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旗鼓相当
洛幽是梦神的名字，摩碣向外仰望过去，但见一处极高的塔顶上隐有一抹朦胧的身姿，似乎随月光而透明。就听冥危疾道：“阿幽，不要受这厮奸计！你只管用心牵住那一众巡灵，若有些许大意，让它们恢复神志去示警，魔将军钦铭定会率军前来！到时再想抓这小子可就难办啦！”
于是梦神隐忍不发，周围的空气如梦幻般迷迷蒙蒙，那缕身姿愈发不真实起来！
“铮……铮……铮……”十数下清脆的钟鸣响彻耳边，幽幽然传遍全城，街上嘈杂之人纷纷放下手头之事向各自家中归去，就连那些无依的九缕族乞民也躲进了破败的神殿。三通钟鸣一过，整座城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那些一动不动的巡灵还浮在半空目光空洞地向下观望，却是宵禁开始了。
野凌辽道：“冥危，你跟我说了这许多话，就是要等这一刻吧？”
原来魔族占领米洛特城之后，怕九缕族遗民造反生事，外城有魔军严加把守，晚间对内城定时宵禁，无论发生何事任何人等不得外出，否则便会被巡灵捉去。冥危怕在宵禁之前与野凌辽斗的动静太大，惊扰内城居民进而惊动钦铭，是以等到内城之人足不出户而四方巡灵又被制住之时动手夺人。若依他平时性子，早就出手了！
果然冥危再不多言语，目中怒芒迸出，便听摩碣猛地失声惊叫，一股异力从体内窜起，欲将腑脏震碎一般。却是冥危看出摩碣与野凌辽有些关系，突然对其发难，欲逼得野凌辽先救摩碣，自己趁机动手。
冥危的冥碎之力专使对手自生紊乱，往往于不动声色间杀生伤命，岂知野凌辽早已料到，几乎与摩碣发声喊叫的同时身形一晃，左手抓着御千炽，右手拍在摩碣身上。摩碣登时觉得那股行将爆炸的异力消融下去，只呼出半声，一颗心子却是提至喉间，惊悸至极，暗叹这破坏神手段好生霸道！
野凌辽身法不停，疾电也似地转过去揽上凰，四人便迅速地从地面石板上消融下去，直奔远处。冥危出手稍缓，视线内已失却了四人踪影，当下凝神察照，念力捕捉到一团融融泄泄的影子正从地底转过街角，融入一堵厚墙，片刻行尽，转又斜窜起高高地冲入重叠建筑，瞬间划过几里之地。
冥危飞身去赶那团影子，只觉它在城中高大雄厚的群筑中高冲低俯，左弯右拐移形换影行进，怒气中冥碎之力尾随频发，但听碎裂之声不响起，便有整条的街道，半壁的楼台，宽阔的檐角，一连串的建筑炸裂成碎块，在城中留下一条曲折的伤痕，阻截那团影子行进的路线。
一时冥危的身影在半空中追踪旋绕，有时干脆撞入一幢建筑，又裹着满身碎片贯穿而出，双方你追我赶，不久绕过了大半个内城的范围，再过时许，只怕便会惊动到外城魔军。冥危竭力将那团影子向内城逼赶一通，发起狠来，双臂倏扬，大喝一声“出来！”手起处，眼前十数座高高建筑被拦腰掀起，化碎成一块块原始的砖石瓦块，漫天绽放，尽浮于空。
但见月光之下，重重碎影中野凌辽正对着凌空而立，其余再有几个惊愕得不知所惜或被伤得奄奄一息的城中居民横七竖八地被掀起在半空，却不见了摩碣等三人的影踪。
冥危疾回头凝望，但见远处两条人影正自冲天而起，一条人影半空中展出一对光翼直奔外城而去，显然是凰要去报信。另一人却是摩碣，直奔梦神洛幽而去，只不见御千炽何在，想必是方才一番追逐，早被野凌辽不知顺手放在了哪处隐秘之地。
冥危不由暗叹自己一时大意，念力只专注于野凌辽身上，却正中其计，被对方暗中分开行事，思量之下还是先去阻拦凰的去路，免得惊扰钦铭，却见野凌辽身形一折，已拦在身前：“方才疾游数圈不出，你以为辽某是怕了你么！”
“哼！”冥危怒极喝道，“几百年前在战场上你我数十次交手未分胜负，今日索性看一看这些年来谁的进境高些！”
“好！”野凌辽放开胸襟，右臂高高举起，掌心向天，左手凝于腰际，结出一个法印，左脚向前踏出半步，傲然凝立。只这一起式，便让人觉得气势非凡，涵盖八方，正是集魔族术法星象于大成的“大衍天式”！
只见四周浮石齐退一步，竟都镀上一层清光，在半空缓缓运转起来，漫如诸天星斗，依法度各行其道。千万块浮石彼此间毫不冲突，乱中有序，抑且环环相扣，层层催激，不久便运转得呼呼生风，携带着极大威势。
