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米的甲壳虫车像一头疯了的屎壳郎,风驰电掣冲到了家门口。挑了套金色的连衣裙换上,对着镜子把头发挽了个高高的发髻,出门打车,直奔目的地。
因为职业的关系,莫小米早就养成了速战速决的优良习惯,从起床到出门,中间包括吃早餐,可能连半小时都用不了。就像现在,她可以开着自己的车,但偏要打车,因为在车上有十五分钟时间可以补个妆,用这十五分钟赚到一个靠谱儿的男人,就算沾点陌生人的体味儿也无所谓了。
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小吧,好男人不知道都上哪儿转悠去了,说大吧,就有些人是阴魂不散的。莫小米一进大厅,就看见陈奕甩着手出来,手指滴着水,她不由地联想到什么,咧了咧嘴,偏偏装着没看见他一脚踏入电梯。
陈奕颠颠地跟进来,兴奋地问这问那的,你来这儿干啥?怎么这么巧?迎见莫小米凌厉的眼神后,陈奕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了,却又突然抬头,欲言又止的。
莫小米最烦这样的男人了,话多的男人难免有些娘,深度不够。男人就应该像一台功能精良的计算机一样,可以严格地控制自己的行为,在什么情况下该说什么样的话,说多少,怎么说,这些都是成熟男人的表现。
楼梯一打开,莫小米直奔301,这个包间是父亲在职时专用于接待客人的,就算退休了,单位还保留着这份福利。她抬头挺胸,踩着猫科动物的步伐,心里怦怦跳着,猜测着房间里的那个男人是否值得她这样惴惴不安。
一进门,小米爸热情地望过来,招呼着,“小陈,怎么去那么久?来来。”
莫小米一头雾水,才发现陈奕居然跟进了房间,站在自己背后,她有些恼怒地问,“你怎么跟进来了?我这儿有事呢!”
话音刚落,觉得不对,又问她爸,“您认识他?我们楼下卖咖啡的。”
小米爸和在场的另一位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老陈啊,原来咱们多管闲事了,孩子们早就认识了!”
莫小米气鼓鼓地坐下,陈奕紧挨在她旁边。气氛有些尴尬,老一辈儿似乎已经看出了两人的不和谐。陈叔叔打着圆场,跟小米爸推杯换盏的,“老莫,你家姑娘小时候我见过,特文静一小女孩儿,见面叫叔叔好,临走时还叔叔再见,欢迎再来呢,我们陈奕不这样,总怯生生的,不爱说话……”
莫小米觉得自己活到这么大特亏,小时候她成绩永远都在前三名,因为母亲说小朋友们只喜欢和好学生在一起玩。别人都说青春期啊叛逆期,莫小米没有,她只想着考重点中学,考重点大学,母亲为她制定了特别详细的学习计划,严格到每分钟的用途。就连高考填报志愿都是母亲的主意,拿到通知书那天,母亲就告诉莫小米,毕业后要进公检法,有面子。可能最后终于决定自己单干,哪怕从跑腿儿的小律师做起,就是莫小米反抗母亲的一种方式。
陈奕听叔叔讲述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自主地偷偷打量着莫小米。平时她都是黑色的套装,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好像所有人都是她的工作对象。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出现在他的咖啡馆里,手中抱一摞文件,常常在咖啡凉掉半杯后匆匆离去,眉头紧锁。看得出来,莫小米很在意今天的见面,高腰线的连衣裙衬托出了她的好身材,皮质的细腰链挑选得很费心思,指间一粒小小的钻戒优雅而不张扬。
作为男人,在相亲时有责任和义务让对方深刻地认识自己,所以陈奕决定主动进攻。
还未开口,小米爸看了看手表,慌里慌张地对老陈说,“哎呀,下午我还约了人,谈得太高兴了,竟然忘了时间,你看看……”
“咱们就是牵个线,既然孩子们互相也认识,就让他们聊,我跟你一起走,再聊会儿,走走。”老陈起身和小米爸走了,留下一桌子没动的菜和两个表情很菜的男女。
莫小米见老人们都走了,脸一下子就嘟噜下来,身子歪向一侧,背对着陈奕,嘟囔了一句,“骗子!”
陈奕正琢磨着怎么打开局面呢,这么一句险些噎死,“我怎么就成骗子了!我说的是要和一位美女见面啊,有错吗?”
莫小米一口气压在了嗓子眼儿,扭过头来指着陈奕,愣没说出话来。她可是叱咤法庭的律师,却经常被陈奕噎住,可是今天她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吃饭的目的,她的目光很挑衅,“我爸也不知道听谁说的,某人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
法国男人浪漫多情,尽管这样的男人容易花心,但并不影响全球女性的择偶标准,谁愿意找一棵木头共度一生呢?所以莫小米才会激动万分,懂情调的男人大多热爱生活,就算赚钱少一点也无所谓,这是生命的品质。
陈奕把一棵青菜夹到莫小米盘子里,轻描淡写的一句,“某人就是我啊,不相信的话,回去给你看学位证书。”
莫小米哈哈大笑,顾不得精致的妆,“你编的也太假了!从法国回来的帅哥,沦落到为别人卖咖啡?李曼莉早告诉我了,你给别人打工的,一个月挣两千,你的宿舍就在咖啡馆的楼上!”
陈奕一听,眼睛眯起,嘴角轻轻上扬,“你也打听过我?”咖啡馆刚开业时,附近很多女白领来捧场,其中就有很多职场白骨精,总黏在他屁股后面,两排假睫毛扑闪扑闪地电死人。为了躲避排山倒海的诱惑,他就跟别人说自己是替一个外国人打工的,薪水刚够自己在北京的温饱,没过几天,身边果然清静了不少。
莫小米认可了这个说法,以前她也注意到,虽然陈奕终年都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但是袖口和领口永远都是干净的,而且纽扣精良,绝对不是秀水街的仿货。
可她还是有些讨厌眼前这个男人,笑起来嘴角总是斜斜的,陈冠希似的,“在法国呆那么长时间,也没人教你怎么深沉吗?成天嘚啵嘚啵的,说相声去得了!”
陈奕正吸溜着汤,听见这话后,眼睛瞪得跟鹌鹑蛋似的,“你喜欢说相声的谁?我是钢丝儿,走!德云社我有熟人儿!”
几个小时后,莫小米坐在人声鼎沸的剧场里,根本听不清台上的小人儿在说什么,她跟着大家一起拖着长音喊“噫……”的时候,有些恍惚,是身边这个笑得丑态百出的男人带给了她这种生活体验,全新的,酣畅淋漓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