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成钢又沉呤了一会,面向众将,道:“杨金凡。”
座下韩武纪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走出,向郭成钢行军礼道:“末将在。”
“你带五千人前去紫溪市外驻营,监视叛军行动。但不得我命令,不许攻城。”
“是。”
“王凯。”
这次是从侯宝强身后走出一人。
“你领三千人在通往紫溪市各个路口设卡,阻止再有无知愚民投靠叛军。若有不听劝阻者,杀。”
“是。”
“韩武纪,侯宝强。”
“末将在。”二人齐声应道。
郭成钢深深看了二人一眼,说道:“若元晶军知道暴乱之事,必然趁我乱时前来骚扰。你二人要率齐本部军士,严加戒备。”
说到这里,郭成钢脸上笼上一层寒霜,厉声道:“若再有因私事而误国家军旅大事者,军法处置!”
二将肃然应道:“是。”
众将官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大厅只剩下了郭成钢一人。他望着不知名处,低声自言道:“李忘缘,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既已对你不义,决不能辜负国家。我不会留情,你不要怪我。”
火光熊熊,在紫溪市城外的空地上,围在火堆旁众人的脸被映成了红色。空气中有股恶臭味,是火堆中的尸体正在火化。
在火堆中的是攻打紫溪市一战中死去的上千个起义军。
历史永远记得胜利的光环,没有人会想起名将脚下的枯骨。然而,它们却是始终存在的。在胜利的喜悦过后,就要面对失去亲人的痛苦。
人们围在火堆旁边,没有人说话。只有靠近火堆处一些死者的亲人在轻声哭泣。人们的脸色沉痛,但并不激动。早在他们决定的那一刻起,就都知道要面对这种场面。
李忘缘站在人群中,望着失去生命的躯体渐渐化为灰烬。那些死去的人的脸上绝不是后世传说的那般平和安详,他们残留的是恐惧,是悲伤,是痛苦,是绝望。
站在这座获得新生的城市的城墙上,李忘缘眺望远方。
城外远处有红叶国戍边军队驻扎。但李忘缘并不担心这支军队,他们才五千人,还不足以攻城。使他忧心的是这支军队背后天景市内强大的军力。
脚步声响起,李忘缘看见蒋傅华向他走来。连日来的紧张工作使蒋傅华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他脸上的神色却带有满足和自豪。
“将军,”蒋傅华说道,“新兵的编组已经完成,另外武器库中的兵器也发放得差不多了。现在赵子城正带着新兵在城内临时军事基地上训练。”
李忘缘听到蒋傅华把原先的“首长”称呼改为了“将军”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微微一笑。和这些忠心的部下在一起,他不知不觉笑的次数比以前多了许多。
“现在我们有多少人了?”他问。
“自从我们攻下紫溪市后,各地前来投军的人数大大超过我们的想象。”蒋傅华回答,“到目前为止已经达到了三万四千人了。”
李忘缘点了点头,说道:“这还要多谢郭大将军留给我们的武器装备和粮草。”
蒋傅华大笑。攻下紫溪市后,众人惊喜地发现城内居然囤积了大量粮草和武器装备。原来此处远离天景市和黄沙河床,虽地处边境但多年未有战乱,市内的达官权贵收刮民脂民膏,暴敛钱财,这些数量惊人的财富被私藏起来,就连郭成钢都没有察觉。
至于武器装备,自发配或购买回来之后,就没真正使用过,第一次使用恐怕就是反抗李忘缘的攻城军那一次了。可谓枪炮齐全,弹药充足。
冬天的风从城墙上吹过,刮得军旗哗哗做响,李忘缘并没有把城市的国旗换掉,这其中的意义大家都心知肚明。
蒋傅华从一旁看着这高瘦的神秘男子,只觉得在他冰冷的外表下,连阳光照在他身上也变得寒冷。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过去?”李忘缘突然问道。
蒋傅华一愣,尽管他跟随李忘缘战斗至今,却从来没问过他的过去。当初在福祥镇发生的事,让他难以开口向这个“恶魔”询问。
李忘缘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我失去过一段记忆,再次醒来的时候变成了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人,后来我知道了我曾是灰烬团的头目之一,追随过冰血天灾。”
“冰血天灾!”蒋傅华惊叹一声,在这个大陆上很少有人不知道这个称呼。
“是的。”李忘缘冷笑一声,说道,“他用金属病毒改造了我,使我能够变成那么所看到的那个恶魔。”
李忘缘顿了一下,望向城外的军队,又说道:“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在积石市那一次清新状态下的变身之后。当我认识到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几近崩溃。”
蒋傅华一时无语,只得沉默的站在一旁。
“也许你想不到,我有那么一段时间非常憎恨这个世界,为了摆脱它,我甚者选择过自杀。”李忘缘看了他一眼,说道,“但都失败了。于是我成了一个对生或死没有任何留恋和期盼的人。”
蒋傅华吃了一惊,说道:“那您为什么还和我们一起……”
“我当初出手帮助你们,只是举手之劳,没有多想什么。但后来事情越闹越大,我也问我自己,是否还有必要一直站在你们身边和你们一起造反,与整个红叶国作对?”
