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生死人妾瑜拭泪含涕,谨布心声,特令便人代为申达微意,以渎情人辜兄:妾惟悲欢相继,虽事势之必然,生死同途,实人情之至愿。皇天后土,鉴一生无二之心;霜竹雪梅,秉万古不移之节。春情如海,永不枯干;盟誓若山,何由转动?但恐情命短短,物在人亡,空垂首于九原,枉分身于两处,为此悲耳,岂不哀哉!妾今在幽房,何殊地狱。吞声哽咽,绝如泣血之子规;顾影悲吟,恰似失群之孤雁。欲苟延性命,亲却不从;将殒灭微躯,兄又不至。伤心积恨,岂止一端;残喘微躯,惟欠一死。感兄不弃,幸经百里而来询;嗟妾无缘,不得一朝而相见。室迩人遐,空怀恨焉;月缺花残,实可伤也。近得情书飞坠,华赋传来,浏亮新奇,凄凉惨切,备尽悲欢离合之状,极夫风流慷慨之言。蹙额开缄,含泪披读,泄胸中之苦趣,开笔下之陈言。奈何纸短情长,未克言穷意尽。伏乞采之,实为幸也。
黎归,闻其母纵瑜,大怒,愈加禁锢,节其饮食。生潜住月余,不复通其消息,愈加忧怏。然赖祖姑时加通问,且命生,姑留于此,因便窃发。
又月余,值黎岳父之诞辰,黎偕其妻俱往之外氏。是夜,祖姑乃穴墙纵瑜令出,命佃人舁之,随生东归。
数日至家,再设花烛之宴,重誓山海之盟。生乃命婢把酒,与瑜共饮。欢甚,生口占一绝以侑女酒:
经霜松柏愈森森,足见平生铁石心。
今夜灯前一杯酒,故人端为故人斟。
瑜接卮,亦吟一绝以答生:
经霜松柏愈斑斑,足见平生铁石肠。
今夜灯前一杯酒,故人端为故人尝。
瑜复酌酒,再酬生:
经霜松柏愈斑斑,足见平生铁石肝。
今夜灯前一杯酒,故人端为故人谈。
生接卮,亦吟以复:
经霜松柏愈青青,足见平生铁石盟。今夜灯前一杯酒,故人端为故人倾。
后黎归,觉女之亡,亦不甚怒,祖姑乘间劝黎,因许瑜归宁。祖姑密使人报生知,夫妻遂备礼起行。既至,俯伏请罪。居月余方归。
生友闻生完璧而返,乃各牵羊携酒相贺,席间青门黄仁卿作而言曰:“今日之饮,诚所谓不常之饮也。诸君可无一语,以庆辜兄之乐乎?”众曰:“诚哉是言也。”时玉峰主人在坐,因作一律以为首倡:
几回离合几悲欢,如此钟情世所难。
雪冻不摧松落落,蛾飞难掩月团团。
丰城龙剑分终会,合浦灵珠去又还。
从此玄霜俱捣尽,好将诗句诵关关。
众客遂次第呈诗,诗多不载,玉峰主人又结一律云:
好将诗句诵关关,青鸟何方再探看。
无可奈何风太急,似曾相识月重团。
画蛇笑彼安蛇足,失马知君得马还。
好把风流收拾起,早携书剑上长安。
瑜娘重归之后,孝敬其姑,恭顺其夫,待姊妹以和友为先,遇仆婢以恩惠为本。一家内外,无不敬之。机杼之精,剪制之巧,为一时之冠,时誉翕然。暇日,则与生吟咏。玩绎诗书,吟咏情性,一唱一和,所作诗词,集为一稿,名曰《和鸣集》。厥后生掇巍科,跻大任于时,为名土大夫。夫妻偕老百年,永终天命。
玉峰主人与生交契甚笃,生一旦以所经事迹、旧作诗词备录付之,命为之作传焉。既成,乃为之赞曰:
伟哉辜生!卓冠群英,玉质金声。懿哉瑜娘!秀出群芳,国色天香。曰秀曰芳,今古无双,可羡可嘉,千载奇逢,意密情浓,成始成终。洋洋美誉,流播乡闾,莫不曰善。斯色斯才,生我琼台,猗欤休哉。玉峰主人,笔力通神,相像写真,作此传记,传之无涯。详观此集,妙哉妙哉。
