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的帷幕后悄无声息,他不置一词紫萍就当他答应了:“是这样,我会一门读心术,在场无论是谁只要让我看上一眼,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要是猜中了就是我赢,猜错了认罚怎样。”
等了半天无人应对,紫萍眼角夹藏坏笑就是要骗人了,她说:“这个读心术很厉害的,它能知道当朝公主喜欢的人是谁,也能知道开国宝藏在哪你们问这些也是可以的。”
众妖像看傻子一样冷冷地看着紫萍,就在这时小倩从高台上被推了下来,她本是魂体,坠到一半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这时采臣刚好赶到堪堪接住她,盖头飘到了别处清丽无双的倩影一览无余,紫萍看罢也点点头这一趟物有所值,小倩跟她徒儿可真是郎才女貌。
“小倩啊,都不用猜,她肯定是想逃走,她是不想嫁给你的。”她刚一说完纳兰清桑便传音给她不可妄言,先拖延时间。
紫萍不懂,说好了赢了就听她的,小倩又是我们这边的,只要小倩承认猜对了不就可以带她走了。
可是小倩却摇了摇头,一摇再摇,摇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哭得凄凄切切红唇微微颤抖地附在采臣耳边轻声说:“你帮不了我的,带着这位姑娘赶紧走吧。”说罢又是一阵凄厉的哭泣声,紫萍皱了眉,心想果然是女鬼啊,哭起来听着太难受,小徒弟虽然好玩,可一会把他们救出来后还是赶紧跟他们分道扬镳才好。。
宁采臣十分怜惜地为她拭泪柔声说:“小倩,这是我大师父,她听了你的事才特意赶来救你的。”
“姑娘,你听了他说什么?他有没有说,我害人无数罪孽深重,有没有说他本来也是我的猎物,恰不过一晌贪欢却害得他误以为缘深情重,这样以身犯险却是不值得的。”
宁采臣急道:“小倩,兰若寺这一场相望,没有谁可以替我估算,我心里觉得值得便是值得。”
他们本都是不由自主被人轻贱的命运,大红嫁衣的小倩衣衫褴褛的书生相依在一起,背景在他们的相互凝望中渐渐淡去,浮上了凄楚的底色。
这时鬼佬笑道:“小倩都没说走你们却来起哄,趁早散了吧。”
小倩:“姑娘,去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紫萍微微别开了眼像是有一种不欲人知的执拗:“我答应了我徒弟来的,我站在这了,他不说走我不会走。”
“采臣,你还不快和这位姑娘离开,难道你要她枉送了性命吗?”
采臣迟疑:“大师父……”
“你们不用劝我,我不怕的。”
姥姥阴惨惨地一笑:“是么,我偌大黑山竟震不住你一个小丫头,我倒看不出你有何出奇之处。”
紫萍昂首:“没什么出奇的,只不过是学道之人胸中一点正气,你们这样做我看不惯罢了。”
紫萍忽然又摆了摆手:“或者这也无关正义,只是忽然想起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家道中落的小毛贼,有天晚上偷了东西被人打跛了腿,拐着拐着拐到一个独居寡妇家里,这寡妇竟是以前乡间私塾里的同窗,昔日安逸时光一起读书识字,后来再见面便有些来往,而这段事就被人说成是铁拐李夜踹寡妇门。这寡妇死了相公家里也没人管她,这铁拐李也是绝户,一个寡妇一个偷儿,一来二去传到别人嘴里便有些污秽不堪,两人在人前规规矩矩作出两不相干的姿态,却被人骂得更凶了。”
宁采臣暗忖,大师父身为修道之人怎么说起这么粗俗不堪的事,是何用意。
“忘了说这寡妇是个哑巴,菜市口支了摊卖包子。而这铁拐李家里原本是做生意的,他却不学无术,只会偷鸡摸狗。有一次他想拜个师父学点本事,人家嫌他名声太差不肯收他,他就长跪不起,人家就说啦,你要是能跪上三天不挪窝,就相信他的诚意愿意收他。三天里菜市口人来人往大家都等着看热闹呢,看他歪倒又爬起,日晒又雨淋,看他这么拼命这么有骨气,但他要是最后没撑住那看的人得多过瘾啊!”
