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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扬风寨

阿良以为少主又要出游,因此准备的是那辆超豪华的马车,没想到走出来的只有薛阿蛮,呆了呆,“薛姑娘,就你一个人走啊?”

薛阿蛮“嗯”了一声。

“那姑娘要去哪里?”

“哪里?”薛阿蛮一时怔忡了,“你把我送到最近的县衙吧。”

阿良一拉缰绳,马车缓缓驶动,“姑娘在县衙有亲戚啊?这个时候过去,下午就能赶到。”

薛阿蛮没有答话。

天气渐暖,车窗上的重幔换成了白色的轻纱,微风拂动,白纱飘飞如梦。

马车驶出内城,经过外城喧闹的街市,到了一处峡谷前,马儿忽然发出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薛阿蛮撩开轻纱,面前的峡谷两旁山石插天,似乎隐隐就要倒下来。中间只有一条道路,大小刚好容得下一辆马车,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势。马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两名青衣人,其中一个道:“通行符呢?”

“啊?!”阿良一拍脑门,“糟!我以为是少主要出门,忘了要通行符了!”

“你还是这么丢三落四,快回去拿吧。”另一个青衣人道,“没有通行符,我们可不敢放你过去。”阿良连忙调转马头,八匹马还没完全转过弯来,一道破空之声急啸而来,一枚玄铁铸成的小小牌符飞进青衣人手里。

一人随着牌符之后破空而来,只见他的足尖在山石树木上轻轻一借力,身子便远远地飘起来,再次落下时,便直接从轻纱飞扬处进了马车。

他似乎算准了位置,一上来便靠在了软垫之上。水晶般的容颜上,有春花一般的笑容徐徐绽放,声音如醉了一般慵懒,曼声道:“还不放行?”

来人,竟是百里无忧。

青衣人躬身退开,阿良扬鞭驱车,风吹得轻纱飘飞,薛阿蛮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怎么来了?”

“谁让我养了这么个丢三落四的车夫呢?”百里无忧笑着说,“何况朋友要走,怎么说我也得送一程吧?”

他又恢复了薛阿蛮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唇似蔷薇,笑如春风,华衣优雅,珠冠束住长发,整个人流丽呈光。

“朋友?”这两个字令薛阿蛮微微一怔,“我们算是朋友吗?”

“唉,既然你不肯赏脸做朋友……”百里无忧皱了皱眉,“那就当是仇人好了。”

“不。”薛阿蛮反对,“从今天早上起,你就不再是我的仇人。”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问问今天早上以前,我怎么就成了你的仇人呢?”百里无忧很苦恼地望着她,“你总不能让我不清不楚地被人毒杀一次吧?”

说到这一点,薛阿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对不起。”想了想,道,“其实我和你没有仇。”

“没有仇你在我的点心里下毒?”百里无忧一愣,随后猛然想到了一点,“我知道了,你和花千初有仇!”

薛阿蛮讶然地看着他。

“薛阿蛮,你还稍微嫩了那么一点点。”仿佛知道她心里面想的,百里无忧略带得意地笑了,“你忘了你知道我的身份时,问我可是花千初的未婚夫?后来你又向铃儿打听花千初的事……花千初到底和你有什么恩怨?为什么你不去找她,反而要来杀我?”

薛阿蛮眉头微微拢起,显然内心在做很重大的思考,片刻,她抬起头来,一双温润的眸子直视他的眼睛,道:“好吧,我也没有必要再瞒你。事实上,我和花千初也没有仇……”

听到这么一句,百里无忧的眼睛又瞪大了,幸好薛阿蛮接着说了下去:“真正的怨和恨,是我母亲的。”

说到母亲,薛阿蛮的眼睛暗了暗,“我的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爱上了花千初的父亲花怜月。可是花怜月并不喜欢她,而是娶了花千初的母亲。于是,我母亲就恨上了花千初的母亲,说,她不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的痛苦,一定要让他们的子女来偿还。她一直恨着花家的人,到死都在恨。可是她又那么爱花怜月,而且、而且,据我母亲所说,我的生身父亲,就是花怜月。”

说到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上一代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然而这重担压惯了,说起来也唯有轻轻叹息一声。

“几个月前,我母亲去世了。去世前唯一惦记的,就是让花家人也得不到幸福。你和花千初的名头都很响亮,母亲也知道了你们的亲事,于是,就让我来杀你。这是她唯一的心愿,我怎么能拒绝?”

