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除了亨利·福特之外，山姆·沃尔顿就是本世纪最出色的企业家了。
——汤姆·彼得斯
《追求卓越：美国最优秀企业的生意经》合著者
到现在为止，你大概已经清楚了，我把一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献给了沃尔玛——创立它、发展它，并且不断进取、精益求精。我的一生充实而快乐，充满了挑战，所获得的回报也远远超过了我最大的期望。在整个人生旅途中，我差不多一直在走自己的路。许多人忙碌一生，可能从事的工作并不是自己特别喜欢的，而我却没有虚度一分一秒。我不是在商店里努力给员工们打气，希望他们做出更好的成绩；就是在办公室里仔细查看数字报表，看看什么地方会突然跳出个拦路虎；要么就是在周六晨会上带头喊口号。要是我没在做这些事情，那我可能会是在飞机的驾驶杆旁边，正俯瞰着我们这个美丽国家的某个市镇——顺便数数凯玛特停车场上汽车的数量。也可能是给自己放上几个小时的假，去打打网球，或是和我的狗一起去打猎。
现在，所有这些事情我都越来越少去做了。我现在病得挺厉害，我猜，当你年纪大了，疾病缠身，你自然会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像个哲学家——特别是在深夜，当你没法入睡的时候，就会在脑子里把一生的经历过上一遍又一遍，审视自己走过的路、做过的事。说真的，要是我没生病的话，我很怀疑我会不会写这本书，或者说花时间试图梳理自己的一生。而且你现在肯定也知道了，我是一个那么坐不住的人，对这种案头工作真的是有非常大的偏见呢。不过既然已经做了，我就会把它做完，而且会试着同你分享我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在我看来，那些事情真的是非常重要。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些问题，要是熟悉我的人知道了，可能会非常吃惊。就是，对于那么殚心竭虑地扑在沃尔玛的事业上，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后悔？我放弃了那么多与家人共度的时光，是不是真的值得？这些年来，我应该那么严厉地驱策我的伙伴们吗？我是不是真的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一些什么，可以让我因为最终实现了它而感到自豪？或者说，对现在正面临着生命最后挑战的我来说，那些东西是不是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在生命中的某些时候，我们有许多不同的路可以选择。许多人就像我一样，投身零售业，开创了自己的事业，把公司发展到了一定规模，然后他们说：“我已经赚够了！”就把公司卖了，买座小岛享福去了。我猜，其实我也可以功成身退，含饴弄孙，或是将余生献给慈善事业。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人会像我这样：只是因为喜欢，就从一个完完全全的新手起步，学着做生意，擦地板、记账、布置橱窗、称售糖果、操作收银机、安装货架、布置店面，建立一个有着这般规模和实力的企业，并且一直坚持下去。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这样的。
此时此地，我接受了这个事实：人生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要是我想达到我给自己设下的目标，就必须每天都为之奋斗，坚持不懈。必须时刻把它放在心上。我想大卫·格拉斯说我的话真是没错：我每天一起床，脑子里就想着要去改进些什么。查理·鲍姆说的也是，他说我一直被一种想要追求卓越的渴望驱策着。不过在更大的层面上——生与死的层面上——我是不是作了正确的选择呢？
现在，在对这个问题想了很多以后，我可以诚实地说，要是一切从头再来，我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在这个世界上，教士抚慰我们的灵魂，医生治疗我们的疾病，教师启迪我们的智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在我看来，我完完全全地坚信，能够提高我们生活质量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正确地、有道德地运作我们称为“自由企业”的体制，这对于我们这些在大萧条时代长大的人来说，是有切身体会的。而且我确信没有多少公司做到了沃尔玛这样。我们提高了我们顾客的生活水平，为他们节省了数以十亿计的钱，还有我们的员工，得以分享利润。这两大群人中的许多人还在这些年里一直投资我们的股票，并从中获得丰厚回报。
