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多家公司联合决定的节目,也就是由许多广告赞助商合伙赞助的节目,制片人就可获得相当的制作自由。广告赞助商的权限分散到许多企业后也就失去了主导性,成了制作人的自由权限。遇这种场合,节目收视率低的责任当然直接弹回到制片人和导演身上。最近,类似这样的广告赞助商也觉悟起来,联合要求按照顺序做成广告系列片,听说系列广告出现由此变短的倾向。不过,遇上尚没有相应力量、由十多家广告赞助商赞助节目的场合,制片人无法归纳多家广告赞助商的意图和要求,允许制片人有相当的独断自由度。“豪华演出”等歌谣歌曲节目就是这样的形式。为此,时常刊登在周刊杂志上关于与“金钱”和“美女”纠缠在一起的传闻,都是集中在制片人和导演身边。
用于电视播放的戏剧和电影,正如你知道的那样,是发包制作。在这方面,也有数家大型制片企业。承包戏剧电影制作的导演,有电影公司导演和自由导演两类。电影公司不景气走下坡路已经很长时间了,曾经名声显赫的导演签订了这类自由导演合同。
事实确实如此,是有那样的电影导演。古泽启助看到这里思索起来。电视剧字幕打出曾经制作过多部名作,驰名天下的大牌导演姓名,其中一大牌导演是古泽启助熟悉的,叫津田彰而,最近已经有四五年没见面了。
……电视台技术部门周围,有许多承包制作单位。像承包制作公司的剧务人员,据说大多是外面来的。例如,自由导演(美术和技术导演也是那样)和摄影技术员也是那样。这些大概是层层转包吧?!如此发包给承包制作公司的工作,通过进一步分工,便有很多自由技术人员或者自由技术集体加入进来。那么复杂的结构情况,我们这些人根本就明白不了。
总之最近在节目制作方面,好像发包和承包的倾向特别快。首先是广告赞助商在赞助方面吝啬,其次是电视台与承包单位在价格上讨价还价。该现象起了不好的作用,成为最近粗制滥造节目增加的原因。不知是哪一天,一位年轻导演来哥哥这里玩,说了这样的话后叹息道,电视台已经不再需要导演了,今后发包给承包制作公司的做法将越来越普遍。即便偶尔负责制作,也往往会被追究收视率的责任,看来只好去承包制作公司走自由导演这条路了。实事上,我哥哥也是这样的选择。
唉,收视率是个幽灵!我就想这么说。从周五下午开始,各电视台走廊上都贴有“每周收视率表”。听说聚集在那里看这张表的制片人和导演要吗眼睛充血,再不就脸色苍白,也有放心喘口气的。该表和周三的电话速报,对这些人来说真是两个“黑色日子”。
如果制片人和导演几天不来上班,自己的办公桌不知什么时候被移到了别的地方,于是即便患病也不能安心休息。如上所述,哥哥现在被强行追究收视率低的责任而下岗,以致身体状况下降。我的哥哥曾经为了拟定计划而晚上睡不好觉,为了与营业部和广告代理公司交涉,为了与演员介绍公司之间交涉角色分配而神经衰弱。可现在看来,最终的落脚点也许只有去承包制作公司做临时工吧!
请原谅我啰啰唆唆写了一大堆,如能承蒙您亲自调查,将幽灵收视率的真相公布于众,我则不胜感谢。
枝村正子
排练剧场的坐席上稠人广众,尽是年轻观众。正在排练的演员是年轻研究生,有五个男演员和一个女演员。导演是年轻人,导演助理也是年轻人。城砦座剧团第五期研究生编排的“早春会”小型公演,即将开始。古泽启助坐在观众前面的坐席上,舞台上演出的是《底层》第二幕。古泽启助一边观看排练一边提请演员注意,同时又在盘算如何去接近那家收视率调查公司。从正面接近,不用说,这也不是随便可以打听的内容。再说没有引见人,就是有也无济于事。
为了保守秘密,该公司肯定是戒备森严,层层设卡,可以说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也许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不会有什么进展。
据说,收视率调查公司在新桥。古泽启助心想,它会在新桥什么地方呢?如果翻阅电话簿查找地址,按理能找到。古泽启助继续观看了一会儿排练,觉得演员之间的配合和演技都不错也就一声没吭,干脆让他们自由排练,再说自己也在思考怎样接近收视率调查公司的方法。
虽说该公司的保密措施也许十分周全,但也不能一开始就放弃吧!
