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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咒

「咒」

他是人们眼中罕见的痴情者,情感的纠葛让他无法用理性去控制自己的言行。从他的结局来看,他应该是中了这世上最不该中的咒,一味顺着内心去追求什么之际他对自己下的咒。虽同为痛苦的根源却与源自恨里的那种痛苦不同,它带来的痛苦有时反而能对个别受施的对象进行挽救。人们常以为他是一名愚钝的殉梦者,可人们大都是真理的奉行者,往往只要是真理,荒谬的虚伪的这些人都会奉行。必要时找位顶替者,他很不幸地被认定为是一名可怜悲壮的殉梦者。直到他销声匿迹很久以后,人们才开始通过回忆提及有关于此咒和他本人的事迹。无非是一个人努力造就的感动短暂成另外一个人脑海中模糊的一瞬,有可能触动甚至让回忆者泪流满面,但咒刻下的真实伤痕却是愈合不了的,因而长时间以来一直有人寻找解除此咒的方法。凡人不得不经历它,被它选择或者由它对正经历着的人进行戏谑。解除咒语的方法多种多样,有尝试从内心的磨难开始的,有妄图在回忆时扭曲过去确真发生的,但都无果。

他中了这种没有方法解除的咒,对应的在很大程度上他依赖此咒派生的信念继续存活。他坚信这种感觉源属于另外一种东西,是什么不得而知。具备殉梦者特性的他只一心,他爱的她也只一心。

她中了咒,是众多中此同种咒的人之一。她爱的那个人起先也曾生鼓起勇气决定向居于远方荒凉之地的老巫寻求帮助,善者难以成为支配者,相传中咒的人有望通过邪恶老巫强大的魔法力量得到有效缓解。比起失去所爱之人,更能令追寻者闻风丧胆的是用去爱者血肉里生长的心换取可使被爱者痊愈的魔法。老巫认为如此足以从对方的恐惧中获得欢愉。女孩爱的人闻言后怯弱地逃离了受咒重疾的女孩并一去不回,而她那时对已发生的一切仍然一无所知。他同是中咒,迫切地寻找救济女孩的药物胜过直白的透漏原委。

熟悉得接近陌生的感觉再次向他袭来,他要立刻去挽救一个性命垂危的女孩。或者说是去挽救给了自己这种感觉的东西,它就像是一种无法解除的咒,同随之派生的信念一起劳劳牵引自己的言行举止向不确定的方向发展,无畏无惧。

一开始她不清楚真相便相信了谎言,一开始他清楚了真相却信奉了谎言。现在,他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即使他懂得她寄托希望的人并非他。

从而他不需要瞒着任何人,简单地备好粮水便即刻踏上去往未知的路途。也是在半途,他遇见了一位浓眉白须的老者。他停下脚步向守候路边的老者询问有关目的地的问题,出乎意料的是老者居然口出严词劝他顺来路折返。这位心善的老者一生都守候在这里不断地劝告前往老巫去处的人们返回。老者深知和邪恶力量交易的后凄惨结果,年轻人心智不明需要同是受咒经历过凄惨结果的人指引。邪恶的老巫十分痛恨心善的人,尤其是与自己交易过的善人,这严重影响到老巫生活的情趣。老巫毫不吝啬地施展所拥法力给老者下了咒,每当他劝返一个人就会老上十年。老巫坚信其善良未必劝阻得了灵魂已坠失的人,而老者徒劳的用功即为自己取乐的出处。

他在压下来的彩霞中遇见拄着木杖的老人。关于善良他早有过些听闻,只是未曾料想在这世上它会让一个人变得如此苍老。不仅是为了心爱的她,也是为了不让这个提早经历衰老的人继续老下去,他还是决定继续向老巫的居住处前行。为获得另外的对行途有帮助的支撑力量,他接着问了老者一些自己向来模糊不清的事情。

他:能不能告诉我给我这种感觉的东西是什么,它的存在像是一种欺骗。

老者:你爱的人的心。

他若有所思地皱起眉,然后点头道:能不能告诉我我一直强烈感受到的东西是什么,它的存在却是那么真实。

老者垂眸,顿了顿,回答道:爱你的人的心。

他听完不禁舒坦,心知先前担忧不已的欺骗和真实与她都无直接的利害关系,继续问:请告诉我一个人最想得到什么。

也许正中自己中咒的根因,老者有点儿颤抖地回答他:自己爱的人。

他紧接着问:那最害怕失去什么呢?

