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速而恒定的脉搏依然忘乎所以地搏动着,即使坐困这般走投无路的死地,李一通还是很镇静。
镇静的就好像他似早以熟悉与面对了无数次相仿的画面。甚至于那冷静至恐怖的观察力还能刁钻狠辣地捕捉到周缘三百六十度的风吹草动。
饮酒做客的豪绅,陪酒的妓女竟已全消失不见,只留下寥寥数人。
——正是他臆断之中的好手!
可,鬼步刀青狂不在?他的人就如他的名,本是无比狂妄的人。
他应该出来。
这么大的动静,他会听不见,闻不到?不然,他岂非已累趴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难不成百晓生的情报有误?”
李一通忽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爬上心头。
失落的不是眼下的情形,而是今天错过的机缘。
——杀人的机缘。
剑还在空中,只是已优雅的落下。
它虽优雅,那九个人并排斩出的剑与门外的剑却是与之相形见绌,显得残酷而决然。
有风穿行在略显萧索与廓落的厅堂内,与剑与箭合奏低鸣,像是子夜鬼哭,令人发指。
李一通的脖颈、太阳穴和上下四肢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凸起蛇形般的青筋。
他的肌肉已悉数绷紧。
脚下的红毯是软的,脚上的肌肉却是硬的——钢铁般的硬!
就在剑与箭已离他不过区区四步,唾手可得之时。
李一通又动了,生死攸关之下。
在诸多在场之人看来,李一通的结局已经昭然若揭,他定将被分尸。
即使如此,也有几个华袍覆身的人突然抽出在酒桌底下的兵器,冲向前来!
可他们不知道的却是,李一通并不是一个甘心送死的人,从不是!
就在他的脚闪电般抬起落下一际,他的右脚脚尖已如他未出鞘的剑一般万般锋利!
他的双脚突然变成圆规,左脚为心,右脚划圈!——迅电流光!
一圈后,他再一重重跺脚,一股气力内蕴的暗劲便朝四面八方剧烈激涌吐泻。
厅堂也仿似轻微的摇颤了数下。
随之,火红的地毯如浪潮般倒卷而起,挡住了剑,也挡住了箭。
一个不在预料中的变化。
作壁上观的那几个人神色一变,倒纵出去,神情无比沉重。
这反击虽不能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却给三方夹攻的李一通带来了珍贵的缓冲期。
他们的面色忽又变成种后怕的迹象。
——一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岂非都是冷静到了极点的人?
——一个冷静到了极点的人岂非正是无一点情绪波动的人?
越冷静的人越可怕的超乎想象!
而往往遇到这种人,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避其锋芒!
可,现在——已无转圜的余地!
九个黑衣人只感眼前一红,斩出去的剑也竟似斩近了干涸的沼泽里,却不是毯质硬,而是,他们已无法再动弹分毫。
一柄剑,刹那划破他们眼前血红的毯子,剑光寒峭,已然在瞬间将他们全身的血液冻结。
他们来不及反应。
没有大量的鲜血溢出。
那柄剑已狠辣毒猛地在他们的脖颈间抹过,没有人惨呼,八个人霎时横尸当场,只剩下一个独自挣扎着似要抓住眼前一丝清明。
他应该是一个很坚韧的人,不然不会死撑着来告知李一通他最后的遗言。
他的眼球上蛛网般的血丝交错,声音因死亡而变得含混不清,非常嘶哑与唬人:“杀我曹家的人,六扇门是不会放过你的,以后会有人为我们雪恨!你会死,注定会死!”从前襟内猛然扒出一块玉佩,再一捏碎,而后疯笑着仰天倒下。
红毯也轻飘飘落下,像裹尸布般蒙住了九个人。
“只可惜死的先是你。”李一通叹了口气,剑又已归鞘,转过身凝视着门外。
外头的气息很不一般。
沉浑、苍劲等山渟岳峙般的气息扑面,压迫众人。
离李一通并不远的几个人,容颜竟也已演变为一种奇怪的表情,有恐慌、有畏怯、有期许……
可他们唯一标致的一个举动便是——他们都在跟随李一通的目光望向门外。
“凶煞!赶快缴械投降,六扇门公审时可以对你从轻发落!”其中一个人怒容满面,如是说道。
“哼!敢对京城曹家下手,就算你有几百条命也不够死的!”
“踢了万魁楼的场子,等于间接得罪了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万魁楼一夜损失,可不是你等一介武夫能偿还的,识相的赶快就地自刎,等到官府来人就没那么好过了!说不定还会满门抄斩!”
一群人忽然鸟语频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出言不逊,许是门外的来人给他们捎来了一点信心?
李一通忽然走上前,俯身拾起方才被红毯拍落在地的箭矢,骤然向那个“要求”他自刎的人射出,快至无影无踪!
“噗!”一根箭矢已经在他反应之际贯穿那人的喉咙!
那人呜咽着瘫在地板,全身竟冒起丝丝黑烟,血肉在片刻内已腐蚀的甚至隐约可见下方灰白的骨头!
“小心,那箭有毒!”数人心惊胆战的,纷纷避开,同时警戒着。
“他身旁还有数根箭,我们得小心了!”
“他也只敢对付我们,有本事对付六扇门,对付曹家,对付皇宫啊!”有人更是慌张中眼珠子一转,用上了激将法。
可惜,李一通还是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门口,一言不发。
他的左手自先前剑归鞘时就已按在剑柄上,全身肌肉仍然绷紧若坚钢。
来的人是谁?会是鬼步刀青狂?
一个人正好就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