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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新娘与新郎(1)

贝泰对赫汶恒星的第一印象是一点也不壮观。她的先生说过——它是位于虚空的银河边缘,一颗毫无特色的恒星。它比银河尽头任何一个稀疏的星团都要遥远;虽然那些星团发出的光芒稀稀落落,赫汶恒星却更为黯淡无光。

杜伦心里很明白,以这颗“红矮星”作为婚姻生活的前奏曲,实在是太过平凡无趣。所以他撅着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贝,我也知道——这并不是个很适宜的改变,对不对?我的意思是,从基地搬到这里。”

“杜伦,简直是可怕的改变。我真不该嫁给你。”

他脸上立时露出伤心的表情,而在尚未恢复之前,她就以特有的“惬意”语调说:“好啦,小傻瓜。赶紧把你的下唇拉长,装出你独有的垂死天鹅状——你每次把头埋到我的肩膀之前,总会现出那种表情;而我就会抚摸你的头发,摩擦出好多静电。你想引诱我说些傻话,是不是?你希望我说:‘杜伦,不论天涯海角,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永远幸福快乐!’或者说:‘亲爱的,只要和你长相厮守,即使在星际间的深邃太空,我也觉得有家的温暖!’你承认吧。”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他,在他作势欲咬时,又赶紧把手缩回去。

他说:“如果我认输,承认你说得都对,你是不是就会准备晚餐?”

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他回报一个微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在别人眼中,她并不能算绝代美女——他自己也承认——即使人人都会多看她一眼。她的直发有些单调,却乌黑而亮丽;嘴巴纵使稍嫌大些,但是她有一对致密的柳眉,衬托出其上白皙稚嫩、毫无皱纹的额头,以及其下那双笑起来分外热情的琥珀色眼睛。

她的外表看来十分坚强刚毅,似乎对人生充满务实、理性、择善固执的态度,不过在她内心深处,仍然藏有小小的一潭温柔。倘若有谁想要强求,一定会无功而返;只有最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应该如何汲取——最要紧的是绝不能泄漏这个意图。

杜伦随手调整一下控制台上的按键,决定先稍事休息。还要再做一次星际跃迁,然后“直飞”数个毫微秒差距之后,才需要进行人工飞行。他靠在椅背上向后望去,看到贝泰在储藏室,正在选取食品罐头。

他对贝泰的态度可说是沾沾自喜——过去三年来,他一直在自卑情结的边缘挣扎,如今的表现,只是一种心甘情愿的敬畏,象征着他的骄傲与胜利。

毕竟他只是个乡巴佬——非但如此,他的父亲还是一名叛变的行商。而她则是道道地地的基地公民——非但如此,她的家世还能直溯马洛市长。

基于这些因素,杜伦心里始终有些忐忑。将她带回赫汶,住在岩石世界的洞穴都市里,本身就是很糟的一件事。更糟的是,还得让她面对行商对基地(以及漂泊者对都市居民)的传统敌意。

无论如何——晚餐过后,进行最后一次跃迁!

赫汶恒星本身是一团火红的猛烈光焰,而它的第二颗行星表面映着斑驳的红色光点,周围是一圈迷蒙的大气,整个世界有一半处于黑暗。贝泰靠在巨大的显像台前,看着上面蛛网般交错的坐标曲线,赫汶二号不偏不倚位于坐标正中心。

她以严肃的口气说:“我真希望当初先见见你父亲。假如他不喜欢我……”

“那么,”杜伦一本正经地说,“你会是第一个让他讨厌的美女。在他尚未失去一条手臂,还在银河各处浪迹天涯的时候,他……算啦,如果问他这些事,他会对你滔滔不绝,直到你的耳朵长茧。后来,我觉得他不断在添油加醋,因为同样一个故事,他每次的讲法都不同……”

现在赫汶二号已经迎面扑来。在他们脚下,内海以沉重的步调不停旋转,青灰色海面在稀疏的云层间时隐时现。还有崎岖嶙峋的山脉,沿着海岸线延伸到远方。

随着太空船更接近地表,海面开始呈现波浪的皱褶。当他们在地平线尽头转向时,又瞥见拥抱着海岸的众多冰原。

在激烈的减速过程中,杜伦以含糊的声音问:“你的太空衣锁紧了吗?”

