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抄捷径奔向坟墓,凯顿,但我可不会让你这么做,不论你自己活得多么不耐烦。目前的情势是,那个银河殖民者如愿地带走了那索拉利女人,虽说他已经发现她起不了什么作用,甚至根本没用。而那索拉利女人也自愿走这一趟,虽说她一定很怕和一群浑身是病的野蛮人同乘一艘太空船,而且明知自己非常可能死在索拉利上。
“所以依我看,这些都是吉斯卡在幕后推动的,他迫使那个银河殖民者毫无道理地继续争取那索拉利女人,又迫使那个索拉利女人毫无道理地接受这份差事。”
阿玛狄洛说:“可是为什么呢?我能否问问这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
“我想,凯顿,是因为吉斯卡觉得有必要离开奥罗拉——莫非他猜到了我即将获悉他的秘密?如果真是这样,多半是他还不确定以他目前的能力能否影响得了我,毕竟我是个高明的机器人学家。此外,他不会忘记我曾经是他的主人,身为机器人,他很难把忠诚这项要求抛在脑后。或许他觉得唯有让自己远离我的势力范围,他才能确保那索拉利女人的安全。”
她仰头望向阿玛狄洛,坚定地说:“凯顿,我们一定要把他弄回来。我们不能让他躲在哪个殖民者世界,去推动银河殖民者的理想。他已经在我们中间造成很大的伤害,我们一定要把他弄回来,然后你一定要让我成为他的合法主人。我能对付他,让他替我们工作,我可以向你保证。记住!我是唯一能够对付他的人。”
阿玛狄洛说:“我看不出有什么好担心的。至少有九成的可能,他只是普通的机器人,所以一定会毁在索拉利,而我们便能同时摆脱他和那个索拉利女人。剩下那不到一成的可能性,也就是你把他说对了,那么他一定不会毁在索拉利,可是这么一来,他就得回到奥罗拉。毕竟,那个索拉利女人虽然并非生在奥罗拉,却在奥罗拉住了很长的时间,她绝对无法和那些野蛮人生活在一起——当她坚持要返回文明世界的时候,吉斯卡就不得不跟她一起回来了。”
瓦西莉娅说:“枉费我讲了那么多,凯顿,你还是不了解吉斯卡的能力。如果他觉得有必要远离奥罗拉,便能轻而易举地调整那索拉利女人的心理状态,让她能够忍受殖民者世界的生活,正如他当初让她自愿登上殖民者太空船一样。”
“好吧,如果有必要,我们大可护送那艘殖民者太空船——包括那个索拉利女人以及吉斯卡——回到奥罗拉。”
“你打算怎么做?”
“会有办法的。尽管显然你认为自己是这颗行星上唯一脑袋清楚的人,事实上,我们其他人也并不是笨蛋。那艘殖民者太空船之所以前往索拉利,是去调查先前那两艘船究竟如何遇难的,但我希望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打算仰赖那些野蛮人,或是仰赖那索拉利女人的机器人。与此同时,我们派了两艘自己的战舰前往索拉利,而我们并不认为他们会有任何风险。如果还有索拉利人待在那颗行星上,他们或许能够摧毁原始的殖民者太空船,但他们可没办法撼动奥罗拉的战舰。所以说,如果那艘殖民者太空船因为吉斯卡的某种魔法……”
“不是什么魔法,”瓦西莉娅以刻薄的口吻说,“而是精神影响力。”
“好吧,如果那艘殖民者太空船因为某种缘故,居然能够飞离索拉利,我们的战舰就会把他们拦下来,客客气气地请他们交出那索拉利女人和她的机器人。如果他们不从,我们就会坚持要这艘殖民者太空船和我们一起飞回奥罗拉。从头到尾都不会出现敌对状态,我们的战舰只是要护送一名奥罗拉公民返回她的母星。一旦那索拉利女人和她的机器人回到奥罗拉,那艘殖民者太空船立刻可以飞往自己的目的地。”
瓦西莉娅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听起来不错,凯顿,但你可知道我觉得会怎么发展吗?”
“怎么发展,瓦西莉娅?”
“在我看来,那艘殖民者太空船的确会飞离索拉利,但我们的战舰却不会。不论索拉利上有什么力量,吉斯卡都有办法对付,可是我担心,也只有他能对付而已。”
“万一发生这种事,”阿玛狄洛冷冷一笑,“我就会承认你的幻想多少有些真实成分。但不会发生的。”
56
次日清晨,瓦西莉娅的头号随身机器人——外形相当女性化的娜迪拉——来到瓦西莉娅床边。瓦西莉娅醒了过来,闭着眼睛问道:“什么事,娜迪拉?”(她根本不必张开眼睛。除了娜迪拉,近百年来谁也没有接近过睡梦中的她。)
娜迪拉轻声说:“女士,阿玛狄洛博士要求你去研究院。”
瓦西莉娅猛然睁开眼睛。“什么时候了?”
“0517时,女士。”
“天还没亮吧?”瓦西莉娅气呼呼地说。
“是的,女士。”
“他什么时候要见我?”
“现在,女士。”
“为什么?”
