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性研究必须注意文化商品对于研究对象产生的冲击。对小学生的研究,毫无疑问地会遇到电视游戏像任天堂和Sega创世论,教科书、漫画书、电视节目、流行音乐和电影也影响着年轻的孩子,很多十几岁的孩子听重金属和饶舌歌,也谈论这些音乐,和朋友互动中,他们采用了这种音乐的措辞。文化商品是建构自我认同的一种资源(同时也是限制)。
在这些研究当中,我们发现了一些远离我们研究场地的地点所产生的文化,也会影响到研究对象的日常行为和文化,这些都是重要的系统关系。制造文化商品的人目的在于赚钱,他们处心积虑去影响消费行为(遍布在各个社会地点中的日常行为)。相较于那些人的用心,这些产品自身较不刻意地,从音乐制片公司和电视公司散播出去,影响制造地点之外的各种行为与日常事务。影响的范围非常广泛,包括:两性关系、族群关系、成功的看法和职业的选择等。
为了研究这些产品的影响,可以用第十二章讨论的文化回路模型:(1)列出一张对研究对象有重要影响的文化产品项目。就TRUST研究来说,学生显然花很多时间在电视前面和玩任天堂。(2)应该小心检查这些项目,并且思考他们可能的符号与文化意义。(3)针对研究所感兴趣的项目,进行访谈和群体讨论。在群体讨论之前,播放一个电视节目或一首受欢迎的音乐。(4)将访谈和讨论的结果,和你对于研究对象的文化和社会日常生活的了解,作一个比较。(5)假如时间许可,你还可以研究或是查阅其他研究有关这些产品生产的论题。像APPle(1986)研究教科书的生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等所有阶段都完成了,将这些研究结果统整起来,将会呈现出很重要的系统关系。
由于时间限制的因素,在TRUST的研究我没有进行这种分析。不过,我确实注意到,电视节目所呈现的暴力、种族关系和性别刻板印象等,对于TRUST的学生影响很深。暴力相当受他们欢迎,有好几天,我常常听到学生讨论前晚看到的节目所刻画的暴力举动。Ricardo常常站起来,模仿他看过的暴力行为。在老师引导的关于社会冲突的讨论时,很多TRUST学生说,他们会“杀”、“肢解”、“射杀”或“毁灭”那些跟自己起冲突的人。种族问题也不时浮现,拉丁美裔的学生会用电视上“黑人帮派”的节目来批评非裔的学生。遇到这样的场合,Samuel和其他非裔学生就会很激烈地反对。而Samuel往往会说他是白人,而不是黑人。这实在是很惨的!
目前,文化商品的影响广泛而深远。如果你注意到这些商品对你的研究群体有很重大的影响(例如:学生常常收听震耳欲聋的饶舌歌),你就应该考虑深入检视这种情况。邀请研究对象讨论这类商品,注意这些商品所传达的讯息,并且将这些发现与该群体的其他文化形态相互统合,以形成更全面的理解。电视的暴力节目常常演出“好人”赢过“坏人”,以及常常由英雄或女英雄发表反暴力的说法。年轻人看这些节目时,是否会接受到这些道德意含的讯息呢?实际情形往往适得其反,例如:Ricardo似乎认同他从电视上看到的帮派,而不是那些“好人”。他忽略电视节目中道德的讯息,而表现出他所看到刺激的暴力。Ricardo像其他人一样,都是通过他自己的文化背景和生活所关心的旨趣来看节目。
阶段四的有效性条件
阶段四包含多个社会场地所完成的文化重建之间的分析比较。此阶段的目的是去发掘和描述社会场地之间的系统关系,而这些系统关系主要是通过文化形态而呈现出来的。例如:孩子在学校的行为和他们在家里和社区所学习到的文化形态有关。阶段四的有效性条件大致和阶段二、阶段三相似,遵照阶段一至阶段三的标准,适当地重建多个场地所呈现的文化形态,并且就各个场地的文化重建加以比较。阶段四的分析也应该执行访谈和群体讨论,执行时也必须注意到阶段三的有效性条件。
符合阶段四有效性条件的技术
成功而有效地支持阶段四分析的主要条件有下列四点:
1.符合阶段一至三的有效性条件
