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图书馆的工作的确很适合现在的他。
麦克斯维肯定自己两个月来一直保持着兴奋的心情。不必打破原有的知识体系，他只要将新学的知识与地球知识融合、提升便可。
宙外星系的公民福利令人吃惊，居然配给他一套一百平方米大小的房子。当他从一位矮胖的政府工作者手中接过像指环一样的钥匙时，很好奇地问了句：“我怎样才能有一块智能随行器？”
“哦？”矮胖的政府工作者伸出肉感超强的手拍拍他的肩，“朋友，三个月后，你就可以申请了。”
每天，他都很忙。除了适应宙外星系的日照时间、星球引力、一切风俗习惯之外，他必须工作，工作之余则是大量阅读，这使他完全不会对达Q娜造成困惑——根本没时间见她。
达Q娜虽然停职在家，每隔十天仍要回星际勘探部述职，并借此空闲接受费拉拉学团的强化训练。
长久不见，原本就不熟悉的两人便会慢慢淡忘，对吗？
对，前提是——长久不见，如果达Q娜时不时出现在图书馆，情况可就大不同。
图书馆采取“工四休二制”——工作四天休假两天。达Q娜总说爷爷奶奶喜欢他这个客人，每遇休假便将他载回东字雷鸣家。他以“我要趁休息读这些书”为借口拒绝，没想到达Q娜更干脆，直接命埃美尔将两米高的书堆搬进浮移车……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尽管他当天只计划读完两本书。
老头子每次见他，总会教他说一句“我比较喜欢甜挞”或“希望今天能尝尝您做的紫豆蛋糕”，然后背着Volta吃光光，将空盘堆放在靠近他的桌面上。享用完点心，老头子会用夸张的动作喝茶，咕噜咕噜像漱口一样——因此，他可以判断：Volta严格控制着老头子的甜食量。
真不错，他成了老头子吃甜点的帮凶。
老头子也总在提醒：别对达Q娜造成困惑。那模样，与其说像高傲的祖父因为鄙视身无分文的毛头小愣青而阻止他们接近自己的孙女，倒不如更像是慈祥的长辈对年轻人的谆谆劝导，颇有些诲人不倦的味道。
他无意造成达Q娜的困惑，所以，第一步——拒绝。
当他第一次躲开达Q娜的亲吻时，很明显看到紫眸中闪过的不解和一丝微弱的恼怒。拒绝一次后，第二次第三次就简单了。达Q娜当然会质问，而每当她想和他单独待在一起时，帕N璐总是非常“巧合”地出现。
有着浅绿色卷发的帕N璐是个美丽、大方又带点稚气的姑娘，给人一种天真的傻气感觉，很难想象她居然从事星系坐标测绘工作。
达Q娜性子温和，虽然对此诸多不满，但敌不过表姐妹之间的亲情，最后多是闷闷坐在一边被迫听帕N璐夸张的笑声……他得承认，自己也很被迫。
耳边是不间断的夸张笑声，能安静吸收知识才怪。何况，他每次去郊外的东字雷鸣家，感激的成分居多……
“今天很热闹？”
刚下车，麦克斯维便感到今日的花园与往日不同。衣冠楚楚的男女穿梭其间，谈笑风生。托着各色漩涡毒汁和泛大陆气肿液的白衣侍者来来往往，各种外形的智能随行器在院子里低声问好，三三两两，很像国会大宴。
“嗯！”帕N璐勾住他的肘弯，柔若无骨地倚靠在他身上，“今天是爷爷九十三岁生日，其他三位家族的人都会来。怪味三豆，把车停进车库。”
绅士地将手臂抬在腰边，麦克斯维毫不掩饰对怪味三豆的新奇。名字怪，外形怪……唉，他想他应该很适应了。
