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杜涯的改头换面之后,我终于脱离了那个暗无天日的诡静天牢,心内不禁暗自松了口气。现在我的新身份是越王妃的贴身丫鬟,名唤小三。对于这个俗不可耐的名字,我虽然极度不满,可却无可奈何至极。也不知是越王妃本身就俗不可耐,还是故意贬我?
值得一提的是,杜涯的易容术简直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就连我自己也从这张陌生的脸上寻不到丝毫原来的痕迹!虽然我佩服杜涯的易容术,可重点不在于这儿。杜涯这厮看似老实,却是最会捉弄人。不信!瞧我这张脸就知道了,那可真是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了!
本姑娘承认自己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可是好歹也算清丽吧!但是我现在这张脸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五官不正不说,肤色更是暗的需要点灯方能瞧清楚长相。我心里那个纠结啊,脸都皱成一团了,眼睛聚焦在甪里微头顶轻晃的金钗上。
这金钗手工倒是不错的,不过那颜色就有点让我不敢苟同了。倒还真看不出来像甪里微这样的巾帼英雄,也免不了女人喜好首饰的天性,光这头的饰物就够多了,更不论身上的。不对,她算是哪门子的巾帼英雄,顶多就是一女霸王罢了。而且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阴险狡诈的女霸王!
“小三。”越王妃拿着谱威严的叫道。我心里暗自嘀咕,真不愧是女霸王!压根儿就忘了自己现在就是她口中的小三。身体被越王妃扎扎实实的推了一把,她恼怒的拔高嗓音:“小三,本宫叫你哪,聋了不成!”脸色也阴沉的可怕,一双眼睛寒意十足。
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后知后觉的问道:“你在叫我?”
越王妃一巴掌狠力的拍在案桌上,长身而起,声音更加可怖:“放肆!谁准许你同本宫这般说话的。”说着一甩手便给了我一巴掌,清脆响亮,左颊立时火辣辣的痛。这女人莫非疯了不成,说变就变。
杜涯讥诮而笑:“越王府都是这么对待婢女的么?”
越王妃缓缓坐回椅上,挤出一丝笑意:“本宫今日脾气有些失控。”一句轻飘飘的失控就撇的干干净净,可是我能拿她怎么办?我现在可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只好忍了,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杜涯随意的瞟了我一眼,忽轻忽低的说道:“王妃,凡事有个度总是好的……臣告退。”说罢,转身大踏步离去。越王妃阴暗的眼神一直不离杜涯身上,忽然,杜涯猝然回头,脸上慢慢扬起散漫的意味不明的笑意。越王妃猝不及防下,一时怔在当下,娇躯微微颤动着。杜涯的眼里闪过失落,快逾闪电,一瞬而逝,随后若无其事的消失在眼前。
我静默无语的站在越王妃身边,一时猜不透杜涯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然而越王妃并不给我思考的时间,尖利的声音骤然腾起:“还不快给本宫沏茶!”
我脸色一沉,怒声回答:“不会。”这个甪里微真是欺人太甚!
哪知甪里微竟璀然一笑,阴沉沉得冷哼一声:“贱婢,胆子可不小。”
“甪里微,你再这样出口伤人,休怪我翻脸不认人。”我气愤难平的瞪着她,死女人,真当我好欺负啊。
甪里微讥讽的瞅着我,漫不经心的问:“小三打算怎么翻脸不认人?杀了本宫?还是怎的?”
我叹息一声,缓声道:“越王妃何苦苦苦相逼。紫槿一介女子,倒真是难为了战场上赫赫有名的越王妃如此用心用力。”
甪里微冷笑道:“本宫就是苦苦相逼又如何?如若不是因为你这贱婢,又怎会招致出如此多的是非来?”话中之意竟是将所有过错都归在了我身上,而我竟不知在何地方得罪了她?
我缓缓摇头,轻声道:“还请王妃明言,紫槿愚钝,不解王妃之意。”
甪里微森然喝道:“好你个贱婢,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么!”右手一探,赫然向我左肩抓来,我骇异至极,本能的往后退。甪里微又是一声怒喝:“贱婢!还敢还手!”右手速度更快的抓来,我几乎已经避无可避。
“微儿,住手!”猛然一声轻喝炸响在门口,甪里微的右手急遽顿住,眸子投往门口,瞬时安静了下来。我惊魂甫定的转眼看向出声的地方,越王一身玄衣挺立在门边,看不出任何表情。
甪里微抬脚走向熵越新,脸上喜色乍现,欣喜道:“越,你回来了。”此刻的她不过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妻子而已,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凛冽!