百里无忧看着她,眼中不自觉多了丝郑重,“那你为什么又放过我?”

薛阿蛮淡淡地一笑,“我不赞成杀人。杀人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唯有把仇恨种得更深罢了。你死了,花千初会痛不欲生——假如真像我母亲说的那样,她是我的亲姐妹,我怎么能去伤害自己的至亲呢?倘若我不是花怜月的女儿,又有什么资格埋怨花怜月弃我们母女于不顾,然后迁怒他的家人呢?我母亲一世都活在痛苦和怨恨里,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遇到什么事,总是劝自己放开一点。如果一件事不能如你的意愿,不是你整天陷在不满和怨恨里就能改变的。人生那么长,事情那么多,总会有一两件值得你高兴的事。所以,我不杀你。如果你真的死在我手上,也许这一世我都会不安。为什么不放开一点,为什么要纠缠在从前的恩怨上,不肯为自己将来的快乐做点打算呢?”

“这些话,你同你母亲说过吗?”

“我的话,她不会听的。”想到母亲的模样,薛阿蛮的心里一阵酸楚,“她一直活在回忆里,然后又不断怨恨那些回忆。她并不喜欢我。无论我怎样讨好她,她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她也不喜欢我父亲,两人成亲的第二天就分开在两个院子里,吃住都不在一起。我小时候是跟父亲长大的。父亲是个将军,他教我骑马、教我使枪,病了喂我吃药、哭了拿小玩意来哄我——我更愿意相信他才是我的父亲——可是、可是就在我十岁那年,父亲死在了战场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头偏向窗外,仰得高高的,拼命忍住泪。然而泪却不听她的话,随着胸中泛滥起的对父亲的回忆,大颗大颗地滑下来。

阳光照着她的脸,也照着她的泪,泪珠在阳光下晶莹得如世间最洁净的雪。

说起那些痛苦、那些怨恨、那些沉重的记忆时,她没有哭。说起那些快乐的过往,眼水反而掉了下来。

百里无忧恍惚想起了几乎快要遗忘在岁月长河里的一个下午……好像是许多年前,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城里最年长的那位长老在大树下跟他说过的一些话。

长老说:“时间真是十分神奇呵……站在此处回头看,那些先前愤怒而悲伤的,颜色已经变得淡了,淡成微漠的一块,看着甚至可以微微一笑;而那些快乐欢喜的,回想起来,眼中却忍不住有了泪意。”

那位长老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那是手把手教百里无忧铸剑的启蒙师父……某次从剑炉边出来透透气的工夫,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以一种叹息般的语调说了这么一番话。他当然不是对着百里无忧说的,只有九岁的孩子不可能理解这些话的含义,他是对着自己的回忆说的,对着自己说的。

白纱飘飞在四周,百里无忧有些恍惚。

时光仿佛回到了那个遥远的下午,他也仿佛回到了九岁时候,一下子变得那样小,心如明净,花是花、雨是雨……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没有难以启齿的自卑、没有学会猜别人的心思、没有给自己戴上面具……

他轻轻地伸出手,拭去她腮上晶莹的泪。

这一次,薛阿蛮没有动怒、没有生气,因为她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样澄明、那样清澈,澄明中带着怜惜,清澈里透出温柔——不是那做作的婴儿般的纯真,不是悲伤时如浣剑池水般的阴冷。

多么奇怪的感觉,不能用任何语言来形容,也不能用任何理由来解释,薛阿蛮感觉到在这么一个时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百里无忧身上剥离了,就像种子探出头来,顶开了四周的外壳。

这一刻的百里无忧,洁净宛若婴儿。

“其实我来,并不是想送你。”百里无忧轻声说,夹杂着一声喟叹,“我是想从你嘴里套出你的来历,看看自己到底在哪里种下了祸根。”

薛阿蛮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你会变得特别温柔、特别热情、特别纯真的时候,就是你别有用心的时候。”

百里无忧讶然地一扬眉,“你怎么知道?!”