达Q娜今天要述职，帕N璐便兴高采烈地将他从图书馆内揪了出来。如果知道今天是老头子的生日，他一定会准备礼物……虽然不知道买什么……
他抱歉地皱眉，“帕N璐，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今天是爷爷的生日。”
“没关系。”粉绿卷发摇了摇，帕N璐拉他走向人群，体贴地悄声在他耳边介绍：“瞧，坐在藤亭下的两个老头子，左边是帕南卡尔家族的阿伏爷爷，爷爷常说他们家族的颜色看得他眼睛发酸，讥笑那是发酸的橙色。右边是西权家族的布盖爷爷，爷爷称他为‘喜欢空想的老头子’。”
“西权？”麦克斯维轻轻念了遍，笑问：“塞路哀的爷爷？”
“对。”帕N璐惊讶地瞪大紫眸，“你认识塞路哀？”
“见过。”他还记得达Q娜提过，这位老人称自己的孙子是“西权家族的失败果子”。
“我想他今天没空来。”帕N璐哼了哼，似乎对塞路哀不以为然，“瞧，藤亭后面，和爷爷站在一起的是北庞家族的鲁格雷格爷爷，爷爷非常欣赏他们高贵的银蓝色。唔……麦维，看到他们身边的人了吗？”
麦克斯维顺着帕N璐抬起的手臂看去，微微眯眼。那是一位身形轩长的俊美男子，肤色白皙，黑发及腰，冰蓝双眸，穿着与瞳眸相同色泽的双排扣竖领外套，神容高贵而带着淡淡忧伤，正挂着浅笑倾听两位老者说话。
“他是？”
“阿勒密·B·北庞。爷爷总在我们面前夸他。不过……”帕N璐皱起鼻头，无奈地吐口气，“他的确迷住了不少女人，包括奶奶。还有十年，星系下一届的执政权将轮到北庞家族，爷爷认为阿勒密有足够的能力担任堂阁。”
麦克斯维敛眼，微微摇头：呵，无论文明如何发达，政权总有存在的必要。
他正想问达Q娜什么时候回来，突见一位红发男孩跳到老头子身边，外貌看上去不超过二十。
红色皮背心，红色皮裤，色彩鲜亮的男孩因跳跃不稳在台阶上趔趄一下，阿勒密赶紧扶住他，面露嗔怪。红发男孩做个夸张的表情，引来两位爷爷的大笑。
“那是布罗意，帕南卡尔家族的小孙子。”
麦克斯维仔细看了片刻，垂眸低应一声表示知道，不多言语：生日宴会或许很平常，但用地球的阶级标准看，若参加宴会的人身份高贵且微秒，宴会就不怎么单纯了。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对政治这种东西也不感兴趣，没有兴奋感……
耳边，帕N璐音色款款，依然尽职地介绍着其他客人，他微笑倾听，却有些心不在焉：反正没有眼熟的人，待会找机会送上祝福就离开吧……
“麦维——”中气十足的叫声让他成为注目的焦点。
真讨厌被当成鲟鱼汉堡的感觉……心中暗叹，他抬头。老头子正引着北庞祖孙二人向他走来，藤亭下谈笑的两名老头子也被这声叫唤吸引过来。
“亚多，这就是达Q娜带回来的年轻人？”帕南卡尔家的老头子上下打量。
“是的是的，阿伏，看见你我的眼睛就发酸。”东字雷鸣家的老头子爽朗大笑，与三位同龄人交换了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我们别在这儿妨碍年轻人，怎么样？”
“哈，说得不错，我一直很怀念Volta的紫豆蛋糕。”北庞家的老头子赞同地点头。
于是，四位高龄老者挂着暧昧不明的笑“嘿嘿”离开，将空间留给年轻人。
踩着冰蓝圣兽般华丽的步子，阿勒密来到麦克斯维身边，声音也一如外貌那般华丽：“你好，麦克斯维，亚多爷爷刚才就谈起你。”