野凌辽纳周天星象于方圆之间，布下此阵，瞧着冥危道：“你是要来里面接，还是外面？”
冥危此前见识过此阵一次，那是几百年前神魔交战之时，在一场极为惨烈的战役中大魔王手下两员魔将并一个魔子战死场上，魔军避退，不及收拾众军战死尸体，九缕族众扬言毁尸，赤澜纵大怒之下只身前去抢夺两员魔将遗体，被百十余九缕族高手围攻相阻，赤澜纵就着一地散落的兵刃结出同样一座天衍阵法，最终九缕族人死伤过半，赤澜纵全身而退，带两员魔将遗体回去厚葬，却将那位魔子遗体留于沙场，与众魔族亡魂长眠。
冥危识得厉害，深知遁入阵中中千难万险，但他向来自负，与野凌辽是棋逢对手的宿敌，阵外迎战未免折了面子，当下身形一闪入得阵中，道：“你拿出看家本事，我岂能不好好见识！”
此时阵中浮现出大大小小数朵星云，形貌蔚蓝壮观，众星石以之为根基，阵法愈加稳固起来。冥危甫一踏入，便觉罡风扑面，块块星石电挚而过，徒生刀锋擦身之感。蓦地左方一块星石扭转轨迹疾撞而来，同时一块刚越过身际的尖石空中一折，直冲后心。冥危念力察觉，半空中身子横掠，于两石交错的间隙疾穿而过，身形未停，眼前一暗，一方巨石如风雷般迎面砸来，幸得自己身法玄奇，那巨石破碎了一条残影呼啸而去！
冥危身之所至，早有星石候着，过了片刻，竟有些微手忙脚乱，信手震碎几块疾弛而过的星石，只见其中几块碎而不散，星轨依旧，破散者自也分划出不同轨迹，重归星流。眼见周身星石纷过如雨，冥危摸索出一条星轨，纵起身形，足尖踏着飞石穿梭腾挪，逆轨而进，身形冒石雨划出一条弯曲的长痕，直逼野凌辽所在，然而未及近丈，那星轨突然改易方向，又将两人折离得远了。
这星象运行之繁复精妙，一试更知其深！诸星石每经一周天运行，威势速度便增加几分，几圈下来，冥危若再想硬挡巧躲，便着实有些吃力了。但他既然位列七神之一，自有其非凡之处，一番试探过后，虽不通星衍之理，心中却也有了计较。
再说那边，方才野凌辽带摩碣三人奔走之间暗中将熟睡的御千炽放于一处隐秘之地，又在途中将摩碣与凰暗自分开，事先嘱咐两人待自己与冥危对战时冲出，摩碣过去拖住梦神，凰则全力奔向外城去报信。
摩碣一直对梦神好奇，此刻直奔她所处塔顶，远远地便见一个梦幻般的女子凝立在月光之下，周围笼了一团轻雾也似。塔楼极高，摩碣难以一跃至顶，飞至一半，想起野凌辽叮嘱过梦牵术最怕外界干扰，便有意造些声势，喝声：“大噬！”
只见一条庞大的龙灵自他体内冲出，仰首向天，绕塔身而上，行至尽头，曲颈垂首朝塔顶一声怒吼。摩碣踏着龙脊，跃了数次纵到龙首之上，但见眼前梦神朦胧的身影裹在一团轻雾中摇曳不定，心中纳闷，手上一记光刃怒劈而下。却见那道光刃穿过梦神身躯，径直削去塔檐一角！
摩碣大是惊奇，壮着胆子跃下龙脊，走到梦神面前，但见她身如轻烟凝俏，容貌秀雅，面上却迷迷蒙蒙不见表情，伸手一摸，竟是空空如也！摩碣恍然醒悟……留在塔顶上的不过是一尊幻像而已！
摩碣登时大呼上当，四下远眺，只见西南方夜空中凰正展着一双光翼朝外城疾飞，远得就要不见踪影，同一方向上，一抹虚影正疾划着夜色追赶而去，那才是真正的梦神，摩碣气得直跺脚，当下驾着龙灵疾冲过去。
凰一路疾飞，远处外城城壁黑黝黝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忽觉背后有异，回头只见一抹虚影划空疾赶而来，心道此刻双方相距甚远，不待对方追上，自己早已抵到城外了，当下疾振光翼。忽听呼啸声响，前方两条原本凝空不动的巡灵猛地俯冲而下，面目狰狞地拦住去路。
凰慧目清澈，看到那两条巡灵身下各隐有一条细长的烟线虚虚浮浮，远远地牵扯向追来之人，情知这巡灵是被梦神控住，当下双手结印，将其打退回去。岂知这些巡灵非一般术法能打坏，一退即返，凰不忍心伤害，干脆在周身布起一层光罩护体，逼其不得相近，自己仍是朝外城疾飞。
却听头顶数道风声响起，又有几条巡灵被梦神召唤过来，彼此首尾相连，融化成一股灵烟劲折而下，直卷住凰的腰身。凰惊叫一声，身子就被高高卷起，狠狠地朝内城抛去。