我们创业的时候，全部的念头就是赚钱：我们的经营策略就是通过以最低的价格出售质量上好的商品来吸引顾客。这个策略确实奏效，我们中有少许人从一开始就坚信这个策略，为之投资，并因此发了大财。
显然，不是每个到沃尔玛工作过的人都发了财。不过这些年来，流传着不少这样的故事：有员工赚到了至少够买自己第一辆车或是第一栋房子的钱，有员工退休后通过利润分享计划获得了上百万美元。同绝大多数公司相比，我们能够在更大程度上帮助我们的员工，这都是因为这一理念——你不得不把它称为“开明的利己主义”。正因为对个人利益考虑得足够多，我们才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让员工们分享利润对于公司的意义。
而且，我想，我们公司里那些相信我们的理想和目标并身体力行的员工，在整个过程中也感受到了某种心灵的完满——精神上的，而不是宗教意义上的。他们学会了站直身子，正视顾客，同顾客交谈，他们有了更好的自我感觉，而一旦他们开始有了自信，就没理由不去不断进取、不断提高。他们中有许多人决定去上大学，或是管理一家分店，或是带着学到的东西去开创自己的事业，或是把本职工作干得更好并为之自豪。沃尔玛为他们提供了财力的支持，也帮助他们树立起了自信。当然，肯定会有某些工会的家伙或是中间商不同意我的这种说法，不过我相信，要是没有沃尔玛，数以百万计的人们不会过得像今天这么好。所以我对自己的人生非常非常自豪，对选择此生这样度过一点也不后悔。
我知道，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我们的的确确改变了这个国家零售业的运作方式。我说的“我们”，不仅仅是指沃尔玛。之前我在这本书里提到过的一些人，像索尔·普赖斯、哈利·坎宁安、约翰·吉斯，都为此作出了许多贡献。整个零售业经营理念的转变都是因为那些优秀的零售商，而在其中，我相信我们是最优秀的。差不多从一开始，我们的目标就是薄利多销，想方设法运用我们的力量同供应商打交道，以期能够向顾客提供最优质的商品。现在这一行里还有不少人仍然想方设法提高商品售价，不管不顾现有情况，他们的想法就是错的。我要告诉你：那些不为顾客着想、不关注顾客利益的公司，早晚会垮台的——要是他们现在还没的话。那些贪心不足的家伙注定会被淘汰。
沃尔玛的这些经验，不仅可以用在零售业，也同样适用于其他许多行业。前提是：自由企业制度是我们社会进步的动力；没有什么能同一个建立在市场经济基础上的自由社会相媲美。什么也不能动摇这一体制：除非领导阶层和资方变得自私懒惰。在未来，自由企业制度肯定会变得更完善——这就意味着大家都能够从中获益，劳动者、股东、社区，当然，还有资方——必须要具有一种公仆式的领导理念。
近来，我越来越肯定，美国的许多管理人员太倾向于首先照顾自己的利益了，而把其他人的利益放在其次。在这一点上，日本人是对的：当分配格局一边倒，资方拿得太多，劳动者拿得太少的时候，你是不可能建立一支有合作精神的团队的。在我看来，有些公司的薪水制度简直是不像话，而且大家也都能看到。很明显，要是把管理层的收入同公司的业绩、或是股东的投资回报率、或是一些能够清晰反映他们工作状况的衡量标准挂起钩来，绝大多数公司会运作得更好。利益分配的原则，必须是根据各自的贡献和承担的风险，保证利益在劳动者、管理层和股东之间公平分配。在沃尔玛，我们给主管们开的薪水一直要低于同行业的标准，有时候可能低了很多很多。但我们一直偿付给他们股票红利和其他同公司业绩直接挂钩的奖金。公司业绩好，他们收入就多，这可不是巧合。
我相信我们考虑问题的方式是对的，在十年之内都会非常管用，甚至到下个世纪也是。全世界的商业经营模式都在改变，而我们自豪地看到，这些改变中的许多都反映出了沃尔玛的经营之道。在全球的经济体制中，成功的企业都在做着沃尔玛一直努力在做的事情：给予一线员工，也就是那些每天同顾客打交道的人，更多的决策权。好的管理者要倾听一线员工的意见，汇总起来，在整个企业里贯彻下去，好让人们落实。这是诸如3M、惠普、通用电气、沃尔玛等成功企业已经在做的事情了。好点子无处不在，只要你善于倾听和发现。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谁会想出个好主意的。
通过我们在零售业采取的这种方式，我们可以改变整个世界。我们能比日本人干得更漂亮，因为我们更有革新精神，更有创造力。我们可以同孟加拉或是任何地方的廉价劳力竞争，因为我们有更高的科技，可以为我们提供更高效的设备。我们可以远远超越过去的对抗性关系，同我们的供应商及工人建立起双赢的伙伴关系，这将使我们能够把更多的精力和才能集中在重要的事情上：满足顾客的需求。但所有这一切，都需要克服人类天性中最强大的一个劣根性：抵制变化。要想在这个世界中获得成功，你就必须不断改变。