真是荣幸啊……将心中的无奈藏得极好，麦克斯维学他做个普通的礼貌手势：掌心向上，头微微倾斜。
“黑色……你的眼睛真漂亮。”冰蓝双眼的男子诚心赞美。
他的眼睛？真是奇怪的赞美……麦克斯维在心中嗤笑，脸上笑容不变。他正要道谢，帕N璐夸张的笑声已经飘了出来，“是吗，我也这么认为呢，阿勒密。我越来越喜欢麦维了，直到你刚才这么说，我才发现……”声音一顿，她仿若害羞地低头，“我已经爱上他了。”
噗！从侍者手中取过一杯漩涡毒汁，刚喝了一口，麦克斯维差点让毒汁呛进气管。
爱上他？帕N璐爱上他？什么时候的事？他不过是被迫多听了几次夸张的笑声而已……他不想造成达Q娜的困惑，同理，他也不想成为东字雷鸣家族其他孙女的困惑。
完全、完全地——不想！
盯着因吃惊而睁大的黑眸，阿勒密皱眉，冰蓝中浮现些许冷意，“帕N璐，你的坏习惯还没改。”
“什么坏习惯？我可没有坏习惯呀！”帕N璐弯腰，搂着黑眸男人飞快在唇边点上一吻，当然也就无暇注意阿勒密看向他们身后的奇怪眼神。
“帕N璐！”轻叫一声引她注意，阿勒密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
“什么？”
“好自为之。”说完，原本应该踩出优雅圣兽般步伐的俊美男子飞快转身，其速度仿佛身后追着凶猛野兽。
麦克斯维没被帕N璐的吻吓住，却因阿勒密那破坏高贵和忧伤的夸张步伐而震撼：破灭啊，人果然不可貌相……
身后，一道凉滑如利刃般的冰冷声音，透过花园里的喁喁噪音射过来：“帕N璐……”
两人同时回头。
身着啡色天鹅绒休闲服，淡红卷发略显凌乱地旋绕在女子唇边，有几缕落入微敞的衣领，衬得肤白胜雪。双颊有抹嫣红，似乎一路跑来，纤健的身躯却因恼怒微微颤抖。
她看到什么？述完职后驾车超速赶去图书馆，他已经被人接走了。回到家，在大门听甲酸泡泡说他已经到了，她高兴跑进来，却看到……
好风景，真是好风景啊，不是吗？
哼！瞪着无辜的黑眸男人，达Q娜满脸阴鸷。
一场生日宴，本性温和的达Q娜不可能做出有损家族尊严的举动，只不过一路将帕N璐瞪到底而已。
这个“而已”，让夹在这对表姐妹中间的麦克斯维深切感受到女人眼中的可怕电波，非阴森悚然、寒彻入骨不能形容。也因为这个“而已”，他终于明白阿勒密为什么不愿保持他的优雅而转身逃跑。
他以前怎么不觉得生气却沉默的女人很可怕呢？难道地球文明逊于宙外星系，连女人生气的程度也因落后而少了威胁感？唔，有可能……哪天找个生物学家问问。
“嗯……”掀开软罗毯，进入半睡眠状态的黑发男人侧身，发出无意义的轻吟，将脸埋进软枕。
尽管大脑进入半睡眠状态，思考却仍在继续——这是麦克斯维多年养成的习惯。
半梦半醒的思考有时会产生奇迹，他一直这么认为，门捷列夫的化学元素周期表不就是做梦排出来的，虽说有夸张之嫌。
今天……见到了传说中的“阿勒密”。就算第一眼感慨他的俊美，就算第二眼被他的高贵和忧伤折服，就算第三眼因为帕N璐的介绍而觉得他有那么点“未来星系堂阁”的气质……就算……就算……就算在五彩缤纷的发色中看到那抹与自己相同的黑而产生些许亲切感，也因为他见死不救的转身给拍得烟消云散。
