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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凤求凰

浩是薇的网友之一,没有具体的网名,只是自称为“高级灰”男人。

第一次在“聊天室”遇见他的时候,薇说:“你的名字很奇怪。高级灰代表什么呢?”

“你没有听说过么,‘高级灰’男人?”幽蓝色的屏幕上,他不屑地问薇。

“没有,因为我是平民!”的确,在他之前,薇没有听过这个名词。

“呵呵!井底之蛙!”他很得意。

“对,我是井底之蛙!白马王子!”薇负气地打上这几个字,决定不再理他。因为她还从来没受过别人的奚落,这让惯于听网上大侠们阿谀之词的薇颇有些受挫折。

他耐心地解释:“‘高级灰’不过是当今社会一种社会阶层罢了,习惯穿灰色西服,拎笔记本电脑,有着高级而高薪的职位,精通IT与企业管理,或许还有过留洋经历——我们是城市里最时尚的成功人士!”这一句话颇让薇有些心理不平衡。

看着屏幕,他以飞快的速度继续介绍着自己,洋洋洒洒。薇感觉他就像是一只嘎嘎叫的公鸭,梗着脖子,在一个生活很不如意的灰姑娘面前进行趾高气扬的演说来炫耀自己品位高尚,处处与众不同。

她对着屏幕上那几行字作呕吐状,可惜他看不见。

“哦,很荣幸见到你!不可一世的公鸭,凭你艳丽的羽毛,我相信你一定会如愿以偿,找到一只崇拜你的母鸭,继续你们罗曼蒂克的鸭语!”说完,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下线,看着他的头像在屏幕上一闪一闪。

“小姑娘,你说话很刻薄!”他仍旧笑容可掬地向薇打招呼。

“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薇真的希望能够一脚把他踢出千里外,狠狠地踹上一脚。

“为什么呢?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很遗憾被你猜中啦!上网不过是压力释放的一种方式,不是为了继续听课!”薇在心里说,这个家伙如此浅薄又如此成功,真是没天理!她向来讨厌显摆自己的男人,真希望他能够快快撤离,免得添烦!

果然浩知趣地不再说话,她出了口气,有些雀跃,接着和大侠们聊自己的人生理想与唐宋诗歌,在她看来,这才是最有意义的。

她不喜欢太整洁的男人,这类男人往往衣着光鲜、风度翩翩,实际上冷酷又自私。之所以有如此偏见,完全是因为当初大学时最投入的一次恋爱就是栽在这样的一个男生手里,从此她换了口味。如今的她希望那些在网上豪言壮语的“大虾”都是衣冠不整,胡子邋遢,她喜欢这样不拘小节的男人,似乎这样的男人才能给她以安全感。

直到有一天,公司让薇接手去德国慕尼黑办展览会的案子,她才真正注意到他。

抱着百分之一的希望,她在网上奋臂大呼:“诸位,有谁参加过德国慕尼黑的工业博览会?”

这个题目太玄了,没人回应,那个帖子在论坛上一直被晾了三天,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在下有一些经验,愿意听吗?”

于是这个被打入冷宫多日的家伙在薇的ICQ上又活跃起来。

这个男人果然了得,精通英法德语,有过多次去德国的经验,包括那些让德国佬大赚特赚世界各色货币的博览会。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薇将展览用品的一笔笔租赁款项打入德国佬指定的银行账号时,总让会想起八国联军进北京,牙根恨得直痒痒。天杀的,这种差距太大了!一张最简单的椅子租金也要几十欧元,在中国够买一堆的了!其他的更不必说。一句话,公司的展位几乎是用钞票堆砌起来的!

对她这种抱怨,浩嘿嘿一笑:“真是一个小女人!”后面的话他没说,薇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嚷道:“不要搞性别歧视啊,分明是你们这些中国男人不争气!”

浩大叫:“冤枉!应该是清朝遗老不争气才对!我可是俊杰啊!”

那几个月的展览筹备工作,因为轻车熟路的浩常常慷慨相帮而变得格外顺利。

薇暗自庆幸:老天爷是看我太可怜了吧,这人可真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省去了大笔咨询信息费和翻译大堆资料的麻烦,很好!于是这只公鸭又变得可爱起来!

薇也时常会把自己的一些展览创意说给他听,他嘿嘿直笑:“小丫头,你不觉得太幼稚了吗?真可笑!你可要考虑到公司的实力。”

薇脸一红,这家伙,上午老板刚刚说过这句话呢,她反唇相讥:“可笑的是你吧,已经过了幼稚的年龄!”

浩摆出一个苦脸:“对,你是早晨八点钟的太阳,我是日落西山,所以在下很羡慕你。”接着他飞快地弹出一首英文长诗,韵律很美,是一首情诗,薇故意道:“不行啊,本人英文浅薄,只读懂了三分之二!”

他神经兮兮道:“我念给你听!”