这种贴身的太空旅行衣,不但内部具有加温装置,其中的发泡海绵还能抵抗加速度的作用。贝泰丰腴的脸庞已被压挤得又红又圆。

在一阵叽嘎响声之后,太空船降落在一个没有任何隆起的开阔地上。

两人好不容易才从太空船爬出来,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是“外银河”夜晚的特色。冷风在旷野中打着转,一股寒意陡然袭来,令贝泰倒抽一口凉气。杜伦抓住她的手肘,两人跌跌撞撞地跑过平整的广场,朝远方漏出一线灯光的方向跑去。

半途就有数名警卫迎面而来,经过几句简单的问话,警卫便带着两人继续向前走。岩石闸门一开一关之后,冷风与寒气便消失了。岩洞内部有壁光照明,既暖和又明亮,还充满嘈杂鼎沸的喧闹声。杜伦掏出证件,让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海关人员一一查看。

海关只瞄了几眼,就挥手让他们继续前进。杜伦对妻子耳语道:“爸爸一定先帮我们打点过,通常得花上五个钟头才能出关。”

他们穿出岩洞后,贝泰突然叫道:“喔,我的天……”

整个洞穴都市明亮如白昼,仿佛沐浴在年轻的太阳下。当然,这里并非真有什么太阳。本来应该是天空的地方,充满着弥散的明亮光芒。温暖的空气浓度适中,还飘来阵阵绿叶的清香。

贝泰说:“哇,杜伦,这里好漂亮。”

杜伦带着心虚的欢喜,咧嘴笑了笑。“嗯,贝,这里和基地当然一切都不一样,但它却是赫汶二号最大的城市——你知道吗,有两万居民——你会喜欢上这里的。只怕此地没有游乐宫,但也没有秘密警察。”

“喔,杜,它简直像是个玩具城市。放眼望去不是白色就是粉红——而且好干净。”

“是啊。”杜伦陪着她一起了望这座城市。建筑物大多只有两层楼高,都是用本地出产的平滑矿石建成。这里没有基地常见的尖顶建筑,也看不见“旧王国”那种庞大密集的社区房舍——有的只是各具特色的小型住家;在泛银河的集体生活型态中,表现出当年个人主义的遗风。

此时杜伦突然叫道:“贝——爸爸在那里!就在那里——小傻瓜,看我指的那个方向。你看不见他吗?”

她的确看到了。在她看来,那只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疯狂地挥着手,五指张开,好像在空气中猛抓些什么。不久之后,一阵巨雷般的吼叫声传了过来。于是贝泰尾随着丈夫,冲过一大片仔细修剪过的草坪。她又看到另一个小个子,那人满头白发,几乎被身旁高大的独臂人完全遮住。而那独臂人仍然挥着手,仍然大声叫着。

杜伦转头喊道:“那是我父亲的同父异母兄弟。你知道的,就是到过基地的那位。”

他们四人在草坪上会合,又说又笑乱成一团。最后,杜伦的父亲发出一声兴奋的高呼。然后他拉了拉短上衣,调整了一下镶有金属浮雕的皮带,那是他唯一愿意接受的奢侈品。

他的目光在两个年轻人身上来回游移,然后,他带着轻微的喘息说:“孩子,你实在不该挑这个烂日子回来!”

“什么?喔,今天是谢顿的生日吧?”