你看看发生在美国汽车制造业的事情就知道了，日本人用贸易保护法对付美国，我们的汽车厂商也想通过这种方式进行还击，但这是不公平的呀。美国和日本的汽车工业不是一个水平的。我觉得我们不该用贸易保护进行还击，因为这并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我们产品的质量没法同日本人的相比，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对美国汽车制造业的管理层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他们必须要做的是，同他们的员工建立起合作伙伴关系。
我知道，汽车业存在许多我们不曾面临过的问题。我知道美国汽车制造业的工人每小时赚22美元，日本工人只有16美元，而墨西哥工人则更少。我不是说我能解决所有那些问题，不过我很乐意去试着管理一家现时有着工会组织的企业，向企业员工推销全球竞争的理念——不管这家企业是汽车业的，还是钢铁业的，抑或是电子业的。我很乐意去碰碰这个运气，要是他们能够受到激励，团结一体，分享企业的成功——而与此同时工会还存在，看到这个我会非常高兴的。要实现这个，需要进行非常大量的说服工作，但我敢保证，只要有人时刻关注，坚持执行，就一定能做到。不过要是美国的资方打算对工人们说“我们是一边的”，他们就得停止做以下这些愚蠢的事情，像是每年把三四百万的红利揽入自己腰包啦、不管去哪儿都乘坐豪华汽车和公司商务飞机啦，就好像他们比其他人优越很多似的。
我不是说每家公司都必须得像沃尔玛这样节俭。不是每个人从事的都是折扣零售业，都得挖空心思地想要帮顾客节省下每一分钱。不过我很怀疑有很多公司都不会那么做的，就像它们的主管们不会像平民百姓那样过日子一样。
我不管什么时候作商务旅行，都是坐飞机二等舱，许多人会觉得这实在是太荒唐了。也许我这么做是有点过分了，但我觉得，作为一个领导，应该要以身作则嘛。要是我要求大家都坐二等舱，而我自己却坐头等舱，那就不公平了。一旦你那么做了，不满的情绪就会开始生长，你的整个团队就会开始分崩离析。
不过现在，我应该忘记过去的一切，想想我对于沃尔玛这份遗产在未来的真正期许了。有人曾经把我们称为“奥扎克高地上的灯塔”，我相信随着沃尔玛的继续兴旺成长，它肯定不会辜负这一称号的。只是我希望，我们能把我们的理念传递到更远的地方，而不只是我们本部所在的山野小镇，因为我们现在实际上已经是一家全国性的企业了。对沃尔玛来说，为了保持在顾客们心目中的地位，必须研究出更多回馈社会的途径。对于我之前提到过的我们已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我非常非常骄傲。而且我们已经着手研究进一步参与社会事务，以期获得更多社会关注的方法了。就像我说过的，我们国家迫切需要一场教育革命，而我希望沃尔玛能为之作出某些程度的贡献，就算不为别的，出于为我们自己的利益考虑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有一个有力的教育制度，自由企业制度就没法运转，而正是这一制度使得沃尔玛、IBM、宝洁这样的企业出现在历史舞台上，使得我们国家的经济得以兴盛。你可能很难相信这一点吧，不过老话说得好：付出越多，回报越多，这可是百试不爽的。
最后，我想谈谈很多人一直在问我的两个问题，它们是互相关联的。第一个问题是，像沃尔玛这样的故事，在现在这个时代还会不会发生了？我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就在这会儿，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就有某个人——也可能是成百上千个人——有着满腹好点子，足够把这样的故事再从头上演一番。只要你怀着足够的热情和渴望去达成那些成功的必要条件，这样的故事就会重演，而且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演。最最重要的，是要具备在经营管理上不断学习、不断提出问题的态度和能力。
第二个问题是，要是我今天是一个年轻人，有着同50年前的我一样的才能、干劲和抱负，想要开始创业，我会从事什么工作呢？这个问题有点不好回答。我不能确定地说我会做什么，不过我肯定我会去卖东西，而且我希望是在零售店里面，这样的话我就能同街头的顾客直接打交道了。我想我会研究今天的零售业，然后选择某个最能替顾客省钱的买卖。也许是某些专卖店，和计算机相关的东西；也许是Gap服装专卖店；甚至是美体小铺也不一定。
不管怎么说，当下次有个满脸热切、行为显得有些古怪的店主在你们那儿开了家店，在你对他表示不看好之前，想想我在费耶特维尔开廉价杂货店时遇到的那两个老家伙，他们断言我们会在两个月里关门。去看看那家新店，看看他们卖些什么，看看他们怎么对待你，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成为他们的回头客。因为这才是真正关键的一点：在我们这个自由的国家里，开店的成功与否完完全全取决于你们：顾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