一喝:“鼠辈尔敢?”
猪八戒沙和尚再无戏耍之心,收敛神力,却没法再动作,这女妖精到底要干嘛?
见两人不动,罗刹用手轻轻挽住孙悟空的胳膊,打断了呆若木鸡的孙悟空的走神。
“来,你跟我来。”声音温柔,却毋庸置疑。
孙悟空扭过头看了一眼几人,表情疑惑,却见得猪八戒沙和尚甚至白龙马都像一幅画一样,纹丝不动。
“他们怎么了?”孙悟空表情淡然,开口问道。
“他们被我定住了身子。”罗刹瞟了一眼他们,轻轻说道。
“你……你怎么……”孙悟空大惊。
罗刹挽着孙悟空,然即却没有再管唐僧几人。
“你看。”罗刹用手指着。
“看什么?”孙悟空挠挠脑袋,只觉得这里风景秀丽,山清水秀,疑惑是世外桃源,又恰是人间仙境,但是,也不过是一处山水啊。
“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罗刹的眼神里有着太多的故事,太浓厚的感情。
“那是怎样的?拜托你好好说话行不行?一次性说完,你这导游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孙悟空有些不耐烦。
“你不觉得这里很像花果山么?”罗刹轻启朱唇,泪痕未干,但这么淡淡的一句话却像炸弹一样在孙悟空的脑海里爆炸。
……
你不觉得这里很像花果山么?
你不觉得这里很像花果山么?
你不觉得这里很像花果山么?
……
“花果山,什么花果山?为什么我觉得好熟悉?花果山是哪里?我去过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孙悟空捂着脑袋,不仅是因为金箍带给他的肉体的痛苦,更有一种灵魂上的痛苦正让他心神俱焚。
罗刹一阵心疼,脸上却咬牙切齿:“所谓佛仙正途,居然做出如此鸡鸣狗盗之事,我呸。”
孙悟空咧着嘴,表情痛苦:“你……你……还知道……什么……”眼神却充满了好奇与征战。
罗刹苦笑两声,问道:“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孙悟空的疼痛缓了一会儿,说道:“我自小出生在东土大唐五行山下,如果能护得老和尚取得西经,我便能修成正果。”
罗刹哈哈大笑,又一次泪流满面:“修成正果?成佛么?”
孙悟空摇摇头,说道:“好端端地你怎么又哭了?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向来是成佛罢,受世人礼赞也是很好的不是么?”
罗刹叹了一口气:“你以前不会这么温柔地对我说话的。”蹲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无限的回忆和深情中。
“怎的我真的认识你么?你去过东土大唐?还是五行山?”孙悟空蹲在罗刹身边,轻声说道。
罗刹抬起头,看了一眼孙悟空,眼神中充满了很多很多的语言。
“你不记得花果山,便也不记得一切了吧,那么成佛以后我以为你能够逍遥快活,却没有想到又在这火焰山再一次见得你。”罗刹低声絮语,看不出悲喜,“西游,是一场泯灭人性精心筹划的谋杀。”
“你胡说什么?”孙悟空站起身来,神色激动。
“我胡说?哈哈,我就是胡说,如果我胡说,我便不应该在这里看见你,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是按照花果山的布置来的,分毫不差,只为你当年那一句我只愿四海之内处处都是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罗刹也站起身来,直直面对着孙悟空,就这么和他对视,寸步不让。
“我不记得花果山了,那句话也不是我说的吧?”孙悟空良久以后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罗刹向前走了几步,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这鸟语花香的火焰山,怔怔出神,终于在孙悟空忍不住要说话的时候,轻轻说道。
“不记得?”罗刹声音很轻,轻得就好像是她在自言自语,“那我现在该叫你……斗战胜佛……”
孙悟空暗自挠头,斗战胜佛,这是什么?自己么?怎的完全没有印象?
罗刹猛然转身,眼睛猩红,面目狰狞,妖冶美艳。
山风呼啸,就在孙悟空开口之时,罗刹大声说道:
“还是……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
孙悟空忽然头疼欲裂,剧情不是这样写的啊?为什么单单他对这四个字如此执着?