薛阿蛮微微一笑,“我能感觉得到。”

她的鼻头还因为方才的流泪而微微发红,眼眶里也还蓄着一点薄泪,衬得这微微的笑容,莫名地,让百里无忧的心变得说不出来的洁净与安宁。好久没有这样澄明的心境了,由里到外,仿佛被清水洗过一遍似的。

外面天蓝如玉,地下细草如茵,旁边石壁上探出艳丽的野花……年年相似的暮春景致,此刻尤为美丽,百里无忧忽然希望马车可以走得更慢一些,时光也可以再慢一些……

马车却偏偏不识趣,在这么个时候停了下来。

却着是阿良的声音:“少主,再往前面就出娑定谷了。还是送到这里吧,不然回头走的路就太长了。

这一声好似惊散了绮梦,薛阿蛮道:“不管怎样,多谢你来送我。我也没什么朋友,你我相识一场,虽然从今往后天各一方,不再相见,但我会记得你的。”

“你没什么朋友?”百里无忧的眼睛忽地一亮,“啊——你难得出来一趟,我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好不好?”

“这个……”薛阿蛮有些犹豫,有这个必要吗?

“就这么说定了!”百里无忧飞快地替她做了决定,一面吩咐阿良,“去扬风寨!”连声音都透着无比清爽的精气神。

第一次听到“扬风寨”三个字的人,都会被这个名字误导,久居深宫的薛阿蛮更是如此,“扬风寨?听起来好像是强盗山寨的样子。”

“不是听起来像,它根本就是啊!”百里无忧笑着道,“不过这群强盗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他们并不打家劫舍,而是接受各种委托赚取赏金。”

“什么样的委托?”

“哦!那就多了。比如找人啦、比如找东西啦,或者帮人卖东西、或者帮人买东西,总之各式各样,有时候也接接镖啊什么的。别小看它,才三年工夫,扬风寨在江湖风云榜上就从济济无名到了第九位。”

镖局?江湖风云榜?这么多不太明白的词夹杂在里面,薛阿蛮听得颇为辛苦,“你要为我介绍的朋友,就在扬风寨里?”

“扬风寨里的三位寨主,可都是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呵,难道你不想去认识一下吗?”

“可是……他们再英雄,跟我有什么关系?”

百里无忧一时辞穷,“呃……你好歹出来一趟,难道不想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湖吗?”

“这个……”

“我跟他们都很熟,你就当陪我探访一下朋友,好不好?”

“……”

就这样,薛阿蛮被百里无忧拐上了扬风寨。

到达扬风寨的时候,是在第三天的傍晚。绯红明紫的晚霞染在天边,扬风寨耸立在山头上,大大小小的房屋也有几十座,气势不小。

然而一走进大寨的正厅,薛阿蛮就呆掉了。

只见厅里站了将百来号人,手上都拿着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人扛着一棵粗壮庞大的树根;有人捧着一面铜镜;有人端着一口缸,缸里赫然养着两条金色的鲤鱼;有人抱着剑;有人拿着画;有人拿铁链锁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有人身边站着的却是位千娇百媚的美女……甚至还有人身边跟着一头猪!

这还不算,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带着各自奇奇怪怪的“东西”,一个劲想挤到前面去,手里攥着一张纸,纷纷高叫:“这里!二寨主,这里!这里!”中间夹着一两声,“好小子你敢插队,信不信我扁你?!”

声音喧哗,时不时夹杂着一两声猪叫,场面之混乱,把薛阿蛮吓得不敢踏进大门。

突然之间,一个声音吼道:“该死的!都给我站远一点!挤什么挤?!挤得我连字都不会写了!”这一声真是吼得威镇四方,大厅里转瞬静了下来,有个声音小小地道:“二寨主,你写字的速度也太慢了,三寨主在的时候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记完了……”

“要是那死书呆子在,还用我坐在这里吗?!”吼声持续中,前方站起一个高大的男子,一双眼睛黑亮黑亮,望过来简直叫人不敢直视,只见他一手提着笔,一手握着被他捏得已经变形的记事簿,怒道,“一个个排好!谁再挤,这次任务不登账!”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纷纷排起队来。虽然排队的时候不免有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之类的抢位置行动,但至少没发出什么嘈杂的声响了。

二寨主这才坐回桌前,重新开始记录。

只听一个个接上去报:“今年正月初十日洛阳张守备托的汉代牡丹缠枝铜镜一面,赏金一百两。”

“去年十一月宁州陈老爷托的化龙金鲤,两条。赏金一百八十两。”

“去年十二月襄城安举人托的如意阁春风姑娘,一位。赏金三百两。”

“今年四月山下胡家村胡婆婆托的黑种猪,一头。赏金十文。”

“去年九月刑部托的江洋大盗赵成化,一位。赏金五百两。”

薛阿蛮问:“这是在干什么?”

