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海盗见应该倒下的人没有倒下,极是惊讶困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些百姓积怨已久,顿时把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最后那群海盗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损失了一大半的部下,那是民众与那些海盗对抗的第一次胜利。欢呼的人们把那位异人高高举了起来,向四周传播他的声名。”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真相,也知道了抵御那些海盗的办法,那位异人开始组装力量抵抗那些海盗,大约四年左右的时间,双方秋色平分,海岸也就此安静下来。好景不长,那群海盗得知了是那个异人从中作梗,恨怒之际,连续潜派几名好手暗杀他,两年后,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在家中结束了他的性命,周围的百姓痛不可耐,自发的到他家中举行了葬礼,当时沿岸的百姓自行寒食三日,白服具戴。”
“那群海盗趁这个时间,集结了所有的兵力,竟然闯进了泉州城,杀了泉州城的总督,洗劫了大半泉州富甲的家园,抢走了至为有名的‘美人鱼的魂魄’,一时天下震动,连洋人都不敢从那里经过。但是就此之后,那群海盗也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梅冭邪徐徐讲完,看着二人,道:“但是二十年后,有一个人对这段往事非常好奇,想要找出那些海盗消失的原因,很不巧的就是在下。在一月前我扬起长帆,沿着海盗曾经肆虐的地点推进。三天后,我在一个无论向哪看都看不见陆地的地方,我正在犹豫着向哪里走,当时像是有一种冥冥的呼唤,带领着我一直向南走,对,就在那座海岛上,我亲眼目睹了那些海盗的窝点,上面黑木横斜,沙石遍布,我拿起准备好的镐头,在一处看似是厅堂的地方刨了下去,在那片地方每隔一段都会有众多的枯骨,上面还有朽烂大半的刀刃,还有至今没有腐烂的金银美玉。”
“当时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人把这群海盗灭杀了,以至于后来就此消失,但当我看到越来越多的金银,越来越多的宝玉之后,我就明白了,当时或许发生了内讧,海盗分成了两伙厮杀,有一方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自身也损失极重,连遍地的金银也顾不得拾捡,匆匆离开了那个地方。至于内讧的原因吗,我想应该是分赃不均,权位争夺一类的,可能我无意间触犯了亡灵,在返程的第二天便遇上了一个较大的风暴,将我的小船拍的粉碎,幸好遇见了船长先生,见我在海面上抱着木板漂流,将我救了上来。”
伍敛笃哈哈狂笑道:“你说的不错,让我来把那段遗失的往事说出来吧。我根本不叫伍敛笃,我只是编个假名到这艘船上的,我的真名叫柳绕华,当年我爹是你说的那群海盗的大当家,而面前这个惺惺作态的家伙就是我爹的手足兄弟,一起磕过头拜过香的兄弟,真名叫厉漠瑜。当年我爹和他率领部众洗劫了泉州城回来,大家很是兴奋,在啸海堂举行了一场很热闹的宴会,把抢夺的财物都摆在桌上,庆祝那次的大获成功,我那时才八岁,却已经学会了喝酒,也跟在他们的四周跑来跑去。”
“当时有人提议把那件‘美人鱼的魂魄’拿出来瞧瞧,就在这个老贼的手里,他像是端着菩萨似得拿了出来,所有的人都突然安静下来了,我抬头看去,一件巴掌大小,淡紫色的美人鱼水晶像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有人禁不住赞道‘好一个红色的美人鱼,’旁边的人拍了他一巴掌‘这不是深蓝色的么?’还有人说道这是黑色,这是紫色……什么颜色的都有,乱极了。那时这个老贼解释道,这个美人鱼可以洞察人的心灵,你看到是什么颜色便代表着你的心灵。”
“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的看那个美人鱼,每一个人看到的颜色都不一样,淡紫色、深紫色、灰色、黑色……这时我父亲提议将那个美人鱼放到他的房中,那老贼脸色霍然一变,沉默了好久,没有回答他,我父亲酒劲上来,想要强抢那个美人鱼,那老贼一闪身形,挪到了一边,我父亲登时扑到了地上,全场都安静下来,我父亲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怒斥着这老贼的不仗义,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突然拔刀向他砍了过去,那老贼用刀鞘接住,来回接了他七八刀,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大当家和二当家打起来啦!’之后场面乱作了一团,各为其主,纷纷拼杀起来。”
“先前还在一起喝酒的兄弟顿时把刀子捅进了对方的胸膛,血水和酒水顺着台阶向下流淌,我被吓得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亲眼看着我的父亲被这老贼砍中脖颈,倒在地上,血液汩汩的流淌,没有了生气。我愣愣的看着他,竟然没有哭出来,后来我感觉被人抱走,眼前刀影闪烁,人群迷离,我却一直看着我父亲,离我越来越远。”
“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我的人倒在地下,我由于吃痛醒悟过来,我看着我娘紧紧的抱着我,嘴边流过一丝鲜血,滴在我的脸上,她死前还在催促我,让我快点跑。那时我才感觉到了锥心刺骨的痛楚,我爹的几位忠实部下将我抱走,到停船的地方割断一艘快船的绳索,逃离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家园。”
柳绕华眼睛迷茫,仿佛还在回想着那个可怕的夜晚。他忽然举起手中的竹管,指着厉琅怒笑道:“没想到吧,老贼,我还活着,我忍受了二十年,我终于找到了你,今天我就让你血债血偿!”
