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戴玉书的嘱咐,严青小心翼翼的将二十来株桃叶草移栽到了后院的药园中。
这种草药虽不名贵,但年份低的根本不能入药,至少也得三四十年份才可。不仅如此,它还有一个特点,一旦被风干保存的话,药性也会随之大失。所以,许多药师都会自己移栽一些,戴玉书也不例外。
花了近两个时辰,严青才将这些桃叶草移栽完毕。等回到宅中为戴先生做完了晚饭,已经酉时了。一般来说,未经允许,严青是不会与戴先生同桌吃饭的。
严青刚刚放下碗筷,正要立于一旁等候吩咐时,只听戴玉书和言道:“青儿,来,再上一副碗筷,今日我有话要与你说。”严青恭敬的答应了一声,便向厨房而去,没一会,手中便多了一副碗筷回来。
戴玉书拿着手中的竹筷,犹豫了一下,又放下道:“就在刚才,你在药园的时候,我的一个老友来了,与我叙了叙旧。”
严青知道戴玉书还有后话,便一旁的恭敬站着,并不作声。
戴玉书望着门外已经快要结束的夕阳,双目微微闪动了一阵后才道:“你去将哪壶酒拿来。”待严青走出两步后,又吩咐道:“再弄一碟豆子来,腌猪肉也可以蒸一点。”
一刻工夫后,严青为戴玉书斟上一杯酒后,洗耳恭听起来。
戴玉书先是一饮而尽后,又自酌了一杯,道:“这么些年来,我从未在人前说过自己的来历,他们只道我曾经是个大官。呵呵,你相信吗?”
“师父不说,自是有其中的道理。徒儿也从他人口中听到过这些的,但人传之言,怎可轻信呢。”严青不知道戴玉书为何要这么问,所以回答的也是模凌两可,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心下却纳闷,怎么平日一向不喜欢说话师父,今日却变得“啰嗦”起来。
戴玉书呵呵一笑,摆摆手道:“青儿坐下吧。”
严青稍稍犹豫了一下,施礼道:“多谢师父。”说完便坐到了戴玉书的旁边。
戴玉书微微一笑道:“他们都猜错了。其实,我本是一个大夫,要不怎么会医术呢?”
严青错愕道:“原来师父是大夫,难怪医术如此高明。”顿了顿又问道:“那为何会蜗居于我们严村呢?”这么问,自是有一番道理。一个既有学问,又有医术的人,即使放在县城中也绝不是籍籍之辈,何必窝在这个穷乡之中。难道是为津果而来,但看着不像,戴玉书对这东西从来都是可有可无,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就在严青心中冒出一大堆问题时,戴玉书缓缓道:“若是说看淡世事,想隐居山村过些平静的生活,恐怕很难让人相信。但确实如此,只是其中有些变故罢了。”看了严青一眼,又道:“我自小时,也与你一般,天性好学,又得名师指点,不到二十便享誉一方。在医术上相当自负,救了不少病人,交了不少朋友,但也得罪了许多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名声也越来越大,连京师中的人也偶尔听过我的名字。”
严青聚精会神的听着,也不敢打扰,只道师父原来这么厉害。
戴玉书望了望屋外已经暗淡的天空一眼,接着道:“那年,医馆中来了一个姓妙的男子,从别国来的。当时只知道他也颇懂些医术,便相互交流了一番。结果让我大吃一惊,此人所学颇深,绝不是我等可以望及的。后来过了几月,从京中来了一人,说是当朝一位大员的管家,想请我去他府上一趟,给他家大公子看病。说实话,当时心中确实有些激动,若是与这等存在攀上了关系,于己绝对是好处多多,当下便答应了此事。”顿了顿又摇头笑道:“呵呵,当时也是太过自负,加之那管家只说大公子染了怪病,但并不严重,所以未邀好友一同前往。结果到了府上一看,岂止是严重,简直就是病入膏肓。按道理说,本该拒绝此事。但事有凑巧,那次与那个妙姓男子交流的时候,正好说到了这种病,并且也告知了一种治疗方法。虽有一定的风险,但为了前途,也是值得去冒险。”
