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灏枕一身大红后服正装。在一众穿着素色的太甫中间,尤为醒目。三日前的那个夜晚,先帝驾崩。灏枕与先帝伉俪情深,本想就随先帝而去,若非宫女发现的早,现在眼前肯定又多了一具尸体。几日不见,似乎又枯瘦憔悴许多,衣服松松垮垮,几乎不成人形,脸色不但没有昔日的光彩,像是所有的精气都被吸干一样,如一棵树,被抽干了精华,只剩下树皮。她忽然心底凉了凉。
灏枕见冷晴然看来,对她温和地招手,“晴儿,到父君这里来!”
冷晴然收敛心神,垂眉敛目地走了过去。刚站到太夫面前,冷晴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嗔怪道:“你可知道多少人担心你?以后这样的傻事万万不可再做了!”
“只要没有人逼我,我自然不会做了。”冷晴然感觉太后的手冰凉,转了话道:“父君怎么不多穿一些,抱个手炉吧!”
“有你在我身边给父君暖手,父君就不觉得冷了。”太夫慈爱一笑。
“我的手再暖,也没有手炉暖。”冷晴然向太后身后看了一眼,对关嬷嬷吩咐,“嬷嬷,去给姑姑拿个手炉来!”
“帝女,先皇大殡,虽然天寒,但死者为大,太夫本来要行大礼,如今念在他体弱,这跪礼就不行了,但这手炉之物对圣主亵渎,没有这样的规矩。”钦天监为首的张道长立即道。
“规矩是人定的!张大人,若是冻坏了太夫的身子,使他病情加重。你说这个责任谁来负?你负责得起吗?”冷晴然看着张道长。
张道长老脸一白,一时没了话,看向宰相谭陌。
“太夫的确是特殊情况,帝女孝顺,可以体谅太夫体质辛苦。”谭陌看了张道长一眼,对关嬷嬷吩咐,“关嬷嬷,去给太夫拿手炉吧!”
“是!”关嬷嬷立即去了。
冷晴然不再说话,众人亦无人出声,这一处静了下来。
冷晴然冷眼看着谭陌,心里暗自思索:这个谭陌可不简单,威望比帝女还要高。若是对自己有利还好,若是有害,那可不好对付!
不多时,关嬷嬷取来手炉,冷晴然伸手接过,塞进太夫手里。太夫温和地看了冷晴然一眼,笑道:“还是晴儿对父君知冷知暖。”
冷晴然笑了笑,看着太夫枯瘦的身子眼睛有些酸涩,低声道:“只要父君能好好的,我就开心了!”
太夫拍拍冷晴然的头,眼眶也有些湿。冷晴然虽然来到这个世界才短短三天,但她对灏枕倒是真正的认可。
“帝女,吉时要开始了,二皇女还没有来,是否再派个人去催催?”张道长又道。
冷晴然目光看向宫门口方向,没说话。
“帝女,要不老臣去催催悠然?”冷悠然生父莒杨早已经站不住了,冷晴然和冷嫣然都来了,夜轻染居然还没来。他总归是皇族一脉的子孙,自然不能不参加。
“再等片刻,冷悠然不会不来的。”冷晴然摇摇头。
莒杨闻言只能点点头,焦急地看着宫门口方向。
又等了片刻,眼看吉时将近,冷悠然终于出现在众人视线。依然一如既往的穿戴,一如既往的打扮,但众人还是觉得今日的冷悠然和往日不同。不再张扬,不再洒脱,而是从内心散发出的一种宝剑磨砺后的冷峭。
她步履沉稳,一步一步走来,昔日的影子丝毫不见。自从先帝驾崩后,冷悠然一直把自己埋在梵悠宫,不与任何人接触。直到今日才出现和大家见面,这样的冷悠然更让人不得不防。
冷晴然看着冷悠然,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苍凉,这种苍凉就在她得知谋害自己的人是冷悠然的那一刻一般,令她遍体生寒。她收回目光,垂下眼皮,当没看到她来。
众人都看着冷悠然,无人说话。
不多时,冷悠然来到圣阳殿外,沙漏指着的时间正是吉时整。
“开始吧!”冷晴然对钦天监吩咐了一句。
张道长连忙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块方布,将布展开,他手一抖,方布从他手中甩出,定在了半空中。他高喊,“大行皇帝殡天,送葬!”
“先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后宫太甫们、灵台寺众僧等都齐齐跪地。
没跪的人除了太夫和冷晴然外,还有白小冉。
“大胆婢女,因何不跪?”冷嫣然跪在地上,目光看向白小冉。
白小冉从来到之后,一直静静站立,此时闻言,看着先帝的棺木道:“她,还不配我下跪!”
冷嫣然看向冷晴然:“帝姐姐,这就是你的好婢女!”。
冷晴然淡淡道:“婢女?!她可是母皇赠于我的湄卫,历代湄卫之主无须跪皇帝。”
冷嫣然看了看白小冉:“湄卫之主?令牌呢?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白小冉听了这话,白了冷嫣然一眼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给你看。你,不配!”白小冉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使人不得不被她折服,俯首称臣。
冷嫣然毕竟第一次看到白小冉,又被她的气场折服。不得不相信她就是湄卫之主。
强大的白小冉用了两句“不配!”外加上强大的气场,居然就那么狗血的被人承认是湄卫之主。她们知不知道那是冷晴然瞎捏造的呀!冷晴然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终于遇到比她强大的动物了——血狐。亲切感啊,有木有!)
冷嫣然收回视线,不再言语。众人亦无人言语。
张道长看了灏枕,冷晴然,白小冉三人一眼,开始朗诵方布上的字。
冷晴然看着悬在上空的那一块方布,想着这张道长倒是有几分能耐,不过这也无非是他用的气劲而已,上面满满的文字记载的无非是先帝这一生的功勋。历代帝王驾崩,都喜称颂功勋,而不言过错。先帝死后,也不例外。
一篇满满的歌功颂德念完,张道长的事情完毕,收回方布,看向谭陌。
谭陌掌管礼部,皇帝殡天大礼自然交由礼部主持。
谭陌站起身,同样从袖中拿出一块方布,他没有武功,自然摊开在手中,高喊道:“大行皇帝殡天,送葬!一式起,灵台寺众僧为表天恩,做法颂事礼!”
念云方丈和众僧盘膝而坐,口念经文。
众人静静听着,整个皇宫尽是诵经声。
半个时辰后,诵经声毕。谭陌又喊,“大行皇帝殡天,送葬!二式起,新皇统领文武百官吊唁!”
太夫抱着手炉走向先帝的棺木,莫彻立即呈上纸钱。他轻轻放入棺木前的火盆中。纸钱遇到炭火,一哄而着。
“帝女吊唁!”谭宰相又喊。
冷晴然走上前,莫彻再度呈上纸钱。她三叩首,将纸钱放入火盆。
“帝夫吊唁!”谭宰相又喊。
冷晴然看见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上前,莫彻再度呈上纸钱,他轻轻抬手,将纸钱放入火盆。纸钱遇火,嘭地一声火苗窜高,须臾,化成灰,落在火盆外,他淡淡看了一眼,退了下去。冷晴然看着他:这就是她名义上的帝夫?
“魏王女吊唁!”
“单小郡主吊唁!”
“康管将吊唁!”
“京王爷吊唁!”
“……”
文武百官被喊到名字,一一上前凭吊。
百人凭吊毕,便是皇女和皇子凭吊。冷悠然,冷嫣然一一上前。皇女皇子凭吊毕,后宫太甫们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