阿勒密很有礼貌，是长袖善舞型的人，矜持而不失谦逊，与他仅有数十分钟的交谈，还是趁那对虎视眈眈的表姐妹被Volta叫走的难得时机。随后，他穿梭在满园宾客之间，八面玲珑，重拾优雅如圣兽似的步伐，偶尔视线相撞，彼此便点头示意。他猜，老头子欣赏阿勒密，除了本身的俊美和才识外，应该包含了身份的因素……
身份……
东字雷鸣星的夜没有月亮，却能见到五彩斑斓的星空。
风，轻轻掠过半掩的窗，柔柔拂向迷迷糊糊的人。几缕黑发如秋日的稻穗，摇舞，点头，再慢慢垂下。
搭在眼上的发似乎被一只手轻轻拨开，额上落下什么东西，轻轻的，软软的……半梦半醒的男人抱紧软枕轻轻蹭了蹭，脑中的思考电波并未受影响——
他对阿勒密的感觉……一般般……啊，不含任何轻蔑，他只觉得就像见到国际联盟宇航署署长一样，虽然位高权重，却比不上知识在他心中的分量。
还有，他真的真的不喜欢被当成鲟鱼汉堡，以前十一个情人也没让他这么头痛过……
“麦维……”有人在耳边轻唤，像情人的愫语呢喃。
……成年男女在一起，又是情侣关系，当然不会单纯地喝咖啡。在束缚观念越来越淡薄的社会，有些东西并不需要太在意，每当航行归来，他喜欢和情人一起渡个悠闲的短假期，拥抱，亲吻，和她们谈论学术界的新发现或新论点，但他决不会将她们抱到自己的床上去。
他肯定自己没有生理隐疾，只是不想破坏心中的信仰。
“麦维……”昵喃如冬雪，一片一片落在脸上，鼻上，唇上。
半梦半醒的黑发男人翻身，依稀抱住某个柔软的东西。
软毯……脑中迷迷糊糊掠过一个名词，他将脸埋得更深，直到被一声巨响惊醒。
“砰！”
惺忪黑眸困困眨了两眨，他单手撑起上半身，看向门边怒焰飘荡的红发女子，低哑轻叫：“达……达？”
“帕N璐，你总是要和我争？”达Q娜脸上挂着他曾在“太古吴钩”上见过的冷酷。
帕N璐？麦克斯维努力眨眼赶走困倦，正要问出了什么事，身边竟响起不属于他的娇柔嗓音，一只手亦从腰后滑出来，柔柔放在胸膛上，“达Q娜，不是争，我爱他呀！”
黑发男人急速僵硬，困意全消：他的……他的身后贴着什么？
以慢动作侧首……帕……帕N璐？哦，天，虽然这儿是东字雷鸣家的客卧，也不该出现这种“东西”啊。
快速权衡：他穿着深紫色睡衣，帕N璐也是沐浴后的打扮；两人的衣服都很皱，但还算整齐。莫非他刚才抱住的柔软是帕N璐？
这丫头……麦克斯维一刹那涌上心头的感觉不是辩解，也非羞赧，却是啼笑皆非，恨不能将身边故作娇态的女子好好训导一顿。
清清嗓，他试图开口：“达达……”
“帕N璐，别让我看见你第二次出现在他床上。”达Q娜冷脸踱至床边，白天积压的怒气终于冲出火山口。
识时务者当然不会爬喷发的火山，帕N璐很了解达Q娜什么表情是真正的生气。她紧咬下唇，觑觑泛着金属般冰凉质感的冷酷面容，几度翕张，终是重重一叹，万般不舍地下床离去。与达Q娜擦身而过时，不忘回头冲黑发男人眨眼，顽皮一笑。
“呵！”麦克斯维莞尔。
“还笑？你很高兴？”弹性绝佳的床沿凹下，达Q娜危险地眯起眼。
“我想，帕N璐只是开玩笑。”他瞥向窗台，外面漆黑一片，“这个时候你应该休息，达达。”
“如果不是看到帕N璐鬼鬼祟祟溜进你房间，你……”瞪他一眼，她眉心紧绞，几乎是厌恶他脸上这种“我没做错”的表情。
“这么晚，你找我？”若不是刻意找来，她也不会看到帕N璐的“鬼鬼祟祟”吧。他无意为刚才的一幕解释，轻问一句。
这么晚……咬着三字，她就像在“太古吴钩”号上常做的那般慢慢贴近他，残留的冰冷中夹着迷惑，语似絮喃：“麦维……我是不是该怀疑……你两个月来在躲我？”