古泽启助暗自思忖,写信人不问是否有人调查过收视率来历,说明接近该公司不是易事。那,我能行吗?是的,那家收视率调查公司每周三公布该周获前十名收视率的节目名称,因此当天上午该公司理应派出回收员去所有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如果跟踪回收员,就能了解到抽样家庭的地址,只要我们的询问方法得当,对方不管什么都会说的。
每周三上午由收视率调查公司派出回收员,去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该记录纸带是记录上周三到本周二的收视数据,回收员回收后把它送到公司。只要每周三从早晨开始站在公司门口等候,就可以记住他们的长相。如果记住了他们的脸,接下来便可埋伏在门口等他们出来,随后跟踪在他们身后,就能了解到他们的住址。
为了统计和计算抽样数据,所有回收员必须把回收来的记录纸带于中午前送到公司,看来,他们多半清晨就出门了,因为周三最迟必须在傍晚前公布每周收视率的节目名次。
如果在回收员出门后展开跟踪……他们是一家一家地去抽样家庭,这么一来则可弄清楚回收员所负责的抽样家庭的地址。古泽启助觉得这方法最好。接下来的问题是,辨别进入收视率调查公司的人哪些是职员哪些是回收员。这是非常棘手的事,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例如,回收员是去十多家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的,因此只要是周三,上班时间无疑比一般职员迟许多。假设普通职员的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回收员大概是十点或者十一点到公司吧?
周三上班时间迟的职员,肯定是回收员。只要悄悄站在公司门前观察记住他们的长相就可以了。可以用这种方法先查明抽样家庭地址,随后核实他们家里是否安装过收视记录器。这样的话,收视率的基本事实就可以弄明白了。但是了解清楚后也没有必要向社会公布真相,只对有必要知道的人说,如果随便传出去,也许会遭别人反驳。
这方法虽行,但看上去需要大量人力和时间。完成该任务,需要派出一定监控人员,依靠自己一个人记住他们的脸是不够的。派出监控的人多了,就可以分头跟踪回收员,成功率也就提高了。看来,需要人手,需要时间。每周三从早晨到傍晚有自由支配时间的人,大概没那么多吧?并且这是临时工性质,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委托的。而且必须至少找到三个忠心耿耿、守口如瓶的人。
古泽启助觉得,自己必须亲自出马,否则很难找到监控和跟踪的人选。
古泽启助看着彩排,刹那间萌生了让研究生出马的想法,但自己又踌躇不安起来,总觉得不能让正在接受自己指导的研究生去模仿侦探。如果自己开口,他们也许会跃跃欲试,其中还有许多是临时工,每周三能抽出时间。但是,那样会使他们偏离学习话剧的主航道。再者,如果跟踪回收员时被发现,弄不好会出现其他麻烦。
古泽启助悄悄环视一下观众席,因为是研究生公演前的彩排,来观摩的研究生和年轻团员多于平时。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留着长发、长着络腮胡子的男子脸上。他的大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大笔记簿,双眼认真地看着彩排。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年轻人的朝气。像他这样胡须从耳朵下长到下巴的演员不多,即便有,那样的角色也非常少。
他叫小山修三,今年二十八岁,从事舞台美术研究。同时,他是“构图社”的油画同人,常去银座餐厅走廊和服饰品店二楼开个人画展。他于四年前学习舞台美术,买来简易舞台装置,准备布置在研究生即将公演的舞台上。虽常来这家剧团,但不是剧团的正式职员。
不用说,单靠画画是不能维持生活的,于是他在神田背后的小巷子里开了一家咖啡馆,雇用了两名男帮工,并让自己的妹妹坐在收银台前面。他是隔天去一次咖啡馆,一到那里便系上围腰忙乎开来。沏咖啡,切柠檬片用于沏红茶,打开罐头制作果汁槟治酒等等。由于咖啡味道香醇,让客人回味,因而在周围有点小名气。
他嘴唇周围的胡须,想必客人见了会觉得肮脏和恶心。布满胡须的脸上,似乎给人不高兴的神情。可是滤式咖啡壶提炼出的褐色液体在升腾热气时,他那种看似不高兴的神情在朦胧的白色热气里反招人喜欢,在年轻客人中间特别受欢迎。这情况古泽启助听说过。这当儿,第二幕结束了,彩排也到此结束。担任导演的年轻男子急匆匆来到古泽启助边上,问道:“先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啊?”
参加排练的研究生都没有移动脚步,不安地望着古泽启助。
“是那样的过程吧,不是很好吗!”
“是!”
“过一会儿慢慢谈感想!大家也……”
事实上自己也似看非看没往心里去,如果说了会尴尬的。
“哎!”古泽启助的视线在追逐着小山修三迈开大步朝那里走去。这时,小山修三已经离开椅子挤在涌向出口的人群里,察觉到肩膀被人捣了一下便转过脸来。
“你来一下!”古泽启助用眼神告诉他去自己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小山修三走进古泽启助的办公室,接受了这样的提问。
“有一种叫做收视记录器的仪器,能自动记录电视家庭收看的频道和收看的时间,其目的是调查收视率,据说被选出的抽样家庭一共有五百户,每户抽样家庭安装一台收视记录器。收视率调查已经十五个年头了,你家里是否被收视率调查公司安装过收视记录器,或者说你是否从亲戚、朋友和熟人那里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没有,一次也没有。”画家兼舞台美术研究生的小山修三低着脑袋,用手指按着胡须思考后答道。
“据说每周三是电话速报,内容是一周来收视率前十名的电视节目;周五是详细公布一周来所有电视节目的收视率名次。该收视率,牢牢左右着制片人和导演的艺术生涯。演员也是有人忧有人喜,是保住明星位置继续演出还是被晾在一边走向沉沦;制片人和导演,因收视率低而被怀疑能力。对于演员来说是晴雨表,即是否受观众欢迎从而发生等级变化。对于电视台来说,收视率就是独裁者。”
“那传闻听说过。”
“可是,你有没有听说某家庭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那是调查收视率的重要线索。”
“没有,可能是我朋友少的缘故。”
“不光你,我也问了剧团里所有成员,迄今为止已有六十个人的回答与你相同,似乎都没有这回事儿。”
“关东地区的电视家庭大约有五六百万吧?”