说罢紫萍竟轻笑出声,鬼佬也怪笑道:“人是最喜欢幸灾乐祸的,虽然事不关己,但要是有机会踩一脚,谁都不会放过。”
“是啊,在第三天,眼看他就要成功了,有几个小孩子去偷寡妇的包子,寡妇不会说话只会啊啊的叫,小孩机灵得很,偷完又偷把寡妇耍得团团转,包子洒了一地,寡妇急哭了。大家都捂着嘴偷笑,指望着铁拐李去救她,让这奸夫****的奸情被戳穿,顺便坏了铁拐李马上就要得手的拜师好事,可那铁拐李却只是让寡妇回家,寡妇看着一地狼藉难过得拔下发簪披头散发坐在地上不愿起来,便有小孩朝她扔石头,眼看着三天的期限就要到了我都准备走了,可就在这时候,就在他差一点点就成功了的时候,他却一点一点地站起来,还没走一步却又摔倒了,所有人都嘲笑他没毅力没骨气是个什么都不行的窝囊废,可那个人却谁都不看,只是冷着脸望着那个寡妇勉强走过去把她护在怀里。那姿态或许在别人眼里是苟且,而在我眼里觉得那是义愤难平。”
“现在想起来,当时那么多人都笑得很开心,很解气,人人落井下石却没有人说一句:“她虽不好,你们又凭什么这样”紫萍看向鬼佬。
姥姥阴测测地笑起来:“你可知贫贱为何无人问,因为像你这样拯救他人是傲慢,自以为能拯救他人是傲慢,你以为你是神吗?小倩她手上的亡魂几多,你问她自己算得出来吗?将来怎样都是她的冤孽,不用你们这些外人来可怜她。”
小倩抬首苦笑了一下:“是的,不用你们可怜。”
紫萍喃喃自语:“我身为医师求我救命的人成百上千,不救我不忍心,救了却是傲慢吗?呵,人世果然很难懂。”她瞳色浅淡不经意时看着会觉得那是一种空漠的眼神,紫萍不为所动看向小倩说:“我的徒弟虽然只是一个考不取功名又打不过坏人的书生,自不量力地喜欢你,为了你却愿意赌上自己的后半辈子皈依玄门,愿意豁出命去跑到这个鬼洞里,在我看来这并不只是一时沉迷,他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所以一心救你,为了他这一点坚持,哪怕有人阻止你,哪怕有人笑话你,不要觉得自己不配,哪怕和他一起不自量力一次也好。”
小倩一怔,垂首哽咽,缓缓地点了点头,每一下都那么郑重,她以身家相托就连宁采臣也没有如此彻底的说服过她。
紫萍淡淡地笑了眼神中还残存着孤注一掷的激动,施永远比受容易,哪怕山凶水恶她还是可以自在的微笑,他人如何看又怎么样呢。她鼓足勇气对着宁采臣喊道:“徒弟啊,为师我哪怕双防四千也要帮你抗住。”笑容一如两人初见时那样。
纳兰清桑藏在暗处心念一动想起了一些往事,紫萍小时候明明是遇到了很多很难过的事情,她却从不哭闹也不说话,眼神幽幽的,真像个座敷童子,那时的紫萍让她觉得人生至大的悲哀便是面对绝望时的平静。而今看着她为了别人的事情据理力争,激动不已,身为师姐的竟看不清她了,她从何时起哭笑皆是情,婉转动人心。
纳兰清桑心中微微酸涩,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这或许是七窍玲珑心的缘故。
帷幕后的黑山转向鬼佬谈笑道:“这么一个略有姿色的女鬼,你千方百计地要送给我,她们又苦大仇深地要回去,这女鬼究竟有什么特别,真值得我出手一抢?”
鬼佬惶恐道:“小的唐突大人,小倩本微不足道全凭大人处置。”说罢送上了小倩的骨灰坛,心中暗忖以黑山的残暴心性,既然说不值得一抢,那么这骨灰坛当然是砸了痛快。岂知黑山刚接过那骨灰坛便随手一抛:“还给你。”骨灰坛准确无误地扔进了宁采臣怀里,随意得像是吹走一根头发。
宁采臣看看怀中的骨灰坛又看身边的小倩,不止是他,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真的发生了。
黑山对这些并不在意小倩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她哭也好笑也好都像是看戏一般,戏演完了他倒是对紫萍有了兴趣:“小姑娘,你可有去过留仙镇。”
紫萍感念他如此大方,得他询问忍不住笑意盈盈,她脆生生地答道:“嗯,我为师父找药踏遍了大江南北,这留仙镇我倒还有点印象。”
黑山再问:“据你所说你倒是个大夫,那你可记得你答应了镇上一位公子要回去给他治病,你们定了一个三年之约。”
紫萍疑惑:“什么公子?叫什么名字?我每到一个地方去,大家都是找我治病啊,我医治过的病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哪记得清。至于什么三年之约我不记得了,或许是随口敷衍他的。”
“敷衍?”黑山的人影动了动,站了起来。
紫萍急道:“等等,这都是猜测,我可不记得有这件事,可别就按在我头上了。”
黑山冷笑:“那你又如何证明不是你?”
“这……”
“你不必怕,方才你说的游戏我倒是愿意一试,你能否猜出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啊?还猜啊!”
“你可要用心哦,如果你猜错了,就不要再想走出这黑风洞了。”他说完落座,似乎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