一旁的严青认真的听着,时而为戴玉书斟上一点酒。
戴玉书叹了一口气道:“开始的时候,大公子确实有些好转。我也十分得意,想着这次之后该如何如何。可能这就是天意吧,哪知在治疗的同时,却将大公子从娘胎里带出的隐疾给唤了出来。不到两天,便一命呜呼。其结果,我也不想多说。总之,在对方的震怒下,差点小命不保,后来使了诸多手段才保住了性命。不过,名声是保不住了的,因为他家一直都对外说大公子得的是个小病。”
“回到了县里,光景也就差了许多。到了这个时候,伸手的人少,踹脚的人多。不下两年,就混不下去了,本想移作他地再开经营。哪知一件事让我彻底死了心。有一个名叫王千的人,与我十分交好,医术上也颇有些造诣。本以为在我落难之时,能够伸手帮一把,哪知~~呵呵~~他不仅没有,还在某次行会中,愤然数落我的不是,败我名声。后来才知道,其实在出事之前,这人就私下与几个同行说过我的坏话,只是一直不为我所知而已。看来,当时他其实妒心早生,只是一直没有时机罢了。不过现在看来,也无所谓了,因为不知什么原因,他得罪了江湖中人,被人杀了。”
严青本想安慰几句,但看着戴玉书一副似有所思的表情时,也不好说什么,只等着他继续道来。严青知道,戴先生绝不会闲来无聊与自己讲这些无关的东西,肯定还有后话了。
果不然,在戴玉书目光闪动了几下后,话锋一转道:“青儿,你可知道,为何在这么多小孩之中,唯独为了你而破格呢?”
严青知道戴玉书所说的是六个月期限的事,这个问题也一直藏在他心中好久,不过听到戴玉书前面所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是摇头道:“徒儿不知。”
“心思敏捷,好学不厌,处事沉稳。”戴玉书爽朗的一笑之后,说出了这十二个字。
严青忙起身恭敬的施礼道:“师父过奖了,徒儿不敢。”不过,听到从来不在言语上表扬自己的戴玉书如此说,严青心中还是有些开心。
戴玉书示意严青坐下后,又道:“不过,经过这么些年的沉定与反思,倒不是我自毁一句。即使是如今,我的医术也只是一般而已,比起当年那个姓妙的男子来,着实如云泥之别。所以,青儿你记住,纵然学有小成,行事起来,也需小心谨慎,更不可傲世轻物,这也正是我要将自己的经历说给你听的原因。”
严青又忙起身道:“师父的苦心教诲,徒儿记住了。”心中嘀咕这,听这话,怎么有点离别嘱咐的味道啊。
戴玉书满意点头,一摆手,又道:“不过也因为此事,却得到了一些朋友。原本与你有些距离的人,却在关键时刻帮助了你。”顿了顿又道:“在承春县,有个药堂,里面的掌柜姓万。这人医术高明,远在我之上。早年时,我与此人也只是泛泛之交,并无太多来往。不过,经那次事后,他倒与我许多帮助,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严青听到此处,心头一颠,感到有什么“不妙”起来。
“怎么?青儿是否已经猜出了几分?”戴玉书笑容微微一收,瞟了严青一眼。
“徒儿不敢枉测。”严青重重的施了一礼,又道:“师父教授之恩,学生定当铭记于心,没齿难忘。”严青藏话于话中,显然是猜到了。
戴玉书欣然道:“不错,果然才思敏捷,是个可造之材。”顿了顿,又道:“虽然我一直不以师长自居,但你我却有师徒之份。你如此说,我也受得起。这两年来,该教的,我也都教了,再多的,我也不会了。将来你去了承春县万大夫那里,也算是你的造化。”
“承春县?万大夫?”严青虽然料到了一些,但还是有几分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