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孩
“我们也不废话,一题定胜负,如何?”凝殇道,白衣人只轻笑道:“狂妄的人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后,总喜欢再问别人一句‘如何’,继而无论别人什么看法,他都会找尽一切借口来说明那个如何是可以的。”闲竹在台下轻笑了声,愈加欣赏此人。
“既然你都知道了,也便出题吧。”凝殇道,白衣人还道:“文房四宝。”
凝殇还纳闷着这是什么刁蛮题目,却见台下已有人端起文房四宝,桌子椅子摆放在白衣人与凝殇面前,原来不是什么题目。
但由此也能知道,今日一战,势在必行,台下众人屏气凝神,再不敢出大气一声。无论成败与否,都有一人会受到伤害,一种侮辱性的伤害。
“我的题目是:明月几时有。”白衣人轻笑一声,又提笔在纸上书写下答案,一脸不知笑什么地看着凝殇。
凝殇自知不可能是把酒问青天,此乃苏轼名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不是如此,却又应该是什么呢?天上有无月亮,喝酒问天都是没用的,还需要用眼睛去瞅一瞅,可是答案不该这么简单,究竟是什么,可能是什么,会是什么,凝殇倒有些慌了,毕竟他专攻诗文,又熟史册,但灯谜这些民间玩意,他深居幽谷的人怎会晓得?不过话已出嘴,自然反口不得,况且那老算命的也说过,无论到了什么困境,总是死不去,凝殇自默默将砍手视为砍头,希望老天给点面子,莫和他玩笑。
“狂妄小儿想不出答案了,是吗?”大笑着,还闻凝殇道:“明月几时有,接下来一句自当是把酒问青天。”白衣人不慌不忙道:“你倒真天真可爱,确定如此?”凝殇笑道:“你都已经说过了,心中打定了主意的人,往往喜欢再问别人一句‘如何’。”白衣人不言语,凝殇还道:“没话说了是吗?”白衣人忽笑道:“也罢也罢,这局便叫你赢去了。”
闲竹看尽了那女子的动作语言眼神,自知一切,闻言如此,倒轻笑一声,姊妹淡雪,皆不知其在笑何。
“那么公子自己动手呢,还是在下代劳?”凝殇笑道,白衣人道:“这句话应该是在我答错你的题目后,你才有资格说。”凝殇本还以为答错便已然输了,竟不知是如此规矩,倒也不慌,还笑道:“公子既然出五字,在下也自然不能越矩了……花木兰从军。”白衣人想了想,思不出答案,却还是笑道:“有这种题目吗?”
“有答案,自然有题目。”凝殇邪笑一声,轻甩白纸扇扇风,白衣人伸了个懒腰,躺卧在椅子上笑道:“以答案出题目的人我倒不多见,我很欣赏你。”凝殇自没工夫和她打哈哈,还道:“承蒙错爱,还请问答案是?”
“我都错爱你了,你至少也透露点谜底吧。”凝殇思量着原来是在这等着他,还笑道:“花木兰从军,需要先做些什么?”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白衣人道,凝殇笑道:“非也非也,这乃男子所为,她还需要先女扮男装,正如姑娘一般,方能名正言顺,好做男儿装,不为世俗绊。”白衣人闻言,赫然起身喝道:“你什么意思。”凝殇猛地收拢扇子正色道:“不才,就是我赢了的意思。”
柔兰弱菊淡雪都不觉笑了一声。
台下众人也起了哄,毕竟那白衣人砍了太多人的手指,现在轮到她尝尝断指的滋味,众人心中自是欢喜不已。
白衣人面露不悦,赫然大怒着运气于纸扇上,将那桌椅如纸灰般吹了出去,凝殇本还得意着,也不知道这女的竟会武艺,来不及防备,只以扇子和手强挡住桌子,椅子继而撞了上来,蛮力哪能与内力抗衡?何况他文弱书生,毫无力气,嗖地被撞飞下台,闲竹亦早料那女子这招,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凝殇,倒落在台上,轻蔑地看着那白衣人。
凝殇稳了稳方向,正了正精神,还笑道:“小姑娘想耍赖了是吧?赢了便是赢了,输了便是输了,今天你不留下一只手指,便休想完好离去。”
白衣人不理会凝殇的话,自先下手为强,袖中不知何来长剑,赫然便向凝殇两人刺去,凝殇拦住了闲竹,径直飞出和那人交手,他本不识武艺,却依仗着闲竹的轻功奇妙,在那白衣人身边飞了飞去,如履平地,毫无压力,还时不时拍了拍那人的肩头,可当她转过身时,已然难见凝殇踪影……
“那混账不是真想要砍那姑娘手指头吧。”柔兰紧张道,弱菊冷笑道:“你可曾见到他叫我们废那杨公子脚时,有过一丝犹豫?”
