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丢失,偷盗者施施然立在对面的对面的屋顶上,看不清具体面容,但那一身甚凉爽的衣着在雪天里不得不引人注意,衣袂翩翩,风流楚楚。
我手心贴着薄匕七丝,面上淡然,可心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儿。我自诩目力极好,感知能力也不弱,可那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顺走了我身旁之物,精确把握住了九曲的视线死角并且隐匿气息不被他发现,着实难得。且他离我的水平距离过近,九曲离我的曲线距离过远,因此不难推出假使我现在求助于九曲,他的行动必能快九曲一步。
我这厢苦苦思量着如何顺利脱身且将那望远镜拿回来,丢了微生悟的玩意儿不打紧,雪袭部的人员存亡才是重中之重。还在思考着以卵击石的脱身可能性有多大,他那厢却已先含笑开口,极具磁性的嗓音,风流潇洒一如十里桃花炫然开放灼灼其华:
“晚霞
荣荣,白雪未融,所谓伊人,在瓦上霜。不知在下有无福分知晓伊人姓名?”
若是放在平时,我定是要好好嘲笑他这番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改编,但如今宝贝还在人手里抛着,着实不得不低头。
于是我努力作出低眉顺眼的模样,娇羞道:“夏至。”
抛着望远镜的手停了一瞬,我紧张地盯着,幸而他接住了。他重复了一遍:“夏至?”
我暗暗诽谤你这一身可不正是夏至时节的打扮么,嘴上胡诌道:“小女出生于夏至,故以之名。”
他笑了笑:“卿之名颇有逸致。”
我“含羞”低头:“多谢公子夸奖。”顺便为那个肉麻的称呼翻了个白眼。复怯怯(咬牙切齿)道:“公子可否将手上之物还与小女?”
他终于停止了危险的抛物行为,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复而狡黠(贱贱)地笑了两声道:“这样吧,卿将面具摘下,让在下睹一睹真容,在下便将此物还与卿。”
我眨眨眼,茫然道:“小女不知公子在说什么。”却将手中七丝握得更紧,心想怎会如此,这副面具为我量身定做处处契合,且经手天气卫的必定毫无差错,若是有半点问题……只能出在面具的制作处——磐陨阁。
磐陨阁,一个又变态又臭屁又爱摆架子的鬼才聚集之处。看到这名字没,这窝人当初就是以一把能够牛逼烘烘的将一块如鼎大的货真价实的石头切成渣渣的长剑而震惊江湖,并且经多方检验那个用磐陨剑切石头跟切菜一样轻松的家伙是个千真万确的毫无内力的路人甲。能搞出如此变态的玩意儿的家伙无疑是鬼才,鬼才身边的人也一定是鬼才,这群鬼才聚在一起就有了磐陨阁。而事实上,这群鬼才各有所长,除了磐陨那样的长剑外,还搞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名字也很……别致,比如“芙蓉姐姐的微笑”是个防御力极高的……盾牌,与之相对的是“杀猪用的牛刀”;还有“惊不走鸟的弓箭”、“进击的铠甲”、“塞翁丢失的马鞍”等等……当然,磐陨阁里除了这些取这类名字还不让买家改的深井冰外还是有正常人存在的,“七丝”便是其阁主最为得意之作,顾名思义就是薄如七线丝绸,却削铁如泥,但仅此不足以令其引以为傲,阁主大人说这七丝另有玄机还待有缘人发现他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会透露的,对阁主大人这种神神秘秘(装神弄鬼)的行为大家都表示可以理解(装13被雷劈)。
如斯变态的磐陨阁若没有个令人抓狂狂的规矩简直对不起它的名声,若求磐陨阁之物,主要一点是……看心情。人家要是看你顺眼,管你是三教九流三头六臂还是三亲六眷,二话不说下了单就能走人并且送货上门。反之轻则乱棍打出,重则出门左拐免费体验磐陨阁独家冠名的机关小树林,在进林子之前还可以预定丧事一条龙服务哦~
因此正常人若非迫不得已是对磐陨阁敬而远之的……但我家天气卫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他们上知天文能掀瓦,下晓地理能挖沟,左能装13扮高冷,右可逗比接地气,像“360°无死角一贴亲妈认不出的面具”这类东西还不是分分钟搞来的事儿?