梅冭邪突然道:“柳先生且慢!我先问一句,斯图亚特先生是不是就是你下毒杀害的?”
柳绕华一怔,不屑道:“我本来在厨房的酒杯里下好了毒,正想端给这个老贼,没想到他那个女儿走了进来,我躲到一旁,看着她把那个毒酒杯拿走,我不惊反喜,就算不毒死这老贼,毒死他女儿也能解我心头之恨,我尾随在她后面,想看着她喝下去,正好你过来捣乱,让那个洋人端走。我看着那个洋人进到屋内,想截下那杯酒,碰巧他的朋友进去大吵了一架,等我进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我本来想一走了之,但想到平白无故死了个人,肯定会让那个老贼生起疑心,我索性取走他房间的财物,又将房内清理一遍,直到我的痕迹一丝不留,我又将那些财物塞到那个留学生的皮箱里,做出了一个谋财害命的假象。”
久未说话的厉琅忽然说道:“梅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通这一切的?”
梅冭邪缓缓道:“起初我也以为是一场谋财害命案,凶手为了掩饰罪行将那些金条放到萧桐的皮箱内,可是当萧桐说他的那些化学物品都没有了,我才知道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谋杀事件,后面肯定会有更大的预谋,而卫斯理先生,只不过是一个碰巧的误会。”
“后来齐伯泰死后,盛兄说他没有找到死因,除了右臂的刀伤找不到任何伤口,我便想到了当年那群海盗的杀人手法,等我移开他的尸身,看到那个用血写出的‘兰’字,我困惑不解,想来想去,它更像是一个未完成的‘美’字,相同的杀人手法和“美人鱼的魂魄”相关的‘美’字,这是巧合吗?”
“船长先生,听说当年你们不论老幼男女,都会在背后纹上一朵珊瑚。我想要求证一下,刚想下去翻看齐伯泰的时候,恰好看到你毫不犹豫的剖开齐伯泰的胸膛,用磁石取出了一根银针,那时我终于确定下来,你肯定会和那些消失的海盗有关,而且这艘船上肯定有一个当年的海盗。”
“但是我还是不确定一件事,就是那个海盗的真实意图,我按照当年海盗的联络暗号,在你的房门前标记了一个,又在桅杆处标记一个,上面的内容很是简单明了,都是相同的‘子时’。然后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着你们,刚才通过你们的谈话,我才明白了这一切。但是我还不明白你们当年火拼后的情况,您能不能……”
厉琅叹道:“梅先生确实大才。那天晚上过后,我们只剩下了五十几人,我抱着筠儿站在血泥里,看着她昨夜死去的娘亲,遍地的尸体,沾血的金银财宝,如同做了一场大梦,前半世的争权夺利,荣华富贵,如同虚度了一般,整个人也颓然厌倦,不堪一击……”
柳绕华猛然喝道:“老贼住口,难道你想用几句话就能弥补这一切吗?”
厉琅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依旧缓缓地说着:“那时齐伯泰问我以后怎么办?我那时还能怎么办呢?只想着好好的抚养筠儿,让她长大成人,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以后千万别和她爹一样。齐伯泰见我注视着筠儿没有说话,说他知道了,他从地窖里搬来一坛酒,每个人都倒上一碗,说这是我们大难不死的酒,一定要喝下去。”
“五分钟后,除了我和齐伯泰,所有的人都倒了下去,和先前的人一样,永远的睡在了那里。齐伯泰捡起一堆珠宝,放在海里漂洗干净,对我说,二当家,既然你厌倦了这一切,那我们就洗手不干了,我们上岸后老老实实的做个生意,不再想别的了。没想到大陆灾难不断,我们只好又回到了海上,做起了客运的生意,老朽保证,从那天起,我在没有害过一个人。”
“爹”历丝筠满面泪痕的出现在门口,怔怔的看着他,颤声的说道。厉琅大惊,道:“筠儿,你怎么来了?快走!”
柳绕华哈哈狂笑道:“既然来了那就别想走!”拿起竹管“噗”的一吹,盛祈寒突然从一旁跳了出来,拿着一个黑色物件朝着竹管对着的方向一丢,一枚银针应声吸了上去。
乘客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到了门口,惊讶看着船舱内发生的的一切。
历丝筠紧紧抓住厉琅的双臂,泣声道:“爹,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你不是厉漠瑜,你不是二当家,你不是杀过人的海盗,你不是他说的那个人,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船长,你说啊,你快说啊!”