卷之一 上层
华阳奇遇记
天历二年,己巳之岁,于潜秀才文信美,偶出游,至半道,忽有二使,布袍葛履,联袂而来,长揖于前曰:“华阳丈人,薰沐而请!”信美仓卒辞避曰:“信美天目之鄙人,华阳地肺之灵境,仙凡既隔,造诣何由?”二使曰:“已办轩车,愿勿多让。”遂与同行。果有竹兜子一乘,俟于道左。信美既上,舁去如飞,顷刻即至。使者偕信美入,丈人玉冠绡衣,秉简出迓,且致辞云:“潜越奉邀,曲承枉顾,幸勿以牵率见罪也!”与之抗礼,并坐于堂。茶罢出,杯珍罗列,丈人亲执盏于信美前曰:“老夫叨处洞天,久思闲逸,而男婚女嫁,尚尔关心。今弱息及笄,议婚震泽,将纳其次子为婿。佳期式届,聘礼已临,诸事皆备,惟回书未得人耳。稔闻名士,尤擅才华,特此攀迓,无非借重。”命左右,取笔砚鸾笺,置于几案之上。信美肘若神运,思如泉流,挥洒无停,略不经意。云:
福地阴阳合,洞天谐二姓之缘;龙池岁月深,水府缔万年之好。专凭兔颖,虔复鸾缄。恭维震泽主者顺济昭祐王亲家阙下:乾坤粹气,星斗寒芒。果证真仙,受害资于上界;位齐海渎,膺显号于明时。为霖运仁静之施,体道存智之用。涓流必纳,廓其量于有容;众派爰归,汇其涯于无际。久著朝宗之望,夙推润下之功。视事坐鱼鳞堂,斑行肃睦;休退晏玳瑁殿,歌舞鲜妍。官联天上之豪华,庙食吴中之绵,远民虔崇于香火,世尊俯仰于威灵。福禄攸同,商农均赖。某,志耽冲素,体法谦虚,通藉金门,生杀忝司于下土;秉钧玄省,朝参幸近于清光。既交邻壤之欢,仍羡华腴之盛。如令嗣某,颙昂闻望,允为白面绣衣;即小女某,婉娩听从,讵谓红楼富家。仁厚慕象美之公子,肃雍愧下嫁之王姬。自顾何人,敢辞非耦。宜其家,宜其室,纳微式谨于初盟;投以桃,投以李,将意莫酬于厚贶。长春不老,永世齐芳。
丈人读罢,称叹再三,遂留宿以光花烛之会。于是遣价赍书。遍请附近洞府群仙,壮观礼席。至日骈集,车马之多,旗麾之盛,盖世所未有。
丈人顶九旒之冠,佩五岳之图,被赤霜之服,宿客于别殿。俄而千驺万骑,擂鼓鸣笳,翠盖文旌,拥雕鞍之先后;绣裳衮服,俨珠履之尊崇。灯烛辉煌,笙歌缭亮。待者走报:“新婿及门也!”群从起迎,引入幕次。忽内间传命,索催妆诗甚急。而婿所带相行之人,艰涩殊甚。从者数十辈,络绎不绝。婿缉知信美在坐,私下遣人致凂。信美即代吟之。
诗曰:
玉镜台前绿鬟,象牙梳滑坠床间。
宝钗金凤都簪遍,早出红罗绣幔看。
又:
十八鬟鬓气力娇,妆成不觉夜迢迢。
风流自有张生笔,留取双眉见后描。
媒持以入,众皆喝彩。但见得,红妆百队,画烛两行。箫管喧哗,香风淡荡。引婿入洞房合卺。执事者又忘将撒帐文来,左右皆失色,婿呼媒耳语,复使出致凂信美。信美撰附之曰:
