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迎亲队缓缓前行。很多礼部官员,也借此做了一回公费出游。夹道吟诗论文,卖弄风骚。李昊坐在马车的软椅上,随意翻看着花名册。
“嗯?”挤在中间的一个名字令他眉头一皱。这个名字很让他讨厌。
“李大人。”李昊合上名册,揉了揉睛明穴,喊道。
“大皇子有何吩咐?”
“这是到哪了?”李昊探出马车,向四周环视。
“回禀殿下,已经出长安城四十里了。马上就要到洛阳城了。”
“恩。车里久坐,腰酸背痛,还是骑骑马。”李昊拽过一匹驮着聘礼的骏马,将聘礼往马车上一掷,翻身上马。
“驾!”
“大殿下小心。”
骏马一路飞驰,往车队尾后奔去。
“吁!”
缰绳勒住,李昊看着车尾的小马车,强作欢笑道:“哈哈,安弟竟然也来了。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
“不知殿下有何贵干?”马车幕帘后传来安子木的声音。
“安弟,这样说话是不是有些……”
幕帘起,安子木踏出马车。“有事?”微风拂来,将安子木睡乱的头发吹得更乱了,看上去很是邋遢。
少年站在马前,站得并不远,所以得抬着头。李昊俯瞰着安子木,很习惯这样的角度,不过这会儿,得装出那平易近人的大哥形象。
“哈哈,黄昏将至,安弟可愿陪为兄策马一会?来人,牵匹马来。”
来人将缰绳递给安子木。安子木抬着头,望着夕阳映衬下,散发着金光的李昊,道:“能先说事吗?”
李昊眉头一皱,将缰绳一扯,转了过去,“驾!驾!”
“安弟,跟上来。”
自以为是的人总是这样,希望所有的人都围着他打转。牵过缰绳,望着夕阳下策马奔腾的李昊,安子木的眼睛被染成了金色,“希望你不要成为我的麻烦,可怜的人。”
“驾!”
骏马一个跨步。险些将安子木掀下马。“咳咳,好久没骑,手都生了。”缰绳一扯,安子木双腿夹紧马腹,“驾!”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
“洛阳驿站碰头。”李昊见安子木赶来,眼中多了一丝赞赏。
夕阳芳草,流水潺潺,骑马人在夕阳下。
……
马蹄渐渐放慢,洛阳城的轮廓在夕阳下有些雄壮。“你还是来了。”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不想多一个麻烦。”
两人不再互相礼称。“不知道你听说过一句古话吗?”
李昊下了马,负手背对着安子木,“叫做良臣则主而侍。”
“没有。”安子木直接回答道,“但我听过一句差不多的,叫良禽择木而栖。”
“唔,有区别吗?”
“当然,鸟不想在树上了,飞走就是。而要做个忠臣,那就不得不绑死在一个人身上。你说,区别大吗?”
“啪,啪,啪。”掌声响起。
“说的好!如果我们兄弟俩联手,这天下何愁不能踏平?”李昊转过身,充满期待的望着安子木,“只要你能同我联手,我就能让你青云直上!”