但关键在于!我现在面临的情况是被一个连干妈都不算的程咬金给认出戴了面具……我要退货啊摔!!
我装傻,他也不说话。我俩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他忽而开口,嗓音不似先前那般散漫,平添了几分冷意:“夏至姑娘还是莫与在下玩笑,方才……”然而话未休他却倏地住了声。
因为就在他说夏至姑娘如何如何时,我终于收到了朝朝暮暮的暗号,于是我毫不犹豫地从屋顶跃下,他果然足尖一点便要追上,速度之快令人咂舌,我暗叹幸好没有以卵击石而是选择拖延时间等待朝朝暮暮汇合,否则小命和望远镜不可兼得啊。
空中传来武器击打之声时我正好成功着陆,拔腿就往九曲的方向跑。拐角处,九曲仍听话的站在原地压着微生悟,一方面是为防止他逃跑,另一方面,主子的命令便是铁令,天气卫都将这一条纪律实施得淋漓尽致。通常情况下,主子若无吩咐,天气卫仍要遵循上一条指令。
微生悟一见着我便卯足了劲儿开始大叫:“快——把——我——的——”
我冷冷丢了一句“闭嘴”,微生悟抖了抖,似乎被吓得不轻。我懒得理他,转头对上九曲有些焦急关切的视线,不由得脱口而出:“我没事。”愣了愣道:“不是这个,我想说你快去帮朝朝暮暮,那人武功不弱。”
九曲道了声“是”,刷的一下就消失了。微生悟终于能揉揉酸痛的肩膀,嘴里不知在嘟嚷什么。我径自掏出信号弹点燃,看着红色的烟雾在空中飘摇,我总算想起了好像有哪里不对——
……秦宇哥和苏苜蓿貌似还在你侬我侬搞出那么大动静打搅了他们是不是不大好啊……
我摸了摸鼻子,前思后想了下然后那一丢丢小小的心虚感很快被我pia到九霄云外——都是那个家伙的错!
在原地站了一会,心痒痒的总想偷看一下战局,忍不住迈步回去。刚走几步竟被微生悟拦住,我看他难得认真的神色,奇道:“做什么?”
他用一句狗血桥段的经典语录回答:“外面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我抚了抚手臂的鸡皮疙瘩打断他:“微生悟你拿错台本了吧?你其实是想说若我出事就没人赔你望远镜了?”
微生悟讪讪:“被你发现了……”复感慨道:“果然小说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小说的境界是如此……”
我再次打断他:“错!这主要是因为你没有那个主角命。”
他哭丧着脸看我:“咱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啊?!”
我抿了抿唇,憋笑道:“郡主大人告诉你——梦想很丰满,然而现实就是这么骨感。”
他耷拉着脑袋,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道:“郡主?沐府的长安郡主?”
我垫脚伸长了脖子张望前方,敷衍道:“嗯没错就是她……”
老远就看见天气卫一大帮人风风火火地施展轻功赶来,上窜下跳地颇有喜感。我一个个望过去,忽然来了兴致拉住微生悟指指点点地絮叨:“看到那一大坨没?跳在最前面的是自虐狂魔万绦,对了,他们的名字都出自名诗,万绦出自‘万条垂下绿丝绦’,在他后面穷追不舍的是泼辣女王留舞——留恋戏蝶时时舞,不紧不慢匀速前行的是淡定姐千曛——千里黄云白日曛,跟着千曛寸步不离的是忠犬护短型男票洛问——洛阳亲友如相问……竹竿和鱼尾——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大概稍后赶到……”
我家天气卫都出动了快一组,那谁还有那望远镜可不是手到擒来的嘛,于是我边说着边拖着微生悟往前走。
然而将将走到墙角,便看到一样熟悉的奇形怪状的物什嗖的一下从眼前飞过——
“我的望远镜啊啊啊啊啊啊!!”