这一点是不需多说的。阶段四采用阶段一至阶段三所有的意义与文化重建,然后再把这些重建拿来与其他相关社会场地的重建相互比照。在开始展开阶段四之前,所有的重建都必须已经通过充分的有效性条件的考验。
2.研究者的比较分析与研究对象的评述间必须相吻合
阶段四主要在于发掘存在于社会系统之内,不同社会场地间的关系。场地间的关联将符应于研究对象特定的日常例行经验。访谈和群体讨论乃是设计来鼓励谈论这些社会场地间连结关系的经验。有些访谈,研究对象乃是就不同情境的经验相互加以比照。在这类访谈中,研究者必须探寻的是存在于不同社会地点间的关系。另外,有些访谈感到兴趣的则是研究对象对于某些文化产品的经验或感受(这些文化产品乃是受访者未曾到访过的场地所生产的)。电影、录像带、流行音乐等的创作与制造地点,皆远离这些产品的大多数消费地点。访谈能聚焦在研究对象如何来经验和理解这类的文化产品。系统关系的分析如果有效的话,受访者的答复或评述应该和研究者对于系统关系的分析看法相互吻合。
3.研究者的重建与其他研究者所完成或出版的重建相吻合
因为阶段四研究的目的在于发掘不同场地间的关系,除了依靠自己的田野研究,以及在其他相关的社会场地之研究等程序之外,参考现存文献对相关场地的分析,也能够有助于达成此一阶段的研究目的。例如:假使流行音乐似乎是Samuel生活中的重要部分,而且似乎是他如何解释学校经验的一部分原因,那么研究这类音乐产品的生产机制(谁生产它?为何生产?又是如何行销或流通?等等),必然能够应用来充实分析的深度。再者,如果教科书成为分析的一个重要部分,那像APPle(1986)对于教科书的产销之类的研究就值得加以参考。
4.善用同侪检核与研究对象检核
这两种做法永远是高度推荐的,找一些同行协助在阶段四检查你的分析,并提供回馈。另外也应该采用研究对象群体讨论来检核你的分析结果。
阶段五:使用系统分析解释你的发现
阶段五针对阶段四的系统关系分析结果,再进一步采用现存的巨观社会理论来察看研究的发现。这个阶段可以非常富有创造性,因此阶段的分析并不限于以单一的标准方式来实行。不过,最好避免使用机械论之类的理论,另外有些理论则是把社会描绘成为一个单一的实体,而不是一个横跨时空、统合行为的复杂场域,这样的理论也是应该避免的。
针对阶段一至阶段四高度分析建构的各种意义、文化重建与系统关系,阶段五的主要推论就是找寻一种“适合”的既存社会理论,以期能够恰如其分地解释说明前四个阶段的研究发现。仅仅只是理论与研究发现之间的“吻合”,并不足以产生令人信服的论证。诚如前述,必须从经验资料中建立抽象概念,并且致力于使该抽象概念能够最适当地表达经验资料,以期两者之间能够达到严谨认可的适合水准。你还必须力求研究对象的群体与研究社群之间产生文化视域的融合,如同第十二章所论述,能够认知到行为的各种不同的条件,以有助于达成这个目的。此外,还有几个观念能帮助你建立这样的抽象概念,并进而展示出能够得到认可的适合水准,分别说明如下。
文化和环境的条件
首先,你可以留意文化重建与研究对象所居住、学习、工作之物理环境之间的关系。文化是人们生产以用来妥善处理日常生活的条件。环境的条件诸如拥挤的居住地区、超过负荷的学校教室、可满足基本需求的公用设施、臭味、噪音等,都将影响到文化形态。
一旦握有了一系列介于例行活动、文化形式与环境的物理条件之间的关系,下一步就是去问为何环境会是如此的,以及为何这些特定的人会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这些问题的回答,就会很快带出行为的经济和政治条件的问题,人们只能在供得起的地方居住与工作,你的研究对象所属的群体所拥有的经济和政治权力,在此也就成为解释和说明研究结果的一项因素。
无论如何,你将需要某种巨观的社会理论,以标记介于环境因素和经济/政治配置间的连结。为何穷人必须住在破烂的房子和拥挤的区域?谁建造、出租或贩卖这样的房子?为什么?为什么劳动阶级的人们必须找无聊、贬低自身、且低报酬的工作?雇主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他们会用这种结构的工作组织?