“为什么这么问？”他轻松地四两拨千斤。
为什么？她玩味地勾起浅笑，极淡也极冷，气息吐在他脸上。
静默无言，着迷地凝着令她神魂颠倒的黑眸，她竟然升起“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的念头，特别是——帕N璐。
黑发，黑眸……细细端详，原本应淬满毒汁的罪恶黑眸如今只有晦暗，是否因暗夜而疲惫？
她一向沉醉黑暗宇宙的色泽，也不隐瞒初见他时的喜爱和吸引。曾经，她喜欢阿勒密的黑发——现在也是如此，所以爷爷总认为她喜欢阿勒密——但她更迷醉于罪恶黑眸中因知识而闪烁的淬亮……
只因这抹亮芒似毒……如瘾……
一沾上，就再也戒不掉。
她早已承认自己被他有意无意散发的毒汁迷得晕陶陶，似乎……他不知道呢……
唇边的笑融入微微暖意，她偎近他，五指轻触因睡眠而乱翘的黑发。
她喜欢阿勒密的黑发，以前如此，以后也不会变。但她爱他淬毒的黑眸，爱他面对知识时全身迸放的光华，并因此而爱他的黑发，爱他的……全部。
他没有阿勒密的高贵气质和华丽声音，眉色又黑又浓，眼睫会因思考慢慢敛下，鼻梁高而挺，过肩的黑发也会因思考而随手扎成一把。唇色很淡，没有东字雷鸣家族那般珠亮的光泽，常因为沉溺于思考而喃喃自语，对她却是诱惑。
“太古吴钩”上的他或许不爱她，但并不会排斥，可现在——他不冷不热地躲了她两个月，躲开她的吻，避开她的拥抱，却放纵帕N璐吻他抱他，甚至……脑中回放两人相拥的暧昧，她恨恨咬牙——当初那卑劣的、令人厌恶的预感就是这个？
她一直小心避开爷爷的算计，停职的这段时间也怕极了帕N璐……不是胆小的“怕”，她是忧心帕N璐从小养成的坏习惯——和她抢东西。
爷爷总让阿勒密陪她，阿勒密彬彬有礼，对长辈从不忤逆。父母看好阿勒密，西权爷爷也看好她，她感觉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不，她说过不会让爷爷玩掉自己未来的时间和生命。
“麦维，我想……你既然已经忘掉十一个地球情人，在新环境也许可以重新开始……不，我不是说……不是让你找情人……”她迟疑了下，难得结巴，“我想……我应该……应该是爱上你了。爷爷说过什么，让你避开我？”
爱他？黑发男人省略后面一句，不解地对上湿润的深紫眸瞳。
今天什么日子，白天帕N璐说爱他，现在达达说爱他，明天呢？埃美尔？
盯着半倚在怀中的女子半晌，他哑然失笑，抬手拨拨淡红卷发，像待邻家小妹妹一样揉揉她脑后，“达达，我很感激你救了我，难道你不觉得……长时间孤独的飞行，相依为伴的人或许会产生超越友谊的亲密感，当你重新回到家庭，回到人群，这种感觉会慢慢淡化，最终成为回忆。”
“不是！”她突地凑近，害他一个不稳仰倒在床上，“这种知识不用你教我。”
“就算不是。”他努力用手肘撑起自己，微笑不变，“达达你知道，我可以为了知识放弃一切。一切包括很多……”短短叹口气，似有无奈，“我不想对你造成困惑。”
“困惑？”她的表情果然很困惑。
“是。”他将垂在胸口的淡红卷发挑到她肩后，“男人追求知识，女人追求爱情……我听爷爷说过这话，真不错。我不排斥爱情，但这种感情就像泛大陆气肿液，我会喝，但不沉迷。知识则不同，它是信仰。你觉得……泛大陆气肿液和信仰怎么比？有可比性吗？”