微生悟在原地嘶吼着,我想也不想提起气儿便用那么一咪咪可怜的轻功扑上去,眼见离望远镜还有那么0。0001的距离,一个飞镖似的玩意儿唰的一下从我指间擦过,啪的一下就将望远镜弹出好几米远……
眼见到口的红烧肉飞了,我一口气儿没续上来,差点摔个狗啃泥。踉跄了几下回头瞪去,在空中与九曲朝朝暮暮三人缠抖的始作俑者回过头,似是对我笑了笑,耀武扬威地挥了挥手。九曲瞅准空档从他的斜后方刺去,他灵巧地一个翻转,不出意料地遭到了来自朝朝暮暮的上下左右围攻,有些狼狈地后退了两步,左肩处被划了一刀,微见血染。
我嘿嘿一声,冲他竖了个中指,挑衅道:“让你抢老娘的东西!小样儿!”
……打斗的四人似乎滞了一瞬。
赶来的四人除了千曛都摔了下去。
微生悟砰地一声脑袋撞了墙。
我目不斜视地回身寻找宝贝望远镜。
走了几米远,微生悟凑到近前摸着下巴一脸的别有深意。我白他一眼:“干嘛,没见过戴了面具的美女?”
话出口方回想起这货似乎在我戴了面具的情况下还认出我了……
磐陨阁老娘跟你没完!!
于是将一腔郁闷发泄到微生悟身上,揪住他领子劈头审问:“我都戴了面具那你先前怎么认出我的?”
微生悟这会也实相地不装深沉了,赔着笑道:“淡定淡定啊……说好的淑女气质呢……”
我说:“淑女你妹。”反正疏影不在没人唠叨。
微生悟突然转眼,骇道:“啊!望远镜!”
我回头去看,望远镜还好好的在十来米外躺着。微生悟却是“蹭”地一下就挣脱跑开。
我不怒反笑,也不试图抓他回来,悠悠地打了个响指,万绦空降面前,随即是留舞。风格迥异的两只对我打招呼:
“小主子。”
“亲爱的小浅浅我们来了哟╭(╯ε╰)╮~”
我指了指微生悟的方向,气吞山河地说:“把那货抓回来吊打!”
“领命。”
万绦高效地闪人了,一向盯着他寸步不肯离的留舞却贼兮兮地笑了笑,摊着手对我说:“小浅浅,女汉子的本性今天暴露无遗了哟~放心,姐姐不会告诉疏影妹妹的哟╭(╯ε╰)╮~”
我不知为何抖了抖,默默地挥挥手表示7878。
再去寻望远镜时,已经有四人举着望远镜饶有兴趣地研究——竹竿、鱼尾已经来了。
我凑过去,委屈道:“你们就不晓得关心下主子嘛,跟九曲真是差远啦……”
千曛:“形状奇特。”
鱼尾:“这东西咋用?”
竹竿:“笨呐,我瞧瞧!”
洛问:“都别抢,先给阿曛看。”
鱼尾:“凭啥,就你丫的护短!”
洛问:“她智商比你高。”
千曛:“嗯。”
竹竿:“哈哈哈那曛姐你先看着……”
他们在那儿插科打诨,独留我一人泪奔——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小主子了啊!!”
然而他们还是没有理我……但这回不是刻意逗我,而是千曛说了句连我都微讶的话来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这男的模样不错。”
天没塌海未枯石不烂但千曛夸人了……还是个男人……
印象中被千曛正面赞美过皮相的男人只有三个,毫无疑问是秦逸哥秦宇哥苏远歌,但洛问并没有丧心病狂地找他们三个群挑,原因在于我上次偷听……不对,是不小心听到千曛给洛问顺毛,大概意思是说男人的皮相都是浮云啊灵魂比肉体更重要啊balabala……我深深地怀疑这种千篇一律的理由是曛姐被洛醋坛酸的没法子了才拿出来搪塞他的,但洛问欣然接受并积极宣扬这一观点,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容貌在天气卫中也是排的上号的。所以恋爱中的人呐……
话及此我十分好奇那个相貌比肩三大美男的家伙长啥样,于是我对千曛说:“貌美如花似玉胜锦的风狩部一组女神一号曛姐把望远镜递我下哟~”
“好。”
洛问鱼尾竹竿:“……”
我惬意地举起望远镜,人不可貌相呀,孩儿们让我们818千曛的属性——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对赞美的话极其受用,和留舞是相反的哟~
首先入目的是一对深紫黑色的木屐,这种颜色并不多见,用来制成木屐的只能是……紫檀木。
我咂舌:“啧啧……奢侈。”
视线再往上移,一处衣角翻飞,外黑内紫的搭配,银丝秀上塔型碧桃,大气又不失精致。
