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揣起这个纸条走出了ABC根据地,站在马路牙子伸手拦车时,脑中的热劲儿一点点消散。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张安修的电话。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两个男人是情敌,沾着一个“敌”字,就应该是恶语相向,针锋相对。但是,某个深夜,他们又相醉于酒吧里,张安修说,兄弟,咱们同是可怜人。陈奕口齿不清地回答,是啊是啊。大家都不再是二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早已不会再为喜欢的东西打个头破血流。
张安修的气度令陈奕无心去建立什么警戒线,他们俩甚至经常互通消息。基于这个不成文的默契,陈奕才拨通了电话,“老张,有重大情况!”
此时的张安修正挤在一辆绿皮火车上,等候着厕所里的大爷发善心,门外排队的人都快一里地了,别提脸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苦的,“什么情况?”
咣当咣当的铁轨声中,伴随着十几个语种,叽哩呱啦的,还有个小破孩儿突然嚎啕大哭,母亲边哄边骂,恐吓着说,你再哭,我就把狼叫来!
陈奕大笑,“张大律师,您出差连个飞机都没混上?这是要去哪儿啊?”
张安修直着嗓子确认了好几次,眼见餐车从过道的一头走向这儿,人群纷纷闪开,就赶紧应付了一句,“回头再说吧,明儿一早我就回去了。”
陈奕揣好手机,气定神闲的等着出租车。只要对手不是他,量她莫小米也找不来什么好货色了,她可不是拿白萝卜充杏鲍茹的主儿。
张安修跑了好几个车厢,终于解决了身体外贸问题,拐了山路十八弯回到座位,陈清婉把几本杂志翻了又翻,也终于没了兴致,抬头问他,“小张,聊聊天吧?”
张安修愣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只比自己的母亲小一岁,最爱看的是83版射雕,最爱听的是欧阳菲菲,话里话外离不开大品牌,目前还是自己的老板。心肝儿颤了又颤,还是搜寻不出一个合适的话题。
陈清婉就笑,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怕什么?你跟小奕年龄相仿,跟我的孩子一样,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又不会吃了你。”居然还带着一点嗔怪。
人来人往,路过他们时都会悄悄地冲陈清婉瞧上一眼,尽管有些皱纹,但举手投足间尽是遮掩不住的气质,就连用一次性纸杯的动作都那么讲究,这更令张安修抱歉不已,双手放在膝盖上,局促不安地交换着双腿,“陈董,都怪我提前没有安排好车辆,让您坐着火车赶飞机,这件事情我负全责。”
陈清婉笑笑,眼前这个男人完全没了谈专业时的伶牙利齿,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我又没说这件事,不就是搞错了时间行程嘛,这绿皮火车在法国电影里经常出现,很文艺,只一个小时,你不用自责。”
张安修如释重负,被路过的陌生女人踩了下脚,痛得跳起来,呲牙咧嘴。陈清婉不管他,说,“咱们聊聊莫小米吧,听说你是她的初恋男朋友。”
关于莫小米,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箩筐话,但是真的坐下来,客观公正地为她作一个评论,恐怕大家都会暗自心惊,比如张安修,实在找不到一个切入点,更何况眼前的人是她的前婆婆,该褒,还是贬?
陈清婉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看了一眼窗外急速掠过的荒漠,幽幽地说,“我和小米的缘分已经尽了,尽管保持着联系,也生分了。”
张安修顺着她的目光,荒漠之外,也有高楼大厦吧?城市从未这么遥远过,那座水泥森林里没有一个惦念自己的人,这让人想起来越发伤感寂寥。
陈清婉适时地打断了他魂飞万里的思绪,她从来都不喜欢拐弯溜套,直当当地问,“我听说,你和小奕一样,也对莫小米念念不忘?”
张安修心里一冷,我和你儿子喜欢着同一个女人,这才是你的重点吧?
比他更冷的,是陈奕。他按着珊温给的地址,兴冲冲地来到这家法国餐厅,果然在一楼找到了莫小米,面前只放着一杯红茶,正拿着手机翻看什么。
陈奕蹑手蹑脚地走到她旁边,想着怎么吓唬她一下,把双手举在头上,正要起跳,作从天而降状时,莫小米缓缓抬起头,淡淡地说,“你来干什么?”
那个姿势像极了投降,更因为他脸上窃窃的欣喜而显得滑稽。陈奕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小米冷漠的脸,但在心理上,却被莫小米颐气指使着,她的眼神分明在说,“赶紧坐下!丢人现眼的。”
陈奕颓着脑袋坐在她对面,屁股刚挨着椅子,又跳将起来,他才想起来为什么要到这里找她,以为掌握了人家的把柄,半撩着眼皮,问,“喂!你在这里干吗?”
“用你管!”
“……”无语之后,陈奕不甘示弱,抢过莫小米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又抢在她瞪眼睛发飚以前,斜睨了一眼,故作的云淡风清,“相亲就相亲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莫小米愣着,怎么就成我相亲了?秦菲的2号相亲对象提前订了包间,在楼上,她只好守在楼下,也落得清静。正要解释时,又转念一想,既然他能追到这里,肯定是珊温同学递的梯子,反正已经无聊到看网络小说了,何不将计就计呢?
正想变着法儿揶揄几句,一个高大的外籍服务生走过来,谦恭地递上了餐单,向陈奕作出请坐的手势。莫小米佯装着翻了几下,说,“tea,blacktea。”
陈奕伏着桌子,摆摆手,和帅气的服务生交谈起来,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清脆明快。不知讲到什么,服务生居然大笑着握住他的手,回头向莫小米笑笑,又冲陈奕比了个大拇哥,才离开。
“你又胡说些什么?”莫小米不满地盯着陈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