“看来殿下还是没明白,朝廷不是一棵好树,而殿下您……”安子木话说得够明白了,“所以殿下,此去北荒。您娶您的媳妇,我办我的事。这样对您对我都好。”
“看来你是不愿意接受我的建议?”灿烂的笑容阴沉下来,也许是日落的阴影,李昊的脸显得阴沉。安子木静默地看着他,没有一丝畏惧。两人各自上马,奔向远处的洛阳城。
洛阳,落阳。落阳下的洛阳,古城老街,灯火阑珊。
“山主,大皇子他们一行到了。”
“设宴。”执笔者提笔银钩,势气微收。一道罡风跃然于纸上,墨点绞杀在一起,化作凌厉的招式,纸消失了。
而墨点依然在,化作缕缕黑光,舞动在空中。相互交错,如光,如影,最后收入笔肚,并没有爆发出最后的威力,而是忽成收势。
笔架在桌上,屋内人推开窗,正好看到晚霞。不过在他眼里,看不出没还是不美。他的眼,只能感受到光的存在,所以那抹晚霞在他眼里也只是一抹光亮。
感受到拂面的晚风,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副打磨地有点怪异的玳瑁眼镜,别在耳后,遮住了原先那双足以迷倒女子的桃花眼。那有些朦胧的水晶镜片令他能够稍稍看清楚眼前的事物。
他还是喜欢那种模糊的视觉感。男子不自然地推了推镜架,走出书房。洛阳太守舒正浩。不过这并不是他最响亮的名号。书坊山主小羲之,可能更加为人称道。常人称道其字一字千金,若是谁家藏有舒正浩的一副字,定会被人踏破门槛,然而修士更加称道他的境界。以书入道乃是东晋的那位大家的首创,很少有人能够效仿,天下寥寥数人,作为书坊山主,舒正浩的境界,被修士认为是宫祗境下第一人,可见他的实力。
舒正浩跨出房门,停顿了片刻,转身又回到屋内。片刻之后,一身青衣官府的舒正浩摆了摆褶皱的衣袂。还是官府比较合适吧。
洛阳驿站门口车马如龙。
“大殿下,太守为您摆下酒宴,请移驾白楼。”
“舒大人有心了,请回禀舒大人,一定到一定到。”李昊温尔道。
“那下官先行告退了。”
白楼,并不白。当年太宗陛下巡视洛阳时,由于在上面只喝了一两白酒,吃了一碗白面,成为一段佳话,故更名白楼。从此,洛阳官员都喜欢在此设宴。
“哈哈,舒山主真是客气,一到洛阳便收到您的宴请,真是令李昊三生有幸。”李昊笑着踏进白楼,向带着眼镜的舒正浩拱手道。
“殿下客气了,坐。”舒正浩道,“此番北上,可喜可贺,下官在此先预祝殿下。来人,上面!”席间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阳春白面被端了上来。坐在席尾的安子木“有幸”也分得一碗。香气氤氲,面上的葱花翠****滴,泛着油光。
李昊拿起筷子,“果然是好面。”
舒正浩喝下一口白干,眼睛微眯道:“酒还是好酒,这面,却是变味道了。”
“哦?面是用上好的白面上了劲的,这汤,如果没猜错,应该是用山珍海味调制的,难道还不够美味?”
“是太美味了。”舒正浩用筷子挑了一根白面,“真是太美味了,反而失去了这碗面的价值。”
“山主此话怎讲?”李昊放下筷子,问道。
“这面在白楼,卖到了一两银子,而在白楼下的面摊,三文钱就可以吃到。”
“哈哈,山主真是说笑了。”一位礼部官员笑道,“那种粗面能和此面比。”
舒正浩笑着看了一圈,“那位是……”最不想引人注目的,往往总能被人发现。
“在下安子木。”
“原来是小安大人,久仰久仰。不知为何不下箸?”
安子木笑道:“当年太宗陛下在此吃白面,目的是为了给天下官员做个榜样,为官需要节俭,现在这白面……吃不起……”
礼部一众斜眼鄙视着安子木,你吃不起?那在座的除了大皇子,恐怕就没人吃得起了。对于安子木的虚伪答话,在场众人也就呵呵一笑。
舒正浩接过话茬,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道:“记得刚刚开国的那些年,真是苦啊,后来太宗陛下执掌朝政,度过了困难时期,换来了安定的生活,有些人便纸醉金迷,骄奢淫逸起来。太宗陛下为了整饬不正之风,亲自到洛阳巡视,才有了白楼佳话。”
“而现在,那粗粮白面恐怕也不会登上这白楼了。”
李昊道:“太祖当年能以身作则,实则明君。”
舒正浩不语,端起有些温热的面,簌簌地吃了起来。初春的夜晚,风还是有些凉。不过没有那三九是那种刺骨。安子木有些奇怪地看着舒正浩,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