紫眸因他的话睁大，她竟然在黑眸中看到难得的……讥讽？
讥讽？对她？
与埃美尔打赌致命笑巫时，他那种“我没错”的表情就很让她咬牙；提起揭发他剽窃丑闻的导师时，那若有若无的淡淡讽刺让她很好奇；解开爷爷的寓言时，他那松一口气的表情则令她倾倒，可，他从未用“讥讽”的眼神望过她。
他的一切言行看上去似乎无害无恶意，可他知不知道，当他存心表露心中的嗤讽时，无论是眼神或微笑，都让人觉得很恶劣，恶劣到……想咬他一口。
张嘴，轻咬他光滑的下巴，她不意外被一只手捂住嘴——这是他两个月来经常做的动作。
“达达……”他意图坐起，她偏不让。
“可比性？这就是你的困惑？”
他的困惑？黑眸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再移向发着杏色微光的照明壁。
他有困惑吗？究竟是因为老头子故意的提醒而不想对她造成困惑，还是……他自己本身就很困惑？
黑眸滚动了一下，眼帘半敛，男人耸肩低笑：或许吧，其实与老头子无关，他自己也很困惑。
面对的知识越多，人类就越困惑。傻气是福，这话不是没道理。
宇宙是有边的！星球是活的！
时间是不可以穿透的！历史是不可以更改的！
否定，否定，全是否定……自从遇到她开始，他过去的所认为所以为被全盘否定，那么，什么才能从她嘴里得到肯定？
也许这种困惑并非针对她，但他完全迷失了方向。
“我……不知道……”低低的喃语习惯出口。
“我爱你，可以肯定。”这一句，清亮大声，在静谧的房中格外醒耳。
我爱你，可以肯定……
可以，肯定！
因困惑而涣散的眸光重新凝聚在她脸上，瞪她半天……不发一言……
实际上，他只不过盯了她十秒不到，便立即用力且不失温柔地推开她，将她从床上拉起，转个身，推到门外。一气呵成。
溺宠般弹弹她的后脑勺，低头在腮上落下纯洁得他自己都感动莫名的吻，微笑，“谢谢你的肯定。晚安，达达！”
客卧在一楼，面对一片小花园。他抬头，见埃美尔嘟着腮站在不远处，招招手，将她推过去。
“啊，对了！”准备关门的男人露出迷人的微笑，“别再鬼鬼祟祟了，你，还有帕N璐。”
然后，门毫不迟疑关上。
死瞪门锁……
“达达……”埃美尔在她身后轻唤。
女子深呼吸，深呼吸……神色平静后，她慢慢走到门边，指尖在锁环上轻轻点了点，垂下来。
“麦维，我爱你。但你记住……黑暗宇宙是有边的，我对你的爱同样如此，别……”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几近于无，“别冲破了我的边际。”
絮语如风，不知，房内的男人能否听到？
远远拐角，另一名女子咬着自己的粉绿卷发，犹自沉思。
“帕N璐，你该睡觉了。”毛茸茸的怪味三豆悄声提醒主人。
“嗯。”帕N璐点头，“达Q娜真的生气了。”
在记忆中，她这个表姐虽然温和，发起火来也让人难以招架。她是喜欢麦克斯维，但与达Q娜的怒火相比……跷跑吧，明哲保身要紧。
双手握拳在空中一捏，做个鼓励自己的手势，帕N璐低声道：“怪味三豆，我们回去休息。”
这次夜诱失败，下次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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