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动手?”
那时候,他问。
我答。
“十六岁,成年时。”
也就是今天,我如当年之约,与他一战。
昨晚,当我提出自己要挑战他时,周围的族人都哗然起来,他平静地答道。
“哦,好。”
平平淡淡。
因为,在四年前,我就通知了他。
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这事应该更不可能会忘。
他可能会不解,不解自己的亲生儿子会对自己提出生死局。
这个不解,在今天可以解开了罢!
因为在这具躯体里住的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与他一样的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灵魂啊!
他的身体里,还有我的身体里,那些个可怜虫,早早地就消失了啊!
此时,我的手已经难支。
回光返照的他,力量异常地强大。
匕首以半寸的速度缓慢的推进,不断逼近。
终于,我的脸颊感觉到了它锋利的尖端。
我心里明明白白,只要我柔软的皮肤被刺破,那匕首里无数猛烈的剧毒就会像是洪水一般蜂拥而来,一下子冲乱我的五脏六腑。
那时,我将紧随他而死。
而这一结果,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
“啊!”
我的内心里因为不想死而生出了一股劲。
双手向他的小臂扣去,指甲深深地陷进了他的肉里。
我不知道他体内的毒素蔓延得如何。如果毒素到了我抓破的那几处,那不必他的匕首刺下,我就会因为被他的血液感染,而中毒死去。
这一抵抗是冒着会死的风险,而不去这一抵抗,那我肯定会死。
他察觉到我的挣扎,便开始将身体的力量加了进来。
我只感觉我自己的手臂上开始有百斤重,然后是千斤,最后是万斤。
这一具还是十六岁的身体,就算是健壮的草原孩子,怎么能扛得住这股力量?
所以,匕首还是继续推进中。
只不过速度慢了一些而已。
我见到他此时的脸色,仍旧的眉头拧成一团,没有丝毫因为胜利而浮躁的样子,也没有我那般心慈手软。
心里不禁更加绝望了起来。
对手是如此的强大、冷静、不可撼动,我又怎么能赢?
“呸!”我不由得嘲笑自己的失心,“什么情况了,还想着赢!这能活下来就不错喽!”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份自嘲的原因,让我那因为害怕而逃得远远的的自信心又回来了些许。
而想了这么多,挣扎了这么久,又有什么用?他就在那里,不管我去不去想。
匕首还是一寸一寸地,插进了我的脸颊里。
我感觉到那阵皮肤被割开的痛苦,同时,心里好像有死神拂过,告诉我说。
“喂!你要死了!”
噗!
一声锐物入肉的响声,打断了他刺入的动作,也打断了我的绝望。
死神好像左右抬头望望,逃之夭夭了。
我被这一响声一吓,一愕,接着,我低头看去,又抬头来,看到面前那一张同样惊愕的脸,我便笑了。
为什么呢?
因为我看到,他受伤了的胸口里,突出来一枝黑黝黝的箭。
箭头黝黑,铁造,菱形,布有倒刺,本来是想不让敌人轻易地拔出来,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浪费了。
用这种箭的同时还有这种箭法的,在这部落里,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黑字。
那个因为不会骑马,不会用刀剑长矛,只会射箭而从小被小伙伴们嘲笑的经常闷闷不乐的家伙。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
面前这人,还是让他重拾信心的他的师父吧?
这还真是巧合呢!
昨晚,在篝火边,我还自信满满地对他说,武台这么小的地方,用弓箭没用,如今看来,倒是弓箭让我晚点去死。
大概他也想不到有人会偷袭他,所以他在中箭后半响才一脸惊愕地低头看去,当看到那箭时,脸上反而显得欣慰起来。
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满足的表情。确切的说,这种表情应该叫做——无憾?
总而言之,他再看来我一眼。
我也看着他。
“你先死,记住我这张脸,来世找我报仇。”
他没有回答,眼神第一次没有替代他的话来答复我。
他的身体终于翻去,躺在了我身边的地上。
昔日雄狮,一族之长,一心要改造这个世界的家伙,终于大命归天了!
我挣扎着半坐起来,感觉到被刺的那一面脸颊上还是火辣辣的疼痛,手便探去,摸到了匕首的柄端。
将那熟悉的轮廓握在手心,我笑开来。
“匕首都插了脸,看来我的小命也不保喽。”
后来,听黑子说,他在那边的高台上,看到我笑得很难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脸上还挂着一把匕首的原因。
我感觉到,一旦笑起来,脸很疼。
我会随着他死去吧?
我看去身边的那一脸欣慰的尸体一眼,忽地把我刚刚的问题抛弃了,想到。
“你这家伙,就算上了天堂或者下了地狱,恐怕,他们也会跟你说;‘亲哟,您不在我们的客户中哦?您要不要换个服务商试试?’哈哈哈哈!等我跟来,和你一起吧!”
心里忽然感觉清冷了起来。
“……罢了!在那个世界,你再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尸体是不会回答的。
黑子从远处走了过来,一路上,在他身前的围观族人,都自动地分开了一条路。
两侧,看向他的眼神里,大多是嫌弃、不耻、唯厌不及,还伴有几声小小的漫骂。
因为他破坏了规则。
如果他没有射出那一箭,那么,如今躺在地上的,就是另外一个人,也就是我。
人们就会欢呼,接着,今晚就会有美酒佳肴,还会有隆重的葬礼。
说起来,葬礼这个东西,也是近十六年来“发明”的。
而黑子的神情黯然,他手里的弓被无力的拖在地上,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他拖着步子,挪到了武台上。
我见他都没有看那尸体一眼,而是径直到我的身边,伸出了手,跟我说。
“起来吧。”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借力挣扎着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