伏以缊未判,固溟滓之无形;清浊既分,使刚柔之有对。粤从开辟之始,已生配匹之名。至道所存,大婚尤谨。恭惟震泽新婿郎君,华阳元姬淑女,早钟间气,夙孕真姿。礼乐文章,端可作吴彩鸾之倩;工容言德,允宜为王君迥之妻。非能自从于灵源,红华肯题于流水。天作之合,神助其成。惟化工不离于阴阳,而道妙造端乎夫妇。曲房窈窕。罗帏翠被。郁金香盛服辉光,火烷罩衣绣方领。揭盖露珠冠之饰,交杯互玉斝之尝。锦褥平铺,软衬金莲之袜;黛螺浓染,轻描偃月之眉。二姓百年,一双两好。燕婉既谐于伉俪,绸缪宜合于琴瑟。于以采藻,于以采苹,蒸尝之荐。载弄之璋,载弄之瓦。合欢讵让于名花,并带宛同于奇果。嘁嘁似朝阳之凤,雍雍类春渚之鸿。响犀帏幔,蹙龙鳞之轻细;梦回鸳枕,口含鸡舌之芳馨。奇逢已遂于结缡,善颂更陈于撒帐。请歌辞语,庸助欢声。
撒帐东:罗帏绣幕围春风,红绽樱桃含白雪,元精耿耿贯当中。
撒帐西:歌舞留人月易低,惊起芙蓉睡新足,倚风情态被春迷。
撒帐南:新人轿上着春衫,云鬓半偏新睡觉,断肠春色在江南。
撒帐北:云楼半开壁斜白,小语低声问玉郎,春色脑人眠不得。
撒帐上:两雨红妆笑相向,淡云轻雨拂高堂,睡觉不知新月上。
撒帐下:满山明月东风夜,水箪银床梦不成,美酒清歌曲房下。
伏愿撒帐之后,姑媳交庆,家室攸宜。一掬琼浆,谩说裴航之奇遇。五双白璧,可知雍伯之阴功。纵石烂而海枯,谅天长而地久。螽斯秩秩,麟趾振振。
奈何婿之傧相,多作吴语,不善于读,复传呼文秀才抵内寝。珠玉相辉,绮罗交映;桃腮杏脸,粉颈酥胸者,不知其几千百人,如非女与婿对坐象床,断不能辨其孰为新妇也。信美抗声朗诵,从容闲雅,抑扬高下,甚得其宜,听者齐声道好,礼成而出。须臾,婿遣媒致谢,利市冰绡二匹,明珠二颗。信美拜受,便赴礼筵。所设皆非烟火之食,不能名识。丈人遍告坐宾,赞誉信美之才调。且作而言曰:“惟兹嘉礼,旷劫罕遇。今文士贲临,群仙光降。愿留珠玉,以为洞天之重,不识可乎。”信美献《洞天花烛》。诗曰:
玄黄初分灵壤,峭璧穹岸绝来□。深岩不遣俗人到,窈窕惟宜法宫敞。重重叠叠峙华构,画栋凌霄挂金榜。丈人华盖钧轴相,佐治蓬莱生杀掌。神明自与世尘异。婚嫁本无情欲想。阴阳动静合橐龠,示有偶配非惚恍。高闳孰是可作对,震泽尊居百川长。时良日嘉车辆多,琼树瑶柯顿成双。烹龙炰凤设宾筵,拷鼓挝钟震霆响。蹇予凡陋忝司笺,利市平分珠与镪。雍容喜得厕衣冠,宾相宁期近屏幌。庖丁络绎进珍羞,座客纷纭□□□。饮河鼹鼠愧盈腹,止鲁惭厚享。幸观花烛献新篇,留与千年洞天赏。
众宾传玩,咸赞新奇。宴罢酒阑,扶携而出。明日,丈人于玄清内殿,特待新婿,专命信美陪席。信美固让不敢当,翁婿交请,乃就坐。酒三行,美人捧红罗二端、文锦二匹为谢。既终宴,遣前二使送出。还家,家人惊怪,失已半月矣。信美悉出诸物货卖,遂成富室,子孙甚盛,号遇仙文氏。于潜人至今称之不绝。
张于湖宿女真观记
话说宋朝淮西和州泾阳县,有一秀才,姓张,名孝祥,字安谷,号于湖。腹中背记五车书,胸内包藏千古史。因恋新婚,不赴科第。其父作诗以诫之:
西风飒飒逼槐黄,文士纷纷赴选场。
休恋凤衾鸳帐暖,桂花香似麝兰香。
于湖见诗,遂赴京应举。幸喜高登,除授江西临江县尹。在任一清如水,四民咸仰。
一日余闲,往临江亭观玩。但见山青水秀,景物鲜明。见正面屏风画着潇湘八景,左壁“范蠡归湖”,右壁“子房归山”。攸攸之乐,猛然触心,遂于壁上题诗一首云:
洞庭潮送客,景物晚烟笼。
雨过山岚静,潮回港舣通。
北去搜千叠,南来转万篷。
不如趋潮去,江边学钓翁。
