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之真的生气了。她细细回想起来,发现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允诺是银莎酒店太子仔。甄老爷、甄太太、陆小姐、甚至连少爷都知道。
她生平第一次跟少爷发了通小脾气。
“少爷也知道诺哥哥是太子仔的吧,怎没跟我说过。是不是跟他合伙耍我?”她发难。
“真是阿奇就生阿怪了。”小轩瞪大了眼睛,“明明你比我还早认识他,又是在酒店认识的,我怎晓得你不知,何况你还是人家女友呢。就算没人告诉你,看到老板跟他一个姓,你就不曾有过联想?”
“我都不晓得老板姓啥。大家只喊他董事长,又没连着姓氏叫。加上我是低层员工,有老板签名的文件也轮不到我看。”
“你可真够笨的。师兄却是那么聪明的人,恐怕你要被他吃住了。”
“他骗我,我再不理他了。”之之负气说。
她说不理就不理: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短信,明知他在住处楼下堵她,她特意绕开,情愿爬楼房背后的水管入屋。
这状况持续了好几天,小轩看不过眼了,教训她:“你一天到晚爬上爬下的不累吗?如今诺师兄家里出了事,你却在这当儿拿些小事跟他怄气,好不懂事。”
“这不是小事,这是他人品有问题。”
“他是有些王子病,可就因为这个,我们学校不知几多女生喜欢他呢。”
“谁喜欢谁拿去啊。”之之犟着说。
随后,之之收到允诺一通短信,是首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之之拿去给小轩看。小轩说:“这是古诗《蒹葭》,就是野草的意思,出自《诗经》。”
“他在讽刺我是野草吗?”
“别胡说。这首诗很是情深意切。头两句描写野草和白雾,是古代诗歌常用的比兴的手法,籍此引出想讲的内容。诗里讲,某人想寻找恋人,往河的上游找,道路又险又长,历尽艰辛,却没找到,又往下游找,依稀看见她在水中央。”
“这就结束啦?也不说找到没有。”
“所以才耐人玩味咧。师兄是文雅人,你有空多读些书,免得跟他距离太大。”
“什么距离不距离的。会抄首诗好了不起么,又不是他写的。”之之嘟起了嘴,“我除非不读,一读非超过他不可,连你都未毕赶得上。”
“看你得瑟的样子,不就是当年中考成绩比我高二分罢了……”
收过允诺这通短信之后,就再没有他消息,也不见在楼下守候了。就这样只过一天,之之就坐不住了。她又向小轩投诉:“少爷,他又不理人了。”
“明明是你不理他好不好?好多天了,佛都耐不住性子啦。怎的?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那咋办?你去学校时,帮我探探他口风好不好?”
“让我去说项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也得作点表示,给人家一个台阶下。”
“要这样子吗?好吧。”
之之想了想,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上网找到那《诗经》的电子书,飞快的浏览一遍,找了一首用短信发给他:“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允诺没有回应。之之不肯去几步开外他家里寻他,因一向是他爱她比她爱她更多,她不惯如此屈尊。
还好,上班也够多活干,之之不致于整日为感情的事焦心劳思。第二天,一家公司包了酒店宴会厅搞周年志庆,她整个下午跑出跑入布置会场,忙得不可开交。经理陆小姐却又使她送餐上客房。平常这不是她的职责,却说今天人手紧张,临时调用。
她便推着餐车送上客房。来到走廊尽头的豪华套房。门虚掩着。敲两下,里面有人说:“进来。”
她把车子小心翼翼地推进房间,目光去寻客人的所在。那KingSize的双人床上,有个人靠着床头板,手里拿着书,眼睛却紧瞅着她。
是允家公子!
她绷着脸例行公事地向他说了句“您好,打扰了!”,然后不看他,将餐车上的盘菜碗筷一一铺上桌,然后向床上的人说:“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允诺微笑地走过来,说:“陪我吃饭吧。”他拉开椅子硬按她坐下,自己坐在她侧边,将菜盘上的盖子一一揭开,殷勤地给她盛饭装汤夹菜。之之看那些菜,是毛血旺、水煮鱼、辣子鸡,都是她吃不来的辣菜,便把自己碗里他夹的菜拔到他的碗里,低头猛扒白饭入口。允诺不知道她吃不了辣,认为她装腔作势,还在耍性子,心里也来气了。两人都不说话,各吃各的饭,房间里静得只听到电视机传出的聒噪。
吃过饭,允诺放下碗筷照旧回床上看书,并不理她,把书页用力翻得哗哗作响。
之之磨磨蹭蹭地收拾完桌子,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走了吧,怕从此真回不了头。不走吧,人家又没有留自己的意思。直接扑上去向他告饶,又下不了面子。思来想去,患得患失,一股心酸涌堵在喉。她便矮身蹲到地上,把脸埋在腿间哇哇哭起来。
允诺最见不得她的眼泪,一下就软了,忙忙地跑过来扶她起来。
“不哭了。你一哭,我的小心肝就受不了。”他说。
之之泪汪汪嘟着嘴说:“既然受不了,你还整人家哭。”
“我哪有!”
“你就有。你骗人家,扮成勤工俭学的好学生搏人家好感。”
“想搏小姐您的好感,不算罪过吧。”
“你还看不起人家。”
“我哪有!”
“你就有!你隐瞒你是太子仔的身份,其实是怕我沾你家的金糠。”
“我从来没有这种思法。”允诺苦笑。
“你有!你说过我跟你好,就沾了你的福。哼,我才不会开口向你要一分钱。”
“唉,你为什么要将我的好意曲解成这样。那你究竟想我怎么做,才称你心?”
“以后我们要坦诚相对。如果你犯了错,要向我坦白,只要坦白了,我就原谅你。”
允诺一个劲地点头,心里却道:“才不呢,爸说过,男女之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