孙悟空面目狰狞,而罗刹则面不改色,看着孙悟空痛苦不堪的神情,一阵心疼。
罗刹站在原地,任由微风拂过她的发髻,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那……你是不是也把那个女人忘了?我亲爱的齐天大圣。罗刹心中忽然想道,却也觉得一个失去了回忆的孙悟空也不像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唐僧三人一马站在原地,忽然猪八戒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白龙马瞅了一眼猪八戒,没有开口,低垂着头。
“老和尚,我们是不是不该答应这破事?”猪八戒沉声说道,表情肃穆。
“不一样的,如果我们不答应,佛祖依旧会派罗汉神仙变作我们。”唐僧缓缓摇头。
“但是,我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沙和尚猛地抬起头来,面目狰狞地说道。
唐僧看了一眼近乎癫狂的沙和尚,又看了一眼猪八戒,语气不急不缓:“我金蝉子为得质疑小乘佛法大乘佛法转世去跋涉千山万水取西经,功成后得旃檀功德佛,可又如何?”
唐僧站起身来,看着西边的方向,缓缓说道:“我早就知道西行没有我想要的答案。”
猪八戒猛地笑起来,像极了蛮荒世界山林猛兽,说道:“那你为什么要到西天去?”
唐僧转过头看了猪八戒和沙和尚一眼,说道:“我只是为了证明西天并没有我想要的答案。”
众人沉默。
“但是悟空,他本就是我们一体的,我们出家人讲究忘掉尘缘七情六欲,但是……”唐僧略有停顿。
沙和尚和猪八戒抬起头来,就连白龙马也都抬起头来看着唐僧。
“兄弟,手足,师徒情谊还是有的,既然有情,为何还有出家一说?这难不成不是自己欺骗自己,成佛,怕也只是一道枷锁吧。”唐僧说道。
“嘿嘿,千辛万苦怀抱理想跋山涉水去到西天,然后变成了四大皆空的所谓的佛?”猪八戒冷声说道。
“悟空也就是参不破这一点,才惹恼佛祖,让他重走西行路。”唐僧一脸惋惜。
“放屁,世间哪个人参得破这一点,只是没人敢在如来面前说而已。”沙和尚插话道。
众人接着沉默,默认了这一不争的事实。
“他只是个斗士罢了。”唐僧说道,“可敬的悲哀的斗士。”
猪八戒猛然站起身:“与天斗,斗破天下也难,他的境界,早已甩过我们十座黑风岭了。”
……
罗刹轻轻依靠在孙悟空身边,心想着如果这一辈子就这么该有多好。
孙悟空显得颇为不适,身体乱动,罗刹轻声说道:“别动,让我们就这样坐一会儿,就坐一会儿,当这是一场梦。”
……
从前的日色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
“你知道么?我在很多很多年前就想这么轻轻靠着你,安安静静不说话,看着天边的晚霞,看着黎明的朝阳,看着我们的人生还未曾有过遗憾。”罗刹低声絮语,声音温柔。
“但我是出家人啊。”孙悟空很委屈。
“你不用一直强调这一点,你这样的男子,又岂是那三条清规八条戒律能够束缚的?”罗刹瞪了孙悟空一眼。
“但我是出家人啊。”孙悟空还是觉得很委屈。
我知道你很漂亮,但你也不能老占我便宜啊。
孙悟空落荒而逃。
罗刹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孙悟空离去的背影。
倏尔叹了一口气,当年,你也是这样匆匆从我身边奔过去了。
罗刹环住自己双肩,低下头,哭泣起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孙悟空气喘吁吁地跑到三人面前,看到安然无恙的三个人,说道:“这地方有古怪,我们先行离开吧。”
三人对视,然即点点头,继续上路,过了鸟语花香的火焰山。
“和尚,你听说过花果山么?”孙悟空头也不回,忽然开口。
唐僧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有漂亮的女施主和憨厚的财主吗?”唐僧坐直身子,开口说道。
“没有,刚才那个女妖精提到的,我就觉得很熟悉。”孙悟空还是头也不回。
“妖精的话怎可听得?”唐僧打趣道。
三人默默不语。
“那么,你知道齐天大圣吗?”孙悟空冷不丁地又抛出一句。
唐僧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沙僧也差点把挑子撂了,猪八戒被自己的口水噎得直咳嗽。
孙悟空回头,看着三人的反应,疑惑不解。
“怎么?你们知道?”孙悟空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