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长安里不怎么安定,长安城外的大小贵族们却都有自己的一套活法。
二月的寒气依然凝重,冻结的冰蓝的天空折射出不怎么温暖的阳光,却把气氛造的柔和。裴家庄外的街道上积雪还很厚重,被人们常踏过的地方与泥一并污秽,显得难看。碧瓦上垂下的冰锥好长一根,不时碰了来往下人们的头,却正和裴家二小姐的心意。比起那些爱把这冰锥敲下来把弄的穷人家的孩子,这二小姐却懂得欣赏这来之不易的奇迹,就像她懂得欣赏深邃的星空和自己的容貌般。就连欣赏的神态都是高傲的,如同她穿着裴炯从南方带回的羽衣走过一群身着破袭烂衫的正在玩毛球的男男女女们去叔父家论诗时的神情。怪不得孩子们背后把他当做游戏的标靶,果然是一个千金碧玉,却好不让人喜欢。
谁说二小姐只是受到怨恨……还有羡慕,来自方方面面的。正是寒冷的天空衬托出火炉的温暖。每每二小姐梳完红妆,沃面新起后,将手炉放在膝上,总是那群孩子一个个探出头来,仿佛这火炉能吃似的,都不断的抿嘴唇,就只差哈喇子便如同二小姐养的那只养尊处优的波斯犬了。二小姐身边有一个贴身丫鬟,名叫棂儿(丫鬟是没有名字的,这只不过是二小姐为他起的名讳,就像她养的爱犬叫铃儿)。
二小姐果真是大家碧玉,生得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一头乌发一直垂到腰际,两弯妖眉淡得恰到好处,眉下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居然比冰还要透彻,两只耳朵险些被埋在头发里,探头探脑的,时时刻刻在挑逗方圆十里的男性。一只高挺的鼻子下一张粉嫩粉嫩的樱桃小口,以及妙不可言的腰肢。实在是挑不出这美人的过错来。
二小姐对丫鬟还是很好的,棂儿经常昧着良心说。二小姐精力旺盛,往往三更天还不思休息,自己不休息,还不让别人休息。不休息干什么呢?讲故事。讲什么故事呢?这裴府外的故事。裴家大老爷裴炯不允许二小姐外出,二小姐也绝对不想出去。出门去干什么?让那群无知的草民玷污了自己的眼睛吗?于是,棂儿每天晚上都要被二小姐缠着讲府外的故事,另一方面还要照顾那只名叫铃儿的波斯犬。这只犬不愧是名贵的品种,有一点点声音都不休息,只好等二小姐兴尽了,这一行人才能消停。
铃儿一会儿小解,一会又要出恭,小姐还缠着我讲下去,不让我去管铃儿,她总是说,棂儿,棂儿,不要管铃儿,先把故事讲完……说到这,这小丫鬟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棂儿,棂儿,快来给我说说府外的新鲜事。”二小姐早就迫不及待地坐下等着了。
“小姐,铃儿要小解……”棂儿在外隔间里应道。
“要我干什么……”这二小姐显然是有了歧义,但她立马就反应过来,红脸道,“你快点啦!”
棂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不要紧,二小姐脸更红了,一拍桌子威胁道:“棂儿,这事可就你我知道,要是你让别人知道了……”说着,二小姐故作生气地活动了活动指关节。
“棂儿不敢……二小姐要听什么新鲜事啊?”棂儿笑着说。
“凌公子那一个……”二小姐垂下睫毛,有些羞涩地说。
“哪一个凌公子啊?”棂儿这小丫鬟明知故问。
“棂儿你坏!”二小姐起身做出要打棂儿的样子。
棂儿却也不躲闪,说道:“小姐你倒是说清楚啊!这天下的凌公子多了去了。棂儿怎么知道是哪一个?”
“你……”二小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明天我就告诉爹爹,把你换了……”
“哼,小姐自己没理,却要换我,换了我,看谁陪你不休息,看谁给你讲故事!”棂儿一点都不怕,反倒威胁起了二小姐。
“……”二小姐没有可说的,只好服输,“好棂儿……你就别和我闹了,我可是拿你当亲姐妹啊!”
“哦?刚才是谁要换我来着?”棂儿假装生气。
“好棂儿,我以后再也不说这伤感情的话了,我发誓!如果……”二小姐话没说完,棂儿就堵住她的嘴,嗔怪道:“好端端的,立什么誓啊!我说就是啦!只是不知小姐要听哪一个?”
“就是凌公子只身一人灭了莲花帮的那个!”二小姐脸又红了,不过这次言语里是兴奋多一点。
“啊?这一个已经讲了好多遍了,还要听啊?”棂儿很不情愿地问道。
“好棂儿……好棂儿……我就是爱听嘛!”二小姐冲着棂儿撒娇。
棂儿禁不住,开始讲道:“那好,我要说了……话说在长安城里有一个凌府……”
“等等……”棂儿刚开了腔就被二小姐打断了,“直接说他到了酒庄之后的!”
棂儿无奈地看了小姐一眼,继续讲道:“话说凌公子到了酒庄之后,并不急于施展功夫,他先是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对小二说:‘笔、砚,再来一壶酒,一定要你们店的招牌酒。对了,顺便把墙擦一擦,不然上色效果不完美,我最讨厌缺陷。’小二只是拿来了笔和砚,上了一壶酒,就离开了。只听公子嘟哝着:‘一会先拿你的血祭墙。’言罢,公子抿了一口酒,眉头一皱,把剩下的酒都泼在了墙上,然后拿起笔,在砚里轻点两下,接着在墙上书了几句诗:有果必有花,有花必有芽,有芽必有种,有种安有花?这时,公子面向墙壁,身后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人。公子不紧不慢地回过头,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待我用那小二的血洗了这墙,再来招待诸位。’说完公子的瞳孔裂开,变成了一个绿色的飞刀。公子转瞬间就消失了,人群一片哗然。突然,公子又出现了,正用小二的血在洗墙呢。人们一拥而上。公子慢慢说:‘我都说了,稍安勿躁。’接着也不知是怎么了,每个人都站在原地不动。公子埋怨着:‘都说了,稍安勿躁,真是一群急性子。’转身出门去。出门三步远,屋里一阵动摇,再看时,满屋的白墙已尽是红色……”
棂儿的话讲完了,二小姐却没有发觉,眼睛一直盯着烛光,仿佛魂魄出了窍一般。棂儿见状,偷偷地笑了笑,故意大声说道:“凌公子啊?我家小姐定神呢,没空见你,请回吧!”二小姐瞬间清醒过来,狠狠地掐了一下那小丫鬟棂儿,脸颊却红的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