凰被甩得晕头转向，身不由己地朝内城飞回。迎面梦神的影子越加清晰，只见她身上散出缕缕细长灵线隐隐牵引在四方巡灵身上，此刻双手正在织着一件若丝若缕的东西。待得近时，就见梦神手一扬，手中之物张成一面清莹莹的虚网，将凰凌空兜住，紧紧包在半空。
凰登时动弹不得，用手去扯那些线，梦神见了，讶然问道：“小姑娘，你能看见这些丝线？”
凰不知梦神缘何有此一问，不禁点了点头。梦神叹道：“这梦罗引唯有心地绝对澄澈之人方能见到，师祖有言，若遇此人不得加害！只是我想不通为何你竟与邪魔为伍，待此间事了，我再放你吧。”说完竟向凰恭敬行了一礼。
凰见梦神施礼，也忙还了一礼，反驳道：“我的朋友不是坏人，请你不要伤害他们。”
梦神摇了摇头：“在世为人，岂能单是好坏二字能分得清的？若与家国之事相牵，那就更难辨的紧了！”
凰有些听不明白，忽见梦神转过身去，对面一条巨大的龙灵正自奔袭而来。龙首之上，摩碣见凰被梦神凌空制住，大喝道：“放开她！”
声始之时犹隔十里，待得说完，龙灵已然欺近，张嘴向梦神狂噬。摩碣趁机跃至凰面前，问道：“凰，你没事吧？”
凰摇摇头，摩碣见她周身并无异样，却是动弹不得，这小子自是看不见那梦罗引的，自己试了几次无法解救，急得直绕着凰团团转，蓦地发起狠来，对正与梦神缠斗的龙灵喝道：“大噬，咬死她！”
“别！”凰慌忙叫道。
“哼！她不给你解开，就让大噬把她生吞了！”
忽听梦神淡淡地道：“小小孩童，口气太大！”言罢身形一飘，闪至龙首左侧，噬龙瞥见，扭头便咬，但它身躯庞大，扭转不灵，调转龙首时将一大块颈项让在梦神面前，梦神手上浮起一团清光，就势在龙颈上轻轻一拍，就见龙灵目中凶光登时涣散，变作呆痴之相，整个身子也不听使唤，只盘距在半空中微微蠕动，似是睡着。
摩碣见了大怒，抢上前要与梦神打斗，却见数条巡灵呼地飞至，将自己拦下。梦神淡淡地道：“先过了它们吧！”言罢甩袖飞离，俯视着整座内城，细细查找御千炽的所在。
摩碣见梦神如此轻视自己，真是好不愤怒，便将一腔怒气发在巡灵身上，但这些巡灵是为巡城治安从众边魂中严格挑选出来，原本有些本领，而且灵体受力后散而复聚，寻常手段难以攻灭，摩碣一时倒被困住。
梦神默运玄法，一路寻去，忽地将念力集中到不远处一方楼台之中，只觉一缕熟识的梦息从窗口传出。原来人在入睡之时皆会产生梦息，这梦息寻常之人难以发现，梦神浸淫梦道，一身术法却是以捕捉人之梦息为根本，而且每个人的梦息各不相同，梦神以此便可轻易寻到想找之人。御千炽逃亡三日不敢阖眼，正因如此。
凰远远看见梦神身形停住，知是她已寻得御千炽所在，不禁暗自为御千炽担心起来，就见梦神手上分出数条梦罗引向那窗口漫延过去，直入室内。只听内里隐约传出几声细微声响，梦神心中暗道：“修罗狱主果然心细，竟在那小子周身布出一个结界，想用我打碎结界的声音吵醒那小子，如此一来，梦牵术便失去了作用，却没料到那小子睡得太沉，我的梦罗引在破碎结界的一瞬便可将那小子制住！他若布下三层结界，那便难办的紧了，只是当时破坏神追得那么紧，他哪有那些余力？”
正想着，梦罗引已经牵得笔直，向梦神手上收去，一个男孩的倒影出现在窗口，晃晃悠悠地向外走来。
梦神手指一勾，正想将御千炽捉来，忽地那梦罗引中断去一根，梦神手上一轻，接着其余几根也陆续断掉，弹出窗外，在夜空中飘浮不定。梦神心下一惊：“莫非这小子身后另有高人！”
只见一个毛绒绒的小球全身散发着淡蓝柔光，蹦蹦跳跳地跃至窗台，在上面弹来弹去。梦神心中更奇：“破掉梦罗引的，竟是此物么？”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这声巨响是由野凌辽造出的。冥危深知大衍天阵玄妙精奇，自己并无妙法循以破阵，当下想出一条两败俱伤的法子。但见他身形一折，合身扑入阵中最大的那朵星云中。这星云乃是星轨交汇之地，登时过往星石均朝冥危身上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