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宸闭上眼睛,准备调整好与亲生父母见面的心情,他有对双亲弃养的怨念需要压制。
因为这么多年一直被蒙在鼓里,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没有什么比此更可悲了。
风景在后退,陆三策马奔腾,脸上的刀疤随面色凝重而扭动,不时环顾四周。马车如飞,载着陆凌宸极速远去,仔细看去那老马的蹄子根本就没有碰地,它是故意悬浮在道路上飞奔,造成四脚着陆的假象。
渐渐地,老马跃上了空中,天马行空,于云海中穿梭,踩下一朵朵蘑菇云足印,追逐雨后的飞燕而去。
若再仔细一看,会发现,那漫天的飞燕快如闪电,竟并非真鸟,全由暗器所化,被留着红汗的老马踏回原形,一一坠落,为一枚枚乌黑发亮的锋利飞镖。
而坐在马车中的陆凌宸还不知此刻已然身在空中,千山万水转眼即过,早就离开了大燕国境。也不知正在遭遇多大凶险,一路上的颠簸不过是马踏飞燕造成的错觉。
反观车夫陆三则很紧张,他看了看车下的马儿无碍后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云海翻滚,从中冒出一些黑色人影,皆蒙着面,穿着夜行衣,杀意滔滔。他们手握乌光烁烁的死神镰刀,在拦截与追击马车。
汗血老马厉声长嘶,使得马车笼盖了一个光罩,固若金汤。它马不停蹄,直接冲出一条血路夺空而去。
紧接着,云海中多了一名男子,从虚无中扭曲而出,挡在马车离去的方向,为之断后。
男子的相貌与陆凌宸有几分相似,战衣猎猎,手持一杆黄金龙枪遥指前方,使得所有的黑衣人震惊失色,如临大敌。
“杀!”男子断喝,与黑衣人转眼大战在了一起,杀的血雨纷飞。
不日后,遥远的楚国边疆,山高水长,一处海市蜃楼突然出现在世人眼中,却有一辆看上去属于凡人的马车飞奔了进去。
马车中乘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凌宸。
目的地到了,是一座建在湖心的高楼,老马如蜻蜓点水一般直至此楼下。
高楼全由紫檀木建成,高端大气,入内后陆凌宸见到了一位美丽的女子,这女子一看就让他觉得亲切,眼睛和嘴都与自己真的很像。
“宸儿……”女子轻唤,当即就扑过来,紧紧抱住了陆凌宸,两行清泪流落脸颊,打湿红颜。
“你是?”陆凌宸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推开了对方。
此女太年轻了,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他不认为会是自己的生母,觉得应该是自己的姐姐,因为陆三当日将自己称作二少爷。
然而,事实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名为祝霓。
祝霓给陆凌宸泡了杯茶,抚他坐下,将儿子想知道的一切一切娓娓道来。
她一边织衣刺绣,一边述说,脸上挂着慈爱的微笑。细心的陆凌宸却发现,生母的指尖针伤无数,怕是常年累月所致。
此刻,他的心不由触动,虽然与生母只是初见,并没有什么感情,但那种血浓于水的亲切不假,自然而然由衷的心疼。
“这件衣服是给你做的,从你出生那日起,娘亲一针一线织了十二年了。”祝霓一笑,仿佛陆凌宸心中所想她都知道。
“十二年?!”陆凌宸瞪大了眼,怎么可能一件衣服需要织十二年,居然如此之久,这需要多么大的耐心。
看那衣服的材质,明显不是凡间之物,鲜红如血,有金属光泽,还焕发淡淡的赤芒,神韵无穷。哪里还像什么布料,绫罗绸缎也拍马不及,分明是如金银一般的神秘丝绸。
这一刻,陆凌宸震撼了,直觉告诉他,此刻在自己目前的生母绝非世俗凡人,不然何以金属一般的丝质给自己织衣服,还能在上面刺绣,那得需要多么坚硬的针线才行。