我点头:“嗯嗯……高品位。”
衣和发都不紧束,飘飘逸逸,露出一线平直的锁骨,隐隐有光泽流动,这样的随性散漫,虽疏狂,却也不失清雅。
我淫笑:“嘿嘿……好身材。”
终于看到那混蛋的模样时,我顿时话都不会说了。【具体参考章节图绝对不是因为楼主偷懒!】
我放下望远镜喃喃道:“清扫阿婆又得捡成批的帕子了……”
晃了晃脑袋,轻咳两声对身后四人说:“去帮九曲他们擒下那混蛋。”
鱼尾边走边回头笑嘻嘻地说:“小主子你不会看上那家伙了要纳入后……”
然后被我一脚踹屁股上灰溜溜地滚了。
我宝贝地收好望远镜,正要打道回府,反正风狩一组的人都在这儿了任他武功再高也不顶事儿。
岂料走了几步就看见姗姗来迟的秦宇哥和苏苜蓿。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干的事儿。嗯,先是“背叛”了苏苜蓿,打乱计划为的是撮合她和秦宇哥,然后让成双夜灌醉秦宇哥任由苏苜蓿调戏,还用望远镜偷窥。最后当他们处得正欢时放了枚红色——三级警戒烟雾弹使他们不得不中途赶来。
嗯,沐清浅你干的好事真不少……
我哈哈干笑两声,撒开丫子就跑路。开玩笑,秦宇哥和苏苜蓿什么智商,前后串串还有啥不明白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然而事实证明武力值落后的就要挨打,小短腿没跑几步就被苏苜蓿轻功追上揪住后领。我狗腿地说:“呀苜蓿姐今天天气不错哟……”
苏苜蓿挑眉:“少在那儿装傻,你就做了亏心事才叫我姐。”
我讪讪:“哪能呢,这不是因为你和秦宇哥好事将成嘛……嘿嘿说起来我还有功劳呐^_^”
苏苜蓿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将覆在我脸上的面具撕下打量片刻,复道:“我倒是奇怪你说这话居然不脸红……其实你字典里没有羞愧这词儿吧?”
我故作惊讶:“居然被你发现了。”
苏苜蓿这下是彻底懒得理我了。我想了想,乖乖走到秦宇哥面前低头认错:“秦宇哥,我错了。”
脑门儿挨了个爆栗,秦宇哥收回手幽幽问到:“说说,错哪了?”
我揉着脑袋:“错在让成双夜把你灌醉无力调戏处于下方……”
秦宇哥把眉毛抬得老高:“谁说我处在下……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下还是在上?”
我“呃”了一声,完了说错话了……
在秦宇哥和苏苜蓿目光的压力之下,我艰难地转移话题:“啊……你们看那,那儿有个长得挺帅的混蛋,大冬天的穿着木屐,只套两件单衣,还可劲儿地装文艺青年……”
回头瞧瞧他俩反应,却见苏苜蓿的表情有些微妙。
秦宇哥也察觉了,问道:“怎么?哪儿不对劲?”
她皱了皱眉:“有点儿像一人……我去看看。”
说完飞身而起,秦宇哥抓着我跟上。
待到看得清那人的脸时,苏苜蓿蓦地停下,讶然道:“白及?”
这一声白及不大不小,却足以令所有人听见。
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白及白及,苏苜蓿的师兄,她十年的竹马。
方才热闹的打斗突然停下,四周就显得格外安静。
岑参有这么一句诗叫做“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形容的是挂在枝头的积雪,在诗人的眼中变成一夜盛开的梨花,和美丽的春天一起到来。白及凝眸看了苏苜蓿一会,眉眼绽开温柔魅惑的笑意来。在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仿佛春回大地,雪里看花。
这一刻我有些理解岑参的感受。
然而苏苜蓿那个不解风情的面无表情地发问:“你这货怎么来了?师父出关了吗?他老人家还好?”
我叹息一声,苏苜蓿她就是缺根筋不然还用得着我去撮合她和秦宇么……
想来白及已经习惯了,保持着那个风流楚楚的微笑,点了点眼下根本不存在的黑眼圈,嗓音略带委屈地说了一句:“为伊消得人憔悴,小师妹你不该补偿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