“没错。所以我只好租一辆车,硬逼着蓝度开到这里来。今天这种日子,即使拿枪也无法挟持公共交通工具。”

现在他的目光凝注在贝泰身上,没有再移开了。他以最温和的口气对她说:“我这里有你的水晶像——虽然很不错,但是我敢说,拍摄那个水晶像的人只有业余水准。”

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小小的透明立方体。在光线照耀下,里面出现一个彩色的、栩栩如生的笑脸,活脱是个微型的贝泰。

“那个啊!”贝泰说,“我想不通,杜伦为什么会寄那种可笑的东西给您。爸爸,您还肯认我这个媳妇,真令我惊讶。”

“是吗?叫我弗南就好了,我不喜欢那些虚伪的礼数。因此,我想你可以挽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到车位去。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我的孩子没什么眼光。但我想我会改变这个看法,我想我必须改变这个看法。”

杜伦轻声问他的叔叔说:“这些日子我的老头过得如何?他还有没有继续猎艳?”

蓝度微微一笑,带起满脸的皱纹。“杜伦,只要情况允许,他是照追不误。有些时候,当他想起下一个生日是六十大寿,就不禁会垂头丧气。不过他只要大吼几声,驱散这个可怕的想法,就会恢复往日的雄风。他是一个典型的老式行商。可是你呢,杜伦,你又是在哪里找到这么标致的老婆?”

年轻人两手抱在胸前,咯咯笑了起来。“叔叔,你要我把三年的追求史一口气说完吗?”

回到家后,在小小的起居室中,贝泰吃力地脱下连帽的太空旅行衣,让头发自然垂下。然后她坐下来,双腿交叉,迎接着红脸大汉向她投注的欣赏目光。

她说:“我知道您在试着估量什么,就让我告诉您吧。年龄:二十四岁。身高:五英尺四英寸。体重:一百一十磅。主修科目:历史。”贝泰注意到,他总是喜欢侧身站立,以便掩饰那只失去的手臂。

可是此时弗南却向她靠近,并说:“既然你提到了——体重应该是一百二十磅。”

当她面红耳赤之际,他则纵声哈哈大笑。然后,他转向大家说:“根据女人的上臂,就能精确估计她的体重——当然,这需要足够的经验。贝,你想喝点酒吗?”

“我还想要点别的。”说完,她就跟着弗南离开客厅,杜伦则忙着在书架旁翻找新书。

不久弗南独自回来,说道:“她等一下就会下来。”

他将庞大的身躯重重塞进角落的那张大椅子,再将关节硬化的左腿搁到面前的凳子上。杜伦转头面向着他,刚才的笑容已从他的红脸消失了。

弗南说:“很好,孩子,你回家了,我很高兴你能回来。我喜欢你的女人,她不像爱哭爱闹的绣花枕头。”

“我和她结婚了。”杜伦直截了当地说。

“嗯,孩子,那又完全另当别论。”他的眼神变得阴郁,“将自己的未来绑死,实在是个不智之举。我比你多活好些年,比你更有经验,就从来不干这种傻事。”

蓝度原本站在角落一言不发,此时突然插嘴道:“拜托,弗南萨特,你怎么打这种比方?在你六年前迫降失事之前,你没有在任何地方住得够久,从未达到能够结婚的法定期限。而你出事后,又有谁要嫁给你呢?”

独臂老人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怒气冲冲地答道:“多得很,你这满头白发的老糊涂……”

杜伦发挥急智,说道:“爸爸,这主要是个法律形式。这样子会有许多方便。”

“主要是方便了女人。”弗南忿忿不平地说。

“即使如此,”蓝度附和道,“仍然应该让孩子来决定。对基地人而言,婚姻是一种古老的风俗。”

“基地人的作风,不值得老实的行商仿效。”弗南一肚子怨气。

杜伦又插嘴道:“我的妻子就是基地人。”他轮流看了看父亲与叔父,然后悄声说:“她回来了。”

晚餐后,话题有了很大的转变。弗南为了替大家助兴,讲了三个亲身的经历,其中血腥、女人、生意和自夸的比重各占四分之一。客厅中的小型电视幕一直开着,播出的是一出古典戏剧,不过音量调得很小,根本没有人看。现在蓝度坐在长椅上,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他透过长烟斗徐徐冒出的烟,看着跪坐在柔软的白色皮毛毯上的贝泰。这条皮毛毯是很久以前一次贸易任务中带回来的,只有在最重要的场合才会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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