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秦慕鸿语声略显低沉，顿了顷刻，接着道：“那之后，师父便将陈易远祖师爷的传奇经历以及九曜太虚剑的来历，尽数口传于我，这些事情乃天山与云涯宫两派共有的机密，黄掌门自然也是知晓的了，我便不与你细说了。”黄道玄点了点头，继续听秦慕鸿娓娓道来。
秦慕鸿续道：“师父传我掌门一事，本不应该向其他人说起的，但是有一日，我不知是哪根神经错乱了，却偏偏想将这事说与师姐听。如今想来，那真是年轻气盛不懂事，我最终把师父的叮嘱抛到了脑后，将继任掌门之事，一股脑地全都告诉了师姐……”
“那日的情形，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黄昏已至，师姐由山下回来，在瑶池岸畔，她送了一柄长剑给我……那是她在山下买的，一柄品相极佳的乌金剑，就连剑柄都是和田玉制成的……师姐素来善于相剑，她知道我一向喜爱宝剑，在派中时，我自己也会经常铸剑送与其他师兄弟使用……然而，我当时心中只顾着高兴，竟全然忘记问上一问，寻这样一柄长剑，究竟费了师姐多少心思，花了她多少银两……”
话说到这里，秦慕鸿长叹一声，眼中似有泪花闪烁，风云逸见他神思坠入往事，不由得拍拍他肩膀，问道：“师哥……你还好吧？”秦慕鸿轻声道：“我没什么……只是追思起往事来，难免伤神……”
秦慕鸿缓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就在那日，我手中捧着师姐送我的长剑，看着夕阳的影子慢慢消失在瑶池之中，我最终没能忍住，便和师姐说起了师父传我掌门之位的事情，师姐听了之后，她的表情很奇怪，我也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那天，我和她一起返回派中，师姐一句话都不说，用晚饭的时候，也没有瞧见她。”
“这事情过了没几日，师父便开始将九曜太虚剑循序渐进地传授于我，并再三叮嘱，这路剑法事关天下气运，只有天山历代掌门可以修炼，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不可显露。我将师父传授的心法和招式默默记下，终日习练，不敢有半分懈怠。”
“这九曜太虚剑的招式的确是浩如穹宇，内功心法更是晦涩难懂，师父让我摒弃一切杂念，专心修炼，许是我领悟能力较强，数月之后，这套剑法九处天关的修炼要诀，我便已能烂熟于心了，师父见我修为提升较快，心中也是欢喜得很。”
“转眼间已至深秋，那一年的秋天冷得出奇，就像提前进入了冬日三九一般，我还记得派中有不少身体单薄的弟子，早早便穿上了棉衣御寒。那又是一个清冷的黄昏，师姐约了我在瑶池相见，当我到达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了。那天，师姐依旧穿着一身青衣，我远远地便瞧见她一个人对着瑶池发呆，当我走近她的时候，师姐回过了头，那表情是难以形容的暗淡、忧伤，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当时觉得气氛不对劲，也只站在原地不动，甚至想说点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在我踌躇之时，我看见师姐朝我走了过来，然后她一把抱住了我的腰，将头死死地贴在我胸口上……我……我当时……我当时吓坏了……但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感觉到师姐的呼吸，我知道……她哭了……哭得很伤心……”
“我与师姐同门十余年，那是头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和她相距如此之近，当然……那也是唯一一次见她哭泣……听着师姐那轻轻的抽泣之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我整个人当时就懵了，只感觉心跳得厉害，呼吸都不是那么顺畅了。”
“师姐那天对我说的话，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双手抱着我的腰，抱了很久，就这样一直抱着，我们谁都没说话。后来师姐终于抬起了头，她轻轻地问我：‘慕鸿……你喜欢师姐吗？’我当时连正眼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听她这么一问，我更是慌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师姐见我不说话，就又问道：‘慕鸿……这些年来，师姐对你好不好？’我颤着声音说道：‘好……自然、自然好……’师姐又道：‘我对你好，你记在心里就行，你告诉师姐，到底喜不喜欢我？’我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只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师姐……”
“师姐见我半天说不完一句话，就又说道：‘师姐不是逼着你说，既然你说不出来，那就听师姐说吧……慕鸿，你知道吗？师姐从十六岁开始……就一直喜欢你了，到今天整整八年了……慕鸿，师姐求你，你别去做掌门好不好？你做了掌门就身不由己了，师姐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你好了……’”
“我当时看着师姐的眼神，就如瞬间不认识她一般，当下情不自禁地开口说道：‘师姐……我……我……’其实我想告诉她，我真的不知道她喜欢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只当她是我姐姐一般，从未想过男女私情方面的事情，但这话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师姐用手轻轻掩住我的嘴，继续说道：‘你先别说，听我把话说完。师姐是个苦命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没人疼爱我，我渴望着有一日能被人疼爱……慕鸿，你明白吗？师姐对你好，就是想你也能对师姐好，希望将来……将来你能疼爱师姐……你明白吗？’”
“师姐每说一句话，我都想接上一句，但我当时就是感觉有一股气息顶在胸口，把我想说的话全部压了下去。其实这只是我的感觉，那时我真正想说什么话，怕是连我自己也都不清楚呢……”
“师姐伸出她的两只手，抚在我双颊之上，又轻轻地说：‘慕鸿，只要你现在说一句喜欢我，永远疼爱我……那师姐现在就和你一起离开天山，今后你去哪里，师姐便跟你到哪里……师姐嫁给你做媳妇……给你生儿子……你说好不好？只要你告诉师姐，你喜欢我，你永远疼爱我……只要你说了这话，师姐什么都依你……’说着，师姐便凑了过来，在我……在我嘴唇之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她两个眼睛盯着我，露出无比渴望的神情，又一次轻轻地说道：‘慕鸿，你说……说呀……到底喜不喜欢师姐？’”
“我当时脑子里乱作一团，心里更是慌得很，眼睛虽睁着，却只能瞧见师姐那载满期盼与渴望的双眼停在我面前，一动不动。过了良久，我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句话：‘师姐……我……我……’这话还没说完，我就又清楚地听到师姐说：‘慕鸿，你说……你说出来，师姐在听……你想说什么就说……师姐听得清楚……’然后，我就感到师姐的十根手指在用力……用力地抚在我脸上，之后师姐的声音一直回响在我耳旁：‘慕鸿，你说……说出来……师姐在听着呢……’”
“最后，我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师姐……我……我……师父交代我做掌门……我……我不能……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师姐……我一直……一直只当你是……是我姐姐……’就在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师姐的瞳孔在凝滞，深深地感到她目光中透出一阵阵的寒气，她的双手抚在我脸上，冰冷彻骨，一丝一丝的冷汗不停地渗出。”
“过了良久，师姐的双手终于离开了我的脸颊，她软软地向后退了几步，淡淡地说道：‘早知你今日要当掌门……我……我宁可永远都不对你好……永远都不要喜欢你……’说完这句话，她便独个返回了派中。我一个人站在瑶池边上，脑子里嗡嗡乱响，瞧着师姐那失魂落魄的背影，我终于……终于潸然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