再看向生母的十指,每一根都带着一条条深细的伤痕,陆凌宸彻底感动了。尽管来此之前心里有太多的埋怨,以及无数的疑问,此刻全部荡然无存。
双亲为何弃自己于不顾,将儿子送给他人寄养,为何这么多年一直不来看望自己?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定然有难以启齿的苦衷。
“你身上的红袍是陆芸妹妹缝纫的吧,有些小了,来,换上这件,它刀枪不入,水火不融,可是当年你父冒着性命之危,不惜与整个南蛮国为敌,强行夺来的万年血蚕丝所制。”不一会儿,祝霓衣服完工了,仿佛是算准了时间一般,直至今日刚好成衣。她展示那红亮出尘的灵衣,招呼陆凌宸走近。
陆凌宸看了看身上穿的衣服,的确是有些小了,还是两年前养母做的,现如今身体长了许多,不能再穿了。
于是他换上了血蚕灵衣,静静的听娘亲讲那些过去的故事。
自此,陆凌宸知晓了很多一直想要弄清楚的事情,娘亲几乎无所不谈。她语重心长,只要自己想知道的,便一一相告。
他知晓了自己身世的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家族,这家族之大,远胜整个大燕。
知晓了自己的出生不被认可,而生父为护子嗣触犯了家族最大禁忌,付出了惨痛代价,差点陨落。娘亲也因此受到牵连,软禁于此,不得外出半步。
知晓了自己的双亲都是仙人,神通广大,能够飞天入地,无所不能。
知晓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名为无间地狱,分十六小地狱,也称十六国,燕国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那么,父亲大人呢?”期间,陆凌宸打断娘亲的长谈,心有疑惑,因为来此许久了,却始终不见生父出现。
“怕你路上遭遇不测,他在暗中接应,此刻应该还在浴血奋战……”祝霓喟叹,她柳眉倒竖,同时还有一丝焦急。
只是,又等了很久之后,陆凌宸还是不见生父出现。这一刻,他也焦急了,眼睛不时往外遥望,担心对方回不来了。
“呵呵,你父已经来了!”瞧着陆凌宸的反应,祝霓欣慰一笑,轻柔说道。
“啊?”陆凌宸听后立马站起,本能地看向背后。
那里空荡荡的,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影,这使得陆凌宸一愣,再而东张西望,却还是一无所获。
“捉迷藏?”陆凌宸一愣,一脸迷糊地看向祝霓,他想表达的是,自己也不小了,何必玩小孩子的恶作剧,躲猫猫这种游戏未免太幼稚。
然而,他猜错了,事情没有那么娱乐。
“不,是你父不能与你相见,不能和你交谈,永久不能,这是家族对他当年之事的惩罚。”祝霓凄笑,美丽的容颜上忽然尽是苦涩。
这解释让陆凌宸当场呆滞,这是何其的残忍,无论对他还是对生父,都是一种悲剧。
“父……亲……”陆凌宸轻唤,口吻有点生疏,基于没有动情的叫过。但他知道,生父一定听得到,只是不能说话。
“呼……”楼内空穴来风,一下子像是在回应陆凌宸。
“父亲……”陆凌宸沉默了,父爱浩荡,永远是伟大的,原来这些年隐瞒自己付出了很多。他不由看向楼外的湖,眺望远方而释怀,不想太过伤怀。
才发现高楼之外,哪里是什么湖,简直是一片海,因为太广阔了。
由此,陆凌宸的心一下痛了,再也忍不住难受。想想娘亲被关押于此地的处境,那是多么的孤寂难熬,一个人独自面对一片汪洋,常年与此相伴。
因为水里无鱼类,空中亦无海鸟,这里没有任何生灵,也没有任何生命存在过的迹象,全无生机,可谓一片死海。
只有一条条粗大如龙的锁链从海底伸出,专门针对出去的囚徒。
幽黑的锁链一些地方生着红锈,有锋芒毕露的利刺,在水下寒光烁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