那女子见不敌凝殇轻功,遂心生妙计,将那长剑持手,在原地转起圈子来,这看似很白痴的行为,实则对付凝殇已然绰绰有余,凝殇本在她身旁回旋着,冷不防她忽然改变策略,一不小心,便被那长剑在肩膀上划了一道口子。
“殇儿。”闲竹上去扶住,转头看了眼柔兰,柔兰自发石子一颗,轻而易举便破了那回旋剑法,弱菊等人亦迅速上台,取出金疮药包扎伤口,倒也不碍事,皮外伤罢了。
闲竹只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可知伤了我想保护的人,有何后果?”白衣人偷偷将被石子伤到了的手放到背后,一脸自信道:“想动手,就莫废话。”闲竹道:“其实,我还是喜欢优雅一点的。”
倏然以极其好看的姿势,身手闪至白衣人身旁,肆意地在她身上点穴,她无论如何反击,终是难动到闲竹一根毛发,她就如风般,无影无形,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台下众人无不惊愕,呆呆地看着,有的人才,已然在心中暗暗和自己打赌,她下一个出现的位置会是哪?
闲竹点够了穴道,自回至凝殇等人身旁,幸灾乐祸地看着白衣人。
那人只觉喉咙中一股灼热,空中倏然弥漫起了一股血腥味,地上也出现了血迹,擦了擦嘴角的血,还笑道:“你们有种,五个打一个。”
凝殇刚中一刀时,倒不觉多大疼痛感,直至擦了金疮药,包扎了伤口,方才觉得灼痛难忍,还怒道:“是你先出手的好不好?我本还道这世间最骄纵的女子应该是兰妹妹,谁知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柔兰瞪了凝殇一眼,凝殇可爱地笑了笑,柔兰见他有伤在身,倒还作罢。
白衣公子自知理亏,不理会他说什么。只以剑撑地,站了起身,瞪了凝殇等人一眼,就欲离去,还被凝殇喝住道:“小姑娘这便想拍拍屁股走人?”白衣人道:“你伤,我亦伤,我不走如何?在这待你给我赔礼道歉?”凝殇道:“你我赛前约定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欠我一只手指头,便还想走了不成?”
自知其伤重无法反击,遂走至其前,紧紧拉住她的手,将那桌子正摆了过来,将那手啪的一声放到了桌子上,问道:“你说砍哪一只好?”另一只手拾起了那把剑,在其手指缝间故意比划着,白衣人理直气壮地道:“我倒看看你敢不敢砍。”
凝殇无谓的笑了一声道:“你这话不说还罢,岂不知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威胁我,而且别人料定我不敢做的事,往往无论我想不想做,都会因为那人一句话,而故意去做。”双目对视,两人眼中都带一把火,似是纷纷要烧灭对方。淡雪劝说道:“饶她一次罢了。”凝殇道:“若今日是我输局,她必然会毫不留情地斩我的手,你现在叫我饶她一次?那么谁来饶我?”
淡雪无言,白衣人也不言语,只是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凝殇看,不见泪水,却感觉得到满心的怒意,闲竹最是看不惯僵局,遂闪过去,点了凝殇的穴道,对那人冷冷道:“滚。”
白衣人拂袖便走,也不忘瞪了五人一眼,心中暗暗记下此仇。
闲竹本还救她,她竟反瞪一眼,自面露不悦,向柔兰使了个眼色,遂发石子一颗,倒把那白衣公子束发的头巾打松,如云鬓发霎时散了开来,确是女子无疑,她倒不回头,就一直走着走着,渐渐没了人影,一路上谁人也不知道她粉拳紧握,灵眸放寒光究竟是为何。
闲竹忙解开了凝殇穴道,柔兰还道:“姊姊什么时候学会救人了?”闲竹只笑道:“他人死活从来与我无关,不过是殇儿的意愿。”凝殇活动着手脚,笑着朝闲竹道:“不愧是我知己,我想什么,你总能猜个一清二楚。”
“你莫不是还要砍那姑娘手指头吗?现在一被我姊姊阻止了,面子上下不来,便还说成是故意的了?”柔兰轻蔑道,凝殇望着那女子的背影笑道:“凝殇公子,公子凝殇,殇已凝,何会气乎?何况是对美貌女子。”又笑一声,走向了那被打翻了桌椅,从下面取出了那女子刚刚的答案。
“果然不出我所预料,此人太奸诈,却又比我还狂妄,明明赢了,偏偏还要跟我斗,想要两面皆赢,可笑,可笑。”
那纸上其实什么字都没写,明显的耍赖,但是这比赛前也没说清楚不可以,她亦可强赢一场,无奈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也真有闲心,浪费时间跟这小姑娘斗心机。”闲竹不悦道,凝殇笑道:“玩玩罢了,走吧,去别处逛逛。”
五人遂将欢歌笑语付诸这元宵佳节夜,可是自古有人欢喜有人忧,另一边可便不是如此光景了。
“哥哥。”那白衣公子推开房门道,哦不,应该是女子……换掉了那一身脏乱的白衣,身着青衫倒也不失女子之仪态。
倒见房中有一顶轿子,上面无半点华丽装饰,只是一白帘布遮挡住轿内的人,若天上仙女出门需要乘坐轿子的话,想必她们也会选如此洁白雅静的,倒不显俗气。轿子内朦胧有一人影,却因白帘遮挡难以分清。