老者:爱自己的人。你是不是决定返途了呢。

他摇头,带着微笑。

没有过多的前奏与曲折,很快地他在阴森湿暗的谷底洞穴寻到正挥棒研制魔法的老巫。冰黑暗中他听到冰冷的水珠从洞穴内倒挂的钟乳石上滴落,老巫透过令人胆寒的漆黑为新研制出的魔药独自笑了笑,嘶哑混浊的嗓音陡然转得尖不可闻。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他的脊背稍稍感到刺骨般的寒凉。他想,看来老者所言不假呐。从他接近洞穴的那刻起,老巫就知道又有新的乐子到来了。老巫喜欢弱小的人屈服于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时所显现出来的那种畏惧和惶恐的表情。

老巫佝偻身背转过头望向他,而他看到一张和自己相同的脸,那是他自己从未显现过的恐惧的脸,此时此刻被清晰地印刻在老巫的面部。

老巫顶着阴郁的嗓音开了口:这是你将获有的脸,嘿嘿,你们人因畏惧而呈现的表情总是那么丑陋不堪。

他确有几分紧张,劳劳捏住衣服的下边角,然后摇头:我从没想过要去畏惧什么。

他从没想过要去畏惧什么,回答如此具体铿锵。支配者完全不能理解,当一个弱小者摒弃卑怯后站立反抗时的力量有多么不可抗拒,像是一种没有破绽的不可解除的强大咒念。受难于咒的人中很少有他那样的人,察觉到身处某些境地时亦可受福于它。勇于奉行的唯有可怜悲壮的殉梦者,即使会因跟随意识无形的指引而毁灭肉体。

老巫有些抓狂,之前来寻找自己的人无一不对自己的威逼露出惶恐容态。这些人的共同怯弱处是无比恐惧被剥夺他们最珍贵的东西。而老巫无一例外看得穿:爱金钱的人老巫就要求他们用所拥有的一切财富作为换取自己部分魔法的筹码;爱名位的人老巫就让他们沦为生活中最下层的流离者。奇怪的是眼下这人面容恬静无惶,魔杖在他周身扫晃一圈竟也不发出平日里当感知到人类迸出胆怯时发出的光亮。这意味着面前的这个有求者没有什么是他害怕失去的,确切些,没有什么自己拥有的能抵过他将帮助的那个人。老巫先是吃惊,后是不甘心。到家门口的乐子可不能就让它这么没了。

他盯着发愣的老巫,有礼貌地说:请用魔法给我制造出一种灵药,能治愈任何疾病的那种。

老巫近身端倪他:你准备好做一笔交易了吗,你拥有什么样的有价值的宝贝可以作为交换物,记住,是最有价值的。要知道你的回答是来自内心还是出于掩饰,我的魔杖能立即告知我。

凡是让老巫承受谎言的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尽弄得人财两失。

他仔细想了会儿,开口说:你是指,我的性命。

手里忠诚的魔杖略微一闪致使老巫陷入抉择前的思考:难不成他们人类最宝贵的东西不是这性命么?

依惯常老巫在同意实施魔法交易前会让对方有揪心地疼痛,由于怯弱不舍而产生的疼痛,或是让对方在完成交换后有揪心地疼痛,后者来自于对珍爱之物无法挽救的悔恨。魔杖反复晃了几个圈,他再次被老巫认定没有言谎并且不会拥有痛苦与悲伤。

不甘就此罢休的老巫变回自己布满枯纹的脸,恶狠狠地问他:不过,我得弄明白你索取这种会耗费我巨大精力的药物到底图什么。

他咬咬唇,瞳孔中发出些许光亮:为了一个让我铭记过去的人。

魔杖在老巫侧脸突然微微闪动,提示老巫这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弱点。想好要下什么咒的老巫得意地露出仅剩的一颗龋齿,眯眼咯咯笑道:用你现在的心作为交换的筹码,我给你,嘿嘿,另外一颗空无的心。

他同意接受老巫对自己下的咒,与老巫交换自己的心。以及他或许意识到了的存在于心里边关于她的记忆。没过多久,复愈的女孩不住地寻找她爱的人,也就是挽救了自己性命的“他”。

不过他到底是谁,不再有谁在意抑或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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