题毕,归衙,不在话下。
不觉四季光阴如拈指,两轮日月似奔梭,三年任满,升越州通判。未任一年,改升金陵建康府尹。带领伴仆王安,雇船前去。
饥食渴饮,夜住晓行,来到扬子江,过金山寺,见十数人驾快船一只,问云:“来船莫不是建康府尹张爷的么?”于湖叫王安答道:“只说不是。”王安回道:“后船来的是。”那接官公人去了。王安问道:“相公何意,不要公人跟随入城?”于湖曰:“他们跟着,不得闲行游玩。且同你入城,寻亲访友,茶坊酒肆,勾栏寺观,俱以游玩,方可理任。”
来到通江桥边。时八月天气,尚且炎热。于湖吩咐王安:“上岸寻个寺观,烧汤水洗浴。解凉则个。”王安上岸,行无半里,见一座道观,向前与门公唱喏,道曰:“我官人行船辛苦,欲借浴堂与官人洗澡则个。”门公曰:“请坐,待小人与观主说知。”门公转过鹤轩,与观主说道:“有一官人,借浴堂洗澡。禀过观主得知。”观主曰:“天气炎热,洗浴何妨。”传语请入。
王安报知于湖。于湖即入轩前,与观主相见。于湖将眼觑见:观主头戴星冠,身披鹤氅,人物清标,丰姿伶俐。于湖暗暗喝彩道:“不知来到女真观,得遇此观主,半老佳人,恁般风韵。”遂调《西江月》词一阕,单道观主妙处:
半旧鞋儿着稳,重糊纸扇风多。隔年煮酒味偏浓,雨过夭桃色重。 强距公鸡快斗,尾长山雉枭雄。烧残银烛焰头红,半老佳人可共。
吟毕,与观主分宾主而坐。观主问曰:“尊官何处?高姓贵名?因甚到此?”于湖曰:“小生洛阳人氏,姓何,名通甫。游玩至此,天气炎热,敬到上宫,借求一浴。请问观主高姓?贵庚?”观主答曰:“贫道在俗姓潘,年四十有八,讳名法成。”正说之间,帘栊响处,只见一人俄然而入。头戴七星冠,身披紫霞服,皂丝绦,红纻履,约有二十余岁。颜色如三十三天天上玉女临凡世,精神似八十一洞洞中仙女下瑶池。生得丰姿伶俐,冠乎天成。于湖一见,荡却了三魂,散却了七魄。观主令他进前。稽首施礼毕,伫立侧边,启唇问曰:“官宰高姓?”于湖答道:“姓何,名通甫。”那道姑曰:“小道事冗,不及陪奉。”稽首而去。于湖想:“好个佳人,可惜做了道姑。”又问观主曰:“适间来者是何人?”观主曰:“就是敝观知客。”
正问之间,只见小童请相公沐浴。于湖至浴堂浴罢,到客房梳篦整冠。值门公在侧,便问门公:“多少年纪?”门公曰:“小人今年六十二岁。”于湖曰:“你在此几年?”门公曰:“有二十余年。”于湖又问曰:“你身上衣服,谁管你的?”门公道:“告相公得知,小人但得三餐足矣。岂望衣服有无。”于湖谓王安曰:“你去船中取布一匹,赐与门公做衣服穿。”王安取与门公。门公拜谢。于湖就问门公曰:“方才鹤轩相见那个知客,姓名甚么?那里人氏?今年几何?”门公曰:“姓陈,名妙常,今年二十三岁,金陵建康府人氏,十五岁在此出家。”于湖曰:“他的宿房在哪里?”门公曰:“在东廊第一间便是。”言未已,被女童来请相公晚斋撞散。
于湖到鹤轩相见,谓观主曰:“蒙容洗浴,又赐晚斋,何以克当?生之舟中炎热,故假馆借宿一宵,来日便行,自当拜谢。”观主曰:“无伤。如若未行,宽住几日。”
当晚斋罢,于湖闲步东廊之下,明月如昼,吟诗一首:
浩荡偏宜八月秋,蟾光皎洁照诸州。
谁家宝镜新磨出,挂在长空忘却收?