蒋傅华变得紧张起来,问道:“那您是怎么想的?”
李忘缘笑了一下,说道:“在我仔细考虑后,我觉得,第一,我不能置你们于不顾;第二,我发现了我自己的欲望,我喜欢这种生活。”
“欲望?”蒋傅华大惑不解。
李忘缘负手而立,苍白的脸在冬天脆弱的阳光下焕发出奇异的光彩,有说不出的孤傲之意。
“我自信一身实力,少有匹敌。也曾血气方刚,立志维护正义。但经历一些事情之后,物事人非,我也心灰意冷。当日若不是风老的指点和谭老的救助,只怕我早就死在积石市的监狱里。
后来我伙同风老和覃寿来到边境,历经事变,亲眼见到民不聊生之状。我感觉若由我来掌权,情况必然胜过目前。所以,我现在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我自己的雄心。”
说到这里,李忘缘盯着蒋傅华,面容严肃地说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彻底想清楚,你用一生跟着我到底值不值得?”
蒋傅华沉默良久,走到了城墙边,看了看远方的红叶国戍边军队,说道:“我自幼好武,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成为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但我参军之后才发现,在红叶国戍边军中,我永远只能是在前线厮杀的士兵,无数次我和战友用鲜血换来的胜利,却成全了那些能力资质皆不如我的人。原因只是我们是边境普通百姓出身,是生来就该当炮灰的。”
说到这儿,蒋傅华不由得有些激动,他顿了一下平息自己的的情绪,才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听说罗克心那些家伙对阿红和小镇里的人干的事,忍无可忍之下只好背叛了红叶国。当我回到福祥镇时,心中很是迷茫,不知道前途路在何方?但幸好我遇见了您,将军。”
说着他看向李忘缘,表情尽是崇敬和感激:“可以说是您指引了我一条明路,是您让我的梦想有了实现的机会。而我也完全的相信,在您建立的国家里,我的妻子和孩子以及大多数人都会生活的比现在好得多。而这也正是我战斗的理由。所以——”
蒋傅华迎着李忘缘的目光,在阳光下他的脸越发坚毅:“所以,请您放心,蒋傅华在那个月圆之夜向您立下的誓言,终其一生也不会改变。从今而后,您的理想就是我的目标,我将为它战斗不歇!”
李忘缘深深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对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忘缘向一栋别致的大楼走去。大路上两旁原来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每一个人都向他行礼,眼光中带着崇拜也有着畏惧。
在李忘缘身上那独有的黑暗气质,在此刻获得了完全证明。这些属于光明世界的正常人,对他总有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尽管在几次胜利之后李忘缘得到了近乎盲目的信任。事实上,在紫溪市内除了风圣荣和覃寿,只有蒋傅华等少数几个人和李忘缘比较亲近,会和他说说话。
这栋大楼属于紫溪市原来的市长,但它的主人已死于战乱,现在它被征用来作这支起义军的临时指挥部。
李忘缘等人都住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