“你又出去给我惹了什么祸了。”帘内人道,女子道:“有人欺负我。”帘内人轻笑出声,还道:“你也会被人欺负?”女子怒道:“当然。”帘内人道:“有点意思,倒说说是谁?”女子道:“一名男子,四名女子。”帘内人调笑道:“那不是我吗?”女子跺着脚,转身嗔怒道:“你要是再耍我,我便不跟你说了。”帘内人忙道:“好好好,你说。”
“今夜我玩擂台,跟别人猜灯谜,却被那群家伙搅了局,还弄得我一身狼狈,惨败收场。”女子猛地坐到了椅子上,拍着桌子怒道,帘内人道:“那么你要如何?”女子道:“帮我杀了他们。”帘内人只轻笑道:“且不谈杀杀砍砍,你倒说说谁先动的手。”
女子想了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他们先动的。”帘内人笑道:“做人要诚实。”女子撒娇道:“我不管,你必须去帮我杀了他们。”帘内人道:“你爹不让我帮你杀任何人……”女子道:“喂,你还是不是我哥哥,妹妹被人欺负了你都坐视不理。”帘内人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他不想我帮你,我还就偏要帮,看他能奈我何。”隐约见其捋了捋鬓发,嘴角划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女子娇笑道,帘内人道:“只是教训教训,杀人是不好的。”女子道:“为什么?”帘内人笑道:“我不杀人。”女子道:“骗谁呢,你一身武功不是练来杀人的,那用来作何?有病治病,无病防身?”
“武功是你爹从小逼我学的,他为了让我长大帮他杀人。”女子打断道:“所以你故意不杀人,故意和爹作对,每天都躲在这破轿子里,你无不无聊?”帘内人道:“总比杀人好玩多了。”女子道:“我不管,你不帮我杀他们,我就去跟爹说你在青楼鬼混的事。”帘内人不慌不忙地道:“你有本事就去呀。”女子赌气,起身就要走出门,还闻帘内人喝道:“楚若霜。”女子转身嗔怒道:“哥……”
“乖乖听话,去找琴儿要五瓣桃花,待我有空便去帮你教训那五人。”帘内人道,楚若霜自讨无趣,只得作罢,怏怏不乐地走出了门。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崔颖写的诗已然很美,真实景象又会如何?凝殇一行人在客栈休息一晚,又欲启程去黄鹤楼游玩一番。
街上。
“你们说昨夜那位姑娘还会不会回来报仇?”凝殇笑道:“一定不会。”淡雪道:“何以见得?”凝殇道:“何处都可以见得,她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哪敢再回来一次?”淡雪道:“可是……”凝殇不耐烦道:“可是你实在害怕的话,夜里就跟本公子一起睡,那她就不敢动你了。”淡雪只笑道:“跟你睡?”凝殇优雅地点了点头,道:“不错。”
“那便死得更快了。”冷哼一声,提了提肩上的包袱,没好气地说道。
凝殇懒得回话了,不过也自知那女子若回来复仇,第一个死的肯定是他。
弱菊忽道:“等等,你们看那个小孩在做什么?”
众人眼光顺去,但见一小男孩,不过十岁,在大街的人群中走过来,走过去,似是毫无目的。凝殇还好奇地看着,倏然一辆马车飞驰过来,那马夫竟然一边驾车一边和轿里的人说话,不见那小孩正在前方。
却说那孩子明明看见了马车,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不知道对策,竟怔在那儿,呆呆地看着马车。凝殇等人未反应过来,也是呆呆地站着,似是想看着那小孩被马车撞到后会如何。
马车驰了过去,地上却不见那小孩儿的人影,但也毫无血迹,但见对面,闲竹正抱着那名小孩。
“姊姊你好厉害。”柔兰拍着手叫好道,凝殇道:“你救他作何?”闲竹道:“其实我最懒得救人了,只是你们一个个都伫立在那里看好戏,我看着不悦,只能破坏掉你们戏中的主角了。”凝殇笑道:“刚才魇住了,竟慌了对策,不过我知道,有你这么聪明伶俐,见义勇为,大义凛然,先人后己,视死如归……”闲竹还打断道:“少废话,再下去就该含笑九泉了。”
众人笑了笑,弱菊还朝那小孩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看了看弱菊,也不管她是不是在问自己,还道:“不知道。”弱菊又道:“你家住哪里?”男孩还是摇摇头,一脸茫然道:“不知道。”凝殇插嘴笑道:“话说你差点被撞死,而且又孤身一人,爹娘不知何去往,为什么就不哭呢?”男孩道:“为什么要哭?”凝殇笑道:“因为害怕。”男孩道:“害怕了也不可以哭,哭不是懦弱,但却是毫无作用的,无论什么事,用笑会比哭更容易解决些。”怕众人误会,又天真地补充道:“这是我娘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