“完成了任务,要回来登记,才好领赏金啊!”百里无忧说着,拉着她穿过人群,到了桌子面前,那位二寨主正遇上不会写的字,烦躁不已,“排队去排队去,别挡在前面。”

百里无忧微笑道:“能看到莫行南乖乖写字,真是不容易啊!”

“百里?!”莫行南一听这声音,又惊又喜,一把抓过百里无忧的肩头,轻飘飘地把他带过桌面,然后把纸笔往他面前一推,“快点快点,帮帮忙!”

百里无忧便坐下,一面把桌子挪开,让薛阿蛮进来,一面道:“这不是楚疏言的活儿吗?怎么落到了你头上?”

“快别提了,书呆子的老婆大肚子了,书呆子嫌这里服侍得不好,带回洛阳老家去了。”

“那你们大寨主呢?”

“他每隔一个月就要去问武院当夫子,昨天刚走——”说着,莫行南郑重地道,“百里,这回你一定要玩到老大回来,不然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这个嘛……”百里无忧捏着笔杆看了薛阿蛮一眼,“要看她玩得住玩不住。”

“玩得住玩得住,一定玩得住!”莫行南道,“她是你新收的姬妾?怎么没给换上那身白纱白衣的死人行头?”跟着看了看门外,“咦,你就带了一个出门啊?不像你往日的风格啊!”

百里无忧一面疾书一面道:“莫二寨主,说话要小心一些。”

莫行南有求于人,连忙打个哈哈,向薛阿蛮道:“姑娘要不要进里面去?这里太乱了。那谁,把这位姑娘带去,就百里常住的那间屋子!”

百里无忧见薛阿蛮的脸色有些迟疑,停笔微笑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一会儿就来。”

扬风寨坐落在山上,几十幢屋子有高有低,中间有小径相连,空地里生长着树木和各式野花。此刻暮春时节,百花盛开,许多叫不上名目的花草姹紫嫣红,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百里的屋子建在一片山壁下,山壁上有清泉汩汩流出,在屋后形成一个小小的池子。泉水清澈无比,看得见小小鱼儿在里面游弋,手放下去,掌纹清晰可见。

屋子分成三间,一间卧房、一间厅堂、一间书房,屋后还有一间小小厨房。推开书房的窗户望出去,是一片斜滑下去的山坡。这山不高,斜坡也不算陡峭,被开垦成一道道菜畦。晚霞在天边渐渐淡去,一缕余晖如梦,照着这片山林,岚气四起,说不出的静谧。

不过片刻,天边的红霞已经完全消失,暮色降临大地,星子隐隐显现,忽听“笃笃”两下轻响,却是百里无忧在叩门,手里托着只托盘,道:“肚子不饿吗?吃饭了!”

浅浅的暮色里,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瞧见一双眼睛,含着如水的笑意,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感伤,出了书房。

百里无忧把托盘里的饭菜拿出来,两菜一汤。一盘油菜心、一盘炒芋丝,汤是鸡蛋花上漂着几颗葱花。

“山野地方,不要嫌弃。”百里无忧说着,端出最后一碟小菜,“喏,我怕你吃不惯,拿了点豆腐乳来,尝尝看。”再从大碗里拨出两小碗饭,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见薛阿蛮怔怔地坐着没有动筷子,以为她不满意,他道:“那边还有排骨和红烧肉,我看着油腻,就没拿——你要不要?”

薛阿蛮摇摇头。

百里无忧夹了一根菜心放到她碗里,又夹上几根芋丝,最后再勺上一勺汤,见她还是垂着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喜欢这里是不是?”

“不。”

这一个字泄露了她浓重的鼻音,百里无忧一惊,伸手想去抬起她的下颌,被她偏头躲过。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这里太美了,美得令人伤感。”

“真是傻瓜。”百里无忧埋怨,“哪有人看到好东西还要伤心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害得他的心悬到嗓子眼。

“因为知道自己不能拥有啊,看着这些东西,有多美好,就有多伤感。”

百里无忧好气又好笑,“我简直不知道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对仇恨都可以放开,对这些东西就不能放开一点吗?既然觉得这里不错,有事没事就来住住,有什么好伤感?”说着把手帕递过去,“擦一擦,哭成这样子,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薛阿蛮拭了拭泪,他最后一句话让她脸上有点烫,问:“那个,今晚……”

“今晚我睡书房。”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百里无忧张口便答,又道,“吃饭吧。菜都凉了。”