薇说:“好啊,我给你电话。”接着打出一个空号发了过去。

于是,那家伙在屏幕上很快就不闪了,薇拍着桌子直发笑:他一定是在拨电话!

几分钟过去,浩又回来了,叹息道:“又上当了!不能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吗?”

薇说:“我这是为你好呢!怕你相思成灾!”

浩说:“哈哈,真的吗?难道说薇长得倾国倾城,有闭月羞花之貌?”

薇撇了撇嘴:“如果倾国倾城,我还活得这么累干吗?”

浩说:“现在我想起一首唐诗,肯定适合你。”

薇笑起来,说你说说看。

那首唐诗对他来说可能已经生疏,似乎是想了半天,才打出那几行字:“不好意思,都快忘光了!”

于是一行小楷闪烁:“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秀色空绝世,馨香竟谁传。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

薇吐了下舌头:“多谢溢美之词,我看只有后两句才是和我相符的呢!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

浩呵呵笑起来:“结藕未得所,愿托华池边。”

薇真的有些脸红,咕哝道:“错啦,应该是结根!不是结藕! ”

浩说:“我希望是结偶,结偶不挺好的吗?”

薇啐了一口:“真是贼心不改!”

浩无奈:“小姐,不要眼高于顶。怎么说我也算是江南一大才子。”

薇依旧嬉笑:“就算你是唐伯虎,我也不是秋香啊!”心里面却盘算着:看样子那个家伙也是一个全才呢!不像那些秀才,学了几句洋文就把老祖宗的东西都给丢掉了!现在对面会议室坐着公司股东的女儿,自小在美国长大,汉字不识几个,动不动就喜欢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一个美国人,嘻嘻!”每次开会她都喜欢拿政府开刀,搞得众员工跟着灰头土脸。也难怪,有一次,这位千金小姐去办理暂住证,竟然白白等了一下午,回来时,她在公司大发感慨:“你们政府公务员真厉害,知道我为什么要等一下午吗?因为人家在洗澡!我需要等她!真不可思议!”可提起美国的先进和民主,该美国公民就喜上眉梢,薇觉得那家伙岂止一个香蕉,简直一叛徒。

“不过这么才华满腹的人,怎么会没有知音共赏呢?”

浩:“难道你没听见耳畔有仙乐飘飘吗?”

薇嘻嘻一笑:“我只听见老板的咆哮声。”

浩:“我在为小姐献奏一首《凤求凰》。”

薇的胃酸一下子全泛了上来:“OK,我投降!”

“那——”他眨了下眼睛,“你到雅虎去下载视频软件,我想看看你!”

薇大笑起来:“可惜没有摄像头啊!我又不是经理级别! ”

浩拍拍脑袋:“噢,我应该想到。真可惜!”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她打开邮箱,是一大堆鲜红欲滴的玫瑰,他问:“喜欢吗?”

“很喜欢!”心几乎飞了起来,但是,可惜——“可是,叔叔,你太老了!”薇坏坏地笑,这个称呼足以让他七窍生烟。

“老天,我只比你大六岁而已!太不给面子了!就看在我给你翻译了一夜资料的份上,给我一个安慰吧!我的眼睛现在还是肿的呢!”

薇大笑,却碰见老板从玻璃门后面投射过来的阴沉的目光,只有将那份开心摁回肚子里。她抱定一颗心要打击他,这家伙已结过婚了,难道想打我的主意?现在的男人都一个德行!我愿做卓文君,你依旧成不了本小姐心目中的司马相如啊!真是网络奇谈!

不过,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薇也会想一想,如果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七岁的男人会怎样呢?现在时代变化如此之快,两年之差就足够产生一大段的隔阂了!跟一个七岁之差的男人相对而居,嗯,怕是要有柳如是的白发红颜、绿罗老松之叹了!

可能是因为心灵太孤单,太枯涩,才有了胡思乱想的念头。

薇抱着枕头,开始数日子,自己已将近一年没有收到玫瑰,自从毕业,与相恋四年的枫分开,他去北京读研究生,两人之间就有了隔阂,现在连封邮件都没有了。

她想起刚毕业时他抱着她依依不舍的情形:“你要努力,我们要争取到同一个城市。”

薇彷徨地拖着无力的步伐:“我不喜欢北京。我到北京能够做什么呢?”

枫的眉头皱起来:“为什么你总是那么任性呢?”

薇凄惶地笑,她感觉枫永远在高飞,飞得她都抓不着,只有仰望。

大学四年,与枫在一起,她就经常自卑。

一个思想飘忽不定的女孩子,是很难把心放在那一堆数理化当中的,所以排在班级最末的成绩总是令人汗颜。而他却是春风得意,这似乎就预示了他们的未来注定要劳燕分飞。

现在薇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只记得校园的樱花。

樱花飞时,绯红漫天,浓香四溢,徘徊树下,深吸一口气,呼出心底的怨艾,盼自己成为花之精灵,只需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而不必承受感情的痛苦。

薇对他的爱一半是在等待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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