“远不止这些,大约有九百万户。”
“有那么多吗?可是收视记录器就五百台,它能成为正确的收视率吗?”
“太少了,仅仅是0.005%。听专家说,根据统计学理论,可以说是大致正确,还说那是根据0.005%存在为前提的。”
“是不存在吗!”小山修三提高了嗓门。
“或者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多少存在,总之,实际情况一点都不知道。如果你压根儿没有听说过,那你的周围就不存在抽样家庭,我的周围也不存在抽样家庭。我剧团团员六十人,他们周围也不存在抽样家庭。”
“那到底是什么机构?”
“我马上会告诉你的,因为还有事要拜托你。”
“真不可思议!”听完后,小山修三歪斜着满是胡须的脸感到困惑。
“因此,我想着手调查收视率的来历。”古泽启助正面望着小山修三吃惊的眼神,不由得迟疑起来。他似乎觉得刚才《底层》话剧彩排场上“你也是怪人!”的台词是在说自己。说这台词的,是扮演“演员”的研究生。是的,一旦有人知道我有这种想法,也许说我是怪人。
“哎,你看过海鸥制片公司为电视台制作的电视剧吗?”古泽启助赶紧转变话题。
“看过,那家公司制作的电视剧真棒!”
“你也是那么想的吧,上次在电视台播放的《第七个人》连续剧太精彩了!”
“我也很佩服他们。作为娱乐作品,简直是绝了!”
“是这样的吧!可据说它的收视率只有8%,令那个大腕制片人殿村君伤心得看不下去。”
“低级庸俗节目增加的幅度太大!打开电视尽是那样的节目!”
“虽说低级庸俗节目的增加幅度太大,却获得高收视率,而它是收视率调查公司提供的。而作为调查来源的基础数据,来自于我刚才说的抽样家庭收视记录器。可是数字的来历实在模糊不清,不仅我们身边,还有无论问谁,都不曾听说过有谁家里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就是因为那样的数据,导致广告赞助商在制作费的支出上时松时紧,弄得电视台制片人啼笑皆非,甚至还有人被迫离开制片岗位。我当然认为,‘收视率是上帝’的观点是正确的,但是收视率调查也许是假的。”
“不会吧!”
“那你觉得是可信的?正因为大家都觉得‘不会吧’,所以形成了莫须有的现象。我希望用事实来检验收视率。不经过事实验证的,不管什么都不可信。”
“那,先生打算亲自调查吗?”
“是要调查。”
“但是,那些抽样家庭的地址对于局外人是绝对保密的……”
“办法也不是没有。有关找出抽样家庭地址的方法呢,我已经想出来了,但也许还有更好的方法……关于这方面,想托你帮忙。”古泽启助一说那方法,小山修三的手指便立刻抚摸起嘴边的胡须来,这是证明他非常感兴趣的动作。
“明白了,我愿意效力!”他使劲点头。
“哎,愿意帮忙?”古泽启助的眼里炯炯有神起来。
“试试看!我也不光有好奇心,还喜欢跟在别人后面看热闹。”
“虽说你喜欢跟在别人后面看热闹是不太好,但这件事我想托你来办。因为,我不宜直接出面交涉这样的事情。”
“那倒也是,认识先生的人太多,不能亲自监视和跟踪。”
“这么说……”古泽启助紧盯着小山修三的眼睛,“……哎,你那酷似嬉皮士的胡须也太显眼,也许不利于跟踪和埋伏!只要被对方察觉一回,目标就会溜之大吉的!”
“像我这样留满面胡须的人,最近也多了起来,我觉得不会显眼。”
“不,即便那样,还是容易被别人记住特征。怎么样?能否剃掉这些胡须,即便在侦查工作期间剃也行。”
“把这剃掉?”小山修三用手掌舍不得似的按着整个胡须。
“怎么了,不是很快就能长成这般模样的吗!”
“没那么简单!留胡子途中是很难看的。但是,哎,好吧,我考虑一下!先就这满面胡须的脸试试,一旦被察觉我就干净利落地剃掉。也许脸外表变了,就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这算是‘变脸’啊。”古泽启助有趣地说。
“可是正如你刚才说的,一个人力量太弱。我也是这么想的,最好再增加两个伙伴,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办这事啊,不是谁都可以的,必须是可以信赖的人。”
“嗯,所以不能在我的朋友里找。”
“如果收视率跟他没有利害关系,他就不会认真投入。我已经想过了,请海鸥制片公司推荐怎么样?”古泽启助探出上身问小山修三。
“是海鸥制片公司的人吗?”小山修三的视线瞬间投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