厉琅心中又是悔恨又是酸楚,道:“筠儿,事情已经做出,就没有办法挽回了。爹罪孽深重,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我杀了他父亲,他来找我报仇是天经地义。听爹的话,你快走,你和这一切没有关系,当年爹犯的错,就必须让爹来结束。”
历丝筠颤声道:“爹,那我以后该怎么办?”厉琅深吸了口气,道:“孩子,忘了爹吧,等你靠岸后,你就找个本分人嫁了,千万别和你娘一样,找个像爹这样不中用的东西,连她的安全都保护不了。”
历丝筠心中越发的难过悲戚,下意识的看了前方一眼,泣道:“爹,他……可是他……”
厉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已然明白大半,悲喜交集,扶住她的肩膀,道:“孩子,以后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希望你能把爹的话放在心里,爹走了。”
厉琅走到梅冭邪身边,叹了口气,道:“梅先生,筠儿以后就交给你了。”梅冭邪愕然道:“什么?什么就交给我了?”
柳绕华忽然高声道:“梅先生,你不是说萧桐的化学物品都没有了吗?你猜现在在什么地方?”
梅冭邪接口答道:“在船舱尾部,先前被我丢到海里去了。”
柳绕华微微一怔,哈哈笑道:“不愧是梅冭邪,早就想到了一切。可是你知道那些硝什么物在哪里吗?”他看着梅冭邪呆然悔愕的表情,他扬手点燃了火折子,指着下面道:“就在这个底舱里,你猜我丢把火进去会怎么样?哈!会‘砰’的一声,这艘船会瞬间化为灰烬。”
厉琅上前纵声道:“柳绕华,你有事就朝我来,不要拿全船人的性命做赌注,我可以任你处置。”
柳绕华看着他低声笑道:“你过来啊,你过来我就不丢了。”
厉琅道:“你可要说话算数,”说罢,果真朝他一步步走去。
梅冭邪看着他离柳绕华越来越近,柳绕华突然泛起一丝狰狞的笑意,暗道:“不好!”
耳边只听柳绕华轰轰笑道:“老贼,你可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今天不管是谁,我都要他死!”
他突然抱起厉琅,口衔火苗,朝着那个底舱内一跃而进,一道火蛇蓦地从底舱弹跳出来,接着两道、三道……“轰”的一声,火焰混着热浪滔滔滚涌,木板瞬间化为灰烬,鼓起无数的断肢残片向外激射。火势滔天,沿着四周地板急速蔓延,哗啦啦巨响,船体已倾斜大半,徐徐沉没入海,白雾蒸腾,烈焰与海水交撞发出“哧哧”的杂音,受到海水激冷,火焰反而越发的猛烈起来。
梅冭邪发丝焦缩,耳边嗡鸣,什么也听不见了,看见历丝筠满面泪珠的向里冲去,蓦地拦住了她,将她拦腰扛起,冲了出去,甲板人群林立,他不管这些人有没有听见,拼命的喝道:“快跳海,船要爆炸了!”
火舌在眼前舔吐,许多人竟然呆呆木立,吓得没有缓过神来,梅冭邪又气又急,接连踹到海里两个,怒道:“你们看不见……”他微微一滞,他又忽然听见了,船体倒塌,木板燃烧,重物落海,历丝筠的怒斥,徐徐涌入他的耳中,最终他清清晰晰的听到历丝筠在他耳边急道:“坏人,你快放我下来,快来不及了。”
他气道:“这船都快烧成灰了,还有什么来不及的?”
历丝筠急道:“是我爹留给我的东西,就在我的房内。”
梅冭邪喝道:“麻烦的家伙!”将她放了下来,拉着她快速的向她房间冲去,乌烟弥漫,火焰沿着四壁熊熊燃烧,二人躲过一个个砸落下来的木板,有惊无险的冲了过去,绕过楼梯,终于就在眼前了,梅冭邪一边奔跑一边估看着位置,突听历丝筠“啊”的一声,重心猛地后移,梅冭邪险些摔倒,他回头望去,只见历丝筠悬挂在下方半空,正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臂,原来她踏空了。
梅冭邪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猛地拉了上来,索性将她抱在怀里,边跑边苦笑道:“大小姐,你该少吃点东西了。”低头见历丝筠双靥通红,秋波迷离,痴痴凝视着自己,浑然没有在意周围的情况,他吓了一跳,暗道:“大小姐,你可不要有什么事啊,把你摔傻了我可对不起你爹啊。”
二人历尽艰险,终于冲进历丝筠的屋内,屋内火势越发的猛烈,他转头四顾,道:“大小姐,哪件是你爹留给你的?”历丝筠指着桌上的圆形木盒,道:“就是那个。”
梅冭邪跑到桌前,看到历丝筠将那件木盒放在胸口捂得严严实实,道:“大小姐,你准备好了吗?”历丝筠奇道:“什么准备……”话未说完,梅冭邪突然紧紧地抱着她从窗户跳了出去,“扑通”一声落进了海中。
她揽着梅冭邪脖颈,紧紧抓住那个木盒,看着与自己越来越远的船舟,在海中熊熊燃烧,蓦地感到一阵悲凉怅惘,从此以后,她除了怀里的这个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依靠了。梅冭邪在耳边忽然笑了起来,道:“这些家伙,来的可真及时。”她回首看去,一艘快船向这里急速驶来,甲板上那几名留学生正向他们遥遥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