“他的机器人并未告知我们,女士,但他们说是很重要的事。”
瓦西莉娅用力掀开被单。“我要先吃早餐,娜迪拉,饭前还要先冲个澡。叫阿玛狄洛的机器人待在访客壁凹里等我,他们如果开口催促,提醒他们这里可是我的宅邸。”
余怒未消的瓦西莉娅并未刻意加快速度。事实上,她花了更多的力气梳妆打扮,而早餐也吃得比平时更悠闲。(通常她在这两件事情上不会花太多时间。)她顺便看了看新闻报道,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足以解释阿玛狄洛的紧急召唤。
当地面车(里面除了她还坐着四个机器人——两个是她的,另外两个则是阿玛狄洛派来的)将她带到研究院时,太阳正从地平线上逐渐升起。
阿玛狄洛抬起头来。“唉,你终于来了。”他尚未关闭办公室的墙壁照明,虽然现在根本不需要了。
“抱歉我严重迟到,”瓦西莉娅硬邦邦地说,“我很清楚,不该等到日出时分才赶来上班。”
“别说笑了,瓦西莉娅,拜托。我很快就得赶去立法局,主席比我起得还早呢——瓦西莉娅,我不该对你的说法存疑,我诚心诚意向你郑重道歉。”
“所以说,那艘殖民者太空船安全起飞了?”
“没错。而且不出你所料,我们的战舰被毁了一艘。消息尚未正式公布,但这种风声当然迟早会走漏的。”
瓦西莉娅睁大眼睛。当初在作这个预测的时候,其实她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有信心,但现在显然不适合招认这件事。她真正说出口的是:“所以,你终于相信吉斯卡具有非凡能力的事实了。”
阿玛狄洛小心谨慎地说:“虽然并未看到什么严谨的证明,但在获得更进一步的讯息之前,我愿意暂且接受这个说法,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立法局完全不晓得吉斯卡的事,而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们。”
“我很高兴你的脑袋清楚到了这个程度,凯顿。”
“但真正了解吉斯卡的是你,你比谁都清楚该怎么做。所以,请问我在立法局该说些什么?我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才不至于泄露全盘真相?”
“视情况而定。那艘殖民者太空船既然离开了索拉利,现在它往哪里去呢?我们能知道吗?毕竟,如果它正飞回奥罗拉,我们什么也不必做,等它回来再说就行了。”
“它不是飞回奥罗拉。”阿玛狄洛斩钉截铁地说,“这点似乎又被你说对了。吉斯卡——假设一切都是他在幕后操纵——似乎决心远走高飞。那艘船发回母星的电文被我们截收到了,当然是用密码,但银河殖民者的密码没有我们不能破解的……”
“我猜他们也破解了我们的密码。我很纳闷双方为何不能达成协议,一律使用明码发讯,这样能省很多麻烦。”
阿玛狄洛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别管那个了,重要的是那艘殖民者太空船正在飞回它的母星。”
“那索拉利女人和两个机器人也在上面?”
“当然。”
“你确定吗?这三个人没有留在索拉利?”
“我们十分确定。”阿玛狄洛不耐烦地说,“他们能够安然离去,显然是多亏了那个索拉利女人。”
“她?怎么做到的?”
“我们还不知道。”
瓦西莉娅说:“一定是吉斯卡做的,他让一切看起来像是那索拉利女人的功劳。”
“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定要把吉斯卡弄回来。”
“没错,但我恐怕无法说服立法局,冒着引发星际危机的风险去索讨一个机器人。”
“不是要你那么做,凯顿。你该索讨的是那个索拉利女人,我们绝对有权做这样的要求。你以为她会自己单独回来吗?或者吉斯卡会让她不带着他回来吗?或者那殖民者世界会希望单独留下她的两个机器人吗?把她要回来,态度要强硬。她是奥罗拉公民,是被出借前往索拉利出一趟任务,现在任务完成了,他们必须马上将她送回来。把话说狠一点,好像不惜开战一样。”
“我们不能冒险开战,瓦西莉娅。”
“不会冒险的,吉斯卡不会采取任何可能直接导致战争的行动。如果银河殖民者的领导阶层拒绝你的要求,而且同样说了狠话,吉斯卡一定会对那些领导者进行必要的调整,好让他们乖乖把那个索拉利女人送回奥罗拉。至于他自己,当然会跟她一起回来。”
阿玛狄洛郁郁寡欢地说:“一旦他回来,我想他会立刻影响我们,我们就会忘了他的能力,对他视而不见,而他便能继续他自己的神秘计划。”
瓦西莉娅仰头大笑。“门都没有。要知道,我了解吉斯卡,我能够对付他。我只要你把他讨回来,并说服立法局推翻法斯陀夫的遗嘱——这是可行的,你一定办得到——以便把吉斯卡正式交给我。然后他就会为我们效命;奥罗拉就会统领整个银河;你就会当上立法局的主席,直到死于任上为止;而我则会继任机器人学研究院院长的职位。”
“你确定一切都会照你所说的发展吗?”
“绝对确定。你只管发出一封措辞强硬的电文,我保证其他事情通通会水到渠成——我们和太空族会大获全胜,地球和银河殖民者则会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