乘此月明,信步闲行,听得琴声响亮,见座黑门楼来关,挨身而入。见十余个道姑盘环而坐,知客中坐抚琴。于湖叹曰:“此女正是凤凰与鸡伴,难以类比。”正看之际,忽然琴弦已断。知客曰:“莫不是有人盗听吾琴?”于湖慌忙而转,自言曰:“何年月日,再逢此女,吾愿足矣。可怜落在空门。”乘此月色,题诗一首于粉壁上:
星斗当天月正圆,忽闻窗下理琴弦。
瑶池降下真仙子,看罢教人独惨然。
尾后书“洛阳才子何通甫题”。题毕,回房歇息。
次早,门公来请早斋。斋罢,却待收拾起程,只见门公报曰:“知客有请。”于湖即至知客房中,分宾主而坐。茶罢,知客曰:“夜来轩中有失迎迓。”于湖曰:“冒渎多端,不罪幸矣。”观见壁上有诗,而读曰:
晓日瑶台夜气清,天风吹落步云声。
尘根未尽俗缘在,千里关山月正明。
于湖读罢,问曰:“此诗何人所作?”知客答曰:“昔汉光武游王母宫,见仙妃在彼,数日抚琴,故作‘天风吹落步云声’。”于湖暗忖道:“十分人物,写作俱高,有十二分奇妙。”知客曰:“小道今日上殿回来,见壁间题先生佳作,重蒙过奖。”于湖曰:“小生冲撞贵寓,窃听琴音,回房乱道《临江仙》小词以奉。伏乞勿掷。”就袖中取出,递与知客拆开观看:
误入蓬莱仙洞里,松荫忽睹数婵娟。众中一个最堪怜。瑶琴横膝上,共坐饮霞觞。云锁洞房归去晚,月华冷气侵高堂。觉来犹自惜余香。有心归洛浦,无计到巫山。
知客看了暗道:“正是引贼入寨。”于湖曰:“知客休晒。”知客曰:“重蒙所赐佳章,又好笑,又好恼,书云:夫人必自侮,然后侮人。小道欲言,尤恐冒渎洪威。”于湖曰:“久闻知客佳妙,小生诚为抛砖引玉。”知客道:“相公勿罪。”落笔即写《杨柳枝》词一阕:
襄王魂梦云雨期,两心知。子今无计恋琼姬,自着迷。 道心坚似絮沾泥,不往飞。任取杨枝作柳枝,强挨尸。
写罢,于湖观看,大笑。知客曰:“班门弄斧,幸勿晒焉。”于湖曰:“诚所谓人才双全,非世之常出也。”于湖看毕,亦作《杨柳枝》词以奉云:
碧玉冠簪金缕衣,雪如肌。从今休说西施,怎如伊。 杏脸桃腮不傅粉,最偏宜。好对眉儿好眼儿,觑人迟。
写毕,知客观见,不语,亦作前词以答。
清净堂前不卷帘,景幽然。闲花野草漫连天,莫胡言。 独坐黄昏谁是伴?一炉烟。闲来窗下理琴弦,小神仙。
于湖看毕,即忙起身。知客曰:“言词冒犯。”于湖谢别,到船中叫王安取绢一匹,送至观中,谢了观主。进城上任理事。于湖自言:“特性急了,今回错过,何时再逢这般聪明女子。”悔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