要理解这些问题,就不可避免地必须借助于巨观理论。你必须自行决定选择一个你认为最适合研究发现,而且迄今已获得良好支持的理论。所选的巨观理论可能是资本主义理论、父权理论、种族关系理论、后工业社会资讯科技和媒介所扮演的角色理论,或者是综合这些理论。每个研究者对于哪些巨观社会理论在文献中是否得到很好的支持,可能都有不同的看法,因此研究者的理论选择便会有所不同。使用你所信服的理论,而且在研究叙述中呈现当今学者的论证,以展示支持自己选择的理论。总之,两者的“高度吻合”意味着已经追根究柢厘清某个文化形态所源出的环境条件。而且针对这些环境条件,则又依次进行了经济和政治条件因素的分析与解释。
旨趣的概念
旨趣是另一个关键性的社会/理论概念,可帮助研究者从经验资料中进行抽象化,以导出适合解释的巨观社会学理论。旨趣乃是由社会建构而来的,用以满足需要或欲望(Giddens1917:189)。需要和欲望可以依其本质,而区分为物质与社会/心理的两类。社会/心理的旨趣是非物质性的旨趣,例如:对尊严、自我尊重、自我表达和个人成长等需求。旨趣就是为了满足需求和欲望等目的,而建构的一种社会性的工具,无论物质的或社会/心理上的满足皆涉及旨趣。
不同的社会群体有不同的旨趣,但有相似的需求和欲望。个人的旨趣有一部分是受限于可取用的经济和政治资源。为了发掘研究对象所属的群体所拥有的旨趣,问你自己,他们如何满足基本的物质需求,还有他们如何满足对尊严、尊重和肯定的需求。大部分人通过一份稳固的收入来满足物质的需求。你的研究对象收入的范围到达哪种水准?他们能够得到何种工作?政府的社会福利是否是他们满足物质需求的主要方式?从这些问题所获得的资讯,可以让你据以定位你的研究对象所属于的社会阶级与职业。
大多数人借由建构和复制可使其生活方式受到敬重的文化形式来满足他们对尊严、尊重和肯定的需求。对于被剥削群体而言,有些时候这就意味着他们为了获得满足自尊的需求,所发展的文化形态,同时也牺牲社会流动的可能性。在其他例子里,人们则无法满足他们对尊严、尊重的需求,以至于只能过着一种损害自我认同与低自尊的生活;他们表达的需求受到阻碍,并且内化了负面的自我形象,而其自我成长的机会也极度受限。
研究者必须注意到被研究者如何且是否满足社会/心理的需求。在得到答案之后,研究者应该通过检查成员接触和使用经济、政治和文化资源的机会,思考研究对象所属的群体在一般社会上的位置。这将有助于说明为何他们以该种方式寻求尊严,或者他们为何无法满足人类对自尊的需求。
PhilWexler(1992)的BecomingSomebody是一份开创性的研究,其研究的焦点就是上述相关的论题。PhilWexler通过研究而展示出自我认同所赖以创造和交换的符号形式之经济机制。在这个“经济机制”背后的驱动力,就是我所谓的社会/心理的需求(以及本书其他地方所提及的受肯定的需求)。这是使人成为有价值或地位者的一种驱动力,可以使人得到他人的肯定,并建立起立足于世的自我认同。PhilWexler所说的这种“经济机制”就是相关于我所谓的“社会/心理的兴趣”。PhilWexler在三所高中发现,各自建构出不同的符号经济机制,并分别适应以满足三种不同社经阶级的需求。在每一个高中里,不同的学生群体都有不同的自我认同论述,这也就是传统社会学家所谓的次级文化。
PhilWexler的研究,其实类似阶段五的质性研究程序,他根据社会阶级的概念,部分地解释了他所发现的符号经济机制(虽然,PhilWexler自己高度地质疑严谨的方法学理论与“阶段”步骤,诸如我在本书所发展的方法模式)。他的研究非常富有创意,而且值得高度推荐。他相信,这些学生所建构的自我认同是有所残缺的,他们对于关怀与自我表达的真实需求已经受到了割除。为什么会如此呢?这是因为在各种社会阶级的系统关系下,组织结构已经被体制化了。PhilWexler的研究价值,还包括了检视历史阶段,以及这些历史阶段对于文化和体制结构的影响。对我而言,这个研究非常巧妙地运用了阶段五的分析,确实是很优秀的一个范例。
一般来说,旨趣的概念与巨观社会学理论相互关联(因为兴趣反映出一个群体在社会中所占有的经济、政治与文化上的位置)。同时,旨趣的概念也与研究者直接接触的微观社会学经验资料相互关联。这就是兴趣的概念何以对阶段五特别有帮助的缘故。总之,基本的策略是问你的研究对象如何去满足物质和社会/心理的需求,以描述他们的旨趣特征。获得这些问题的资讯之后,继续以“探索”(investigate)而非“解释”(exPlain)的方式(即检查他们对经济、政治、文化的接触与使用情况),检视他们为何必须用某些特定的方式来满足需求。也许性别的因素最能说明他们的旨趣所在,也或许是种族或民族,也可能是他们缺乏财富,或者是因为他们所能得到的工作的组织形态,对他们的状态能够作出最好的说明。最有可能的说明很可能是这些因素的总和。毕竟,这些因素在每一个社会场地中,其实都是相互交织在一起的。
一旦你的研究可以支持使用文献理论中的某一范畴来定位研究对象之后,你便可使用这些文献来帮助解释你在阶段一到阶段三所发掘的日常例行活动和文化形态。必要时应该采用额外的访谈,以帮助你达成理论解释与研究结果之间相互适合的论证有效性。
阶段五和TRUST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