菜的确有些凉了,而且,也真的不怎么好吃。但烛火是这样温柔,山林之间的岚气是这样清新,虫子在屋外鸣叫,一阵一阵和着春天的晚风……人生一世,难得有这样安宁的时刻。

山间的清晨,开始在黎明之前。

薛阿蛮是被鸟儿清脆的啼鸣唤醒的。百里无忧相对幸福许多,他睡觉的本事一向高明,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他披着衣服去屋后的山泉边洗脸,听到小厨房里有动静,走近一看,却是薛阿蛮。她不知从哪里弄来油盐酱醋,正在准备早餐。锅里浓香飘出来,好像是在炸春卷。

明蓝衫子下系着围裙,头发乱乱地挽在脑后,几缕不听话地散落下来,她只顾注意手上的活计,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知道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百里无忧一脸说不出的温柔与痴怔,仿佛又陷入另一个梦境。

每天早上醒来,鼻子里闻到食物的香气……有个女人,每天为你准备早餐……

他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眼波如梦。

那忙碌的背影让他的心异样地柔软,仿佛整个心都变成了一锅甜汤,清甜的,温暖着,还冒着热气……

忙碌间的薛阿蛮无意中瞥到他,“起来了?”

“嗯。”他说,“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有。”薛阿蛮说,“待会儿把所有东西吃完。”

就这么一句话的工夫,百里无忧立刻感觉出了她的不同。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明朗的活力,且如往常一样舒缓温柔——昨晚那个多愁善感的薛阿蛮不见了,淡定美好的薛阿蛮又回来了。

早餐是豆浆、春卷、松糕。两个人都吃得很饱,然后坐到屋后的水池边晒太阳。水池边的青石干净得很,百里无忧干脆躺了下去,躺着躺着觉得少了只枕头,抬起头来,别有用心的目光投向了薛阿蛮,眸子漂亮得如同水晶,柔声道:“薛阿蛮……”

拖长了声音,仿佛在撒娇。

“有什么事?”

对他突然间扮小孩的行为,薛阿蛮一眼便看透了其中的真相。

“你坐过来一点好不好?”

薛阿蛮便坐到他旁边,他抬起脑袋就搁到她膝上,薛阿蛮脸上一红,从屋里拿出一只枕头,“给你!”

百里无忧只好委屈自己枕上,一面闭上眼睛好好享受阳光一面叹道:“唉,薛阿蛮,你样样都好,就是不太解风情呢!”

“百里无忧。”

薛阿蛮忽然很认真地唤他的名字,他睁开眼,“唔?”

“以后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别忘记你可是有婚约的人,我也不想做你的姬妾。”薛阿蛮双手抱膝,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望向从山壁间汩汩流下的清泉,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道,“我很喜欢这里。对我来说,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是非常非常难得的机会。我不会浪费这样的时间,想要好好享用它。你昨晚的那些话很对,为什么我能放开仇恨,却放不开对美好的执着?人活着,就是要好好地活着,忘记悲伤,努力快乐。”

怡然的神情慢慢从百里无忧脸上消失,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淡淡道:“看来,昨天晚上你想得不少。”

“是。”薛阿蛮平和地承认,“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样朝夕相处总是不好。百里无忧,我有一个建议。”

“唔,你说。”

“我们结拜吧!”

百里无忧猛地睁开眼,“结拜?!”

“我们结拜成兄妹,就没有什么礼仪大妨的问题。”

“礼仪大妨?”百里无忧似笑非笑,心里却渐渐地如麻一样开始有些纷乱,潜意识地拒绝这回事,笑道,“我可不怎么喜欢结拜呢!而且,你知不知道,江湖儿女是不拘小节的。”

“可我并不是江湖儿女。”

“但你此刻身在江湖啊。”

“不,我没有参与任何江湖恩怨。”

“你企图毒杀娑定城少城主,还不算参与江湖恩怨?”百里无忧干脆胡搅蛮缠起来,“你知不知道我真死了,江湖上要起多大的风波?”

薛阿蛮一时语塞。

百里无忧又道:“而且,我们可以做朋友。朋友在一起,要那么多规矩干什么呢?”

“朋友?”

“是啊,像这里的三个寨主,他们之间并没有结拜,感情却不会输给任何一对结义兄弟啊!”

薛阿蛮低头想了想,终于道:“我们做朋友。”

百里无忧松了口气,只听她又道:“做了朋友,你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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