熵越新的脸上现出一抹柔意,责怪道:“微儿,不过是一个婢女而已,你何必自失身份与她计较。”看来越王还没认出我来,杜涯的易容之术果然不同凡响。想到这儿,不免又是喜悦又是担忧。
甪里微诡秘一笑:“她可不是普通的婢女呢。”说着向熵越新眨眨眼,复又将头埋于他胸膛之间,只余一双华光流转的眼波斜视着我。
闻言,熵越新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蓦然扬起了然的笑意:“原来是皇嫂,不知皇嫂在敝处住的可好?”殷殷切切的一句话,真如可心的亲人般。不过前提是我没有遭受这非人的待遇,看不出来都是演戏高手啊,埋没在古代真是可惜了。我惋惜的摇着头,却又无意中招惹了那位今日脾气失控的越王妃。
越王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的难看,恶声恶气道:“你摇头作甚。”埋在熵越新胸膛处的头颅也随之抬起,一脸阴霾的看着我,恨不得食我的肉,喝我的血。我很是纳闷,她怎么对我的成见这么大?
我垂下头,软下声音道:“没什么。”我还是不要去招惹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的好。
熵越新朗声一笑,拍拍甪里微的肩:“微儿今日火气有点旺。”他虽在笑着,可是眼里的阴霾却毫无遗漏的全倾泻在我身上,让我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甪里微突然尖利高亢的跳脚呼喝:“都是这个贱婢,害的你差点丧命。”
熵越新眼中的阴霾更盛,嘴角却带着柔和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却半点也减少不了他眼中遮天蔽日的阴霾,反而让他古铜色的俊脸带上一种难以名状的嗜血光芒。“本王这不是好好的嘛。”熵越新一直在笑着,笑意未到眼里,那阴冷的意味搅得我头皮一阵发麻。如果说甪里微是带着锋利爪牙的狮子,那么,毫无疑问,熵越新就是隐藏在莽莽古林间,伺机待发的阴冷毒蛇,准备随时给以敌人致命的一击。
我呐呐的字不成句:“我……不……知道……”你们的一切恩怨情仇我都不知,可是为何我却已经泥足深陷,再也无法拔出?越是逃避的事情,越是朝着你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这就是命运。却不知这究竟是人的无奈,还是天的无奈?威严如天,也不过是一次次不厌其烦的玩着令人厌烦的命运而已。
或许,世间本就是一介虚无,连天都勘不透的把戏,我们还能强求什么!
“休要将你的罪罚推得一干二净。”甪里微电射而至,狠狠钳住我的右手,声音高亢而咄咄逼人。罪罚?我忽然觉得可笑而又悲凉,这是我的罪罚么?她为什么就只看到别人带给她的果,而忽视自己种下的因呢?这样的人,我是该悲哀她的愚蠢逃避,还是嫉恨她的强词夺理呢?
我坚定的抬起头,直视她怨毒的眼神,平静的吐字成句:“甪里微,你心里应该很明白,这一切的因果……你在自欺欺人!不是谁的罪罚,而是你自己心底深处的欲望!你和越王爷伉俪情深,为何还要去执着于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呢?欲望会让你们万劫不复的,到时你们的一切都会成为过眼云烟。”甪里微的脸色随着我的话,一分一分的阴沉下去,再也不见原来的艳丽英武,取而代之的是青黑交加的阴郁。
甪里微猛然一声大喝:“够了!”额上青筋暴起,远远看去宛如嗜杀浴血的女魔。我随着她手上的力道,摔倒在地上,彻骨的疼痛又爬满四肢百骸。我暗自苦笑,甪里微的力气真是大得惊人,三番几次被她扔来甩去,早晚会散架。
熵越新急掠而来,一把将躁怒的甪里微拥入怀中,温柔安慰着。良久,阴霾的双眼刮在我身上,森寒道:“你最好安分点,否则本王定让你先行万劫不复!”这绝不是威胁,虽然对于熵越新了解不多,但是从他的双眼中我能读出这样的信息,他绝对说到做到。
或许,他们不想承认也好,事实就是这样的:他们三兄弟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对于他所在乎的,哪怕命不要也要守护。然而,那些他们不屑一顾的,他们对待的方式会比地狱修罗还残忍!
不管是清冷淡漠如熵逐非,暴戾阴暗如熵越新,还是霸道狡猾如熵浦痕,他们无疑都是痴情的。这一点,从熵青冢身上就能窥探一二。只是可惜,错生帝王家。不然,凉落或许会很幸福,这一切的纠葛就无从说起了。只是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事实!
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忍着剧痛:“如若不是王妃苦苦相逼,奴婢怎会以下犯上?还请王妃记住,如果真的想利用奴婢,就收起你的利爪。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熵越新也不禁为我眉宇间的决然震住,半响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诡异的静谧在三人之间流转。仿佛过了千万年之久,熵越新才重新开口:“扶王妃去休息。”
“是。”我垂下眉眼答道,心,竟然奇异的宁静。
或许,有些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