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下班,所以四点半刚过,吴秘书就差前台小妖催我们去会议室开会。与其说是会议室,还不如说是个小教室,除了没有黑板,其他布置绝对是教室的样子。
这里没有固定座位,大家一哄而上,去的早的占到了自己想要的位子,像我这种如果发生地震肯定被活活踩死的人来说,毫无疑问,这次同样是最后一个进去。座位没的挑选,只能坐在最前排靠过道的地方,正前方就是吴秘书的小泰山身体,她像一道屏风,遮住了我的视线。
“下次开会积极点,一个老爷们还不如一帮女人。”我一抬头,吴秘书正瞪着我,那话的尾音在我耳畔久久不能弥散。我低下头,再也不打算看她。
会议话题很简单,以下午警察到来的事情为背景,然后挨个批评。大概说的意思就是以后打电话找人要看年龄,要看背景,还要看有没有丰富的工作经历,如果年龄偏大、背景神秘、工作经历是那种半年跳槽两次以上的,坚决不打电话,反之则疯狂的打。到了末尾,又表扬了其中几个人。说他们业绩丰厚抢眼,又说如果新来的员工不懂技巧,就应该多向他们请教。
我听得云里雾里,而且差点睡着。因为我是第一天,我的工作内容似乎和她说的没什么关联。
“明天不上班,公司临时放假,下个星期如果时间安排合理,可以酌情加班一天,算是补回来吧。好了,今天到此为止,都回吧。”吴秘书在最后补充到。去她的加班,那个加班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是慷慨的馈赠。我真想告诉她,我不稀罕你的加班。
会议结束了,有人欢欢喜喜,有人无精打采,有人骂骂咧咧,有人谢天谢地。所有这些不同的表现归结于一个原因,那就是业绩,工资和业绩挂钩,所以出现这种情绪反差一点都不稀奇。
“嗨,你不去领工资?你今天来了几个?”我在喝水,张小玲问我。
我被问的不知所以,根本无法回答。
她看了我一会又说:“我看你中午打了很多电话,还以为你来了好几个呢。怎么?不愿意说啊?算了吧,真不明白这种事情有什么可保密的。”她似乎很泄气。
“我没明白你说的什么,真的,什么来了几个几个的?什么意思?”我一五一十地回答并问她。
“好吧,我错了,看来你真的是个白痴。不过看在你这人还不错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你要是想拿高工资,就得多打电话,来的人多了提成就多,知道吗?另外。我不知道你的工资是怎么算的?我们都是日结,也就是拿当天的提成,但是我们没有底薪。好了,不跟你废话了,我要拿钱走人了。”
她的话的确有拨云见日的效果,我似乎也摸清了些门道了。原来这是一家人力资源机构,至于合法与否正规与否我不得而知,但就警察三番五次的来这一点,八成不会有什么好答案。
走出办公楼,我无心留恋周围的一草一木。只因不知道去哪,不知道这是否是流浪,不知道他能否奇迹般得出现。
我站在公交站台上,默默读着公交路线。那些从身旁呼啸而过的车子一辆接一辆,但始终没有一辆是白色沃尔沃。我摸着自己的口袋,心里想着能省着花绝不装小资,于是我索性沿着马路向前走,走到哪是哪,或许到了下个路口能碰到去火车站的。
一想到火车站,我开始发抖,他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就不见踪影,况且我的行李全都在他的车上放着。
带着沉重的心情,我独自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当我打算停下来的时候,已是天黑。街边的路灯站的笔直挺拔,就如同两行手握钢枪的列兵。它们的光芒并不微弱,但我却看不到清晰的远方。
我找了一处花园台阶坐下,拿出手机。却丝毫没有想打给他的意思,不是不想打,而是不知道通了之后说什么?是问他为什么一走了之还是追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这两个问题对我来说都已经有了答案,这答案是属于我自己的。
偏偏就在这时,他的电话打过来了。
“在哪里?怎么不在办公室待着?我不是交代小吴让她告诉你下班后不要乱跑么?你怎么就一个人走了?”他在那头气急败坏地斥责我,我并没有理会。
我默不作声,心里却想着不用你来教训我。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幼稚,因为我深深地感觉的到我最想问的那个最心底的问题是:你没事吧。
“你在哪?快告诉我。周围有没有什么特殊标志或者马路标识?我现在过去接你,在我没看到你之前,一步都不许走。听到了吗?”
他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我更加失落,却又满怀期待。我就这么坐着,看着那些高楼外的红红绿绿一闪一闪,听着车子不间断的风驰电掣声和鸣笛声。我不知道路人经过我时是否留下同情的目光,他们即便是真的同情我了,我也看不到,此刻,我的眼里只有他即将到来的身影,那么模糊,又那么清晰。
他终于在半小时后出现了。我看到他时,他正气喘吁吁,汗如出浆。他见我的第一句话是:“要不是堵车我会更快。”他说的既自责又自豪,这令我很感动。
他还是早上我见他时的那身装束,只不过头发没有早上那么精神了,脸色似乎也很苍白。我真希望他的不精神和苍白换回来的结果是他把一切都搞定了。
他几乎是将我塞进车子的,但这一次他没有让我坐副驾驶的位置,而是他的正后方。我理解他是不想让我看到他有多累,我也深知我如果我多看他一眼,我的心就会多一次骤停。
“座位上有矿泉水,还有点饼干,先垫垫肚子。这里距离石路不远,一会就到。那边有小吃,今天我们吃小吃,有你喜欢的肉夹馍凉皮。”他一边说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我。
可我没有动,呆呆地看着他。他似乎老了,似乎让我不认识了。我很担心,也很无措。他看到了我没有动,也看出了我的心情。于是他将车子生硬地停在一旁。
他回过头看着我。他很生气。他想抽根烟,却又将拿出的烟放回原处。
“唐光宇你想怎样?你是不是看我不够惨想再补一刀?别让我操心了行吗?我太累了,真的很累!”他的前半句是赤裸裸的发怒,后半句却是货真价实的祈求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