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雉!”秦恭冷喝,他不恨他的儿子,可是他恨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刘雉在一旁教唆,他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不是自己的不防备,岂会落得今日下场。无论这场战事是什么结局,他的两个儿子定然有一个会死。
身为父亲,于他这般年岁而言,诚然是致命的打击。
让他老年丧子,不是要他的半条命吗?
所以他理所应当会恨刘雉,恨这个口蜜腹剑的蛇蝎美人。
“带上来!”刘雉一声冷喝,荣家父子被五花大绑的带上来,连带着还有瞎了眼的荣彦晞。
秦风幕冷笑,看样子刘雉确实有几分手段,连带着他的暗卫都被处置。
左不过带着荣彦晞上来,委实不是明智之举。谁敢动了荣彦晞,谁就得死!这是定律,别说是他,就算荣彦晞,也不会善罢甘休。
比之他,荣彦晞会更喜欢热血的滋味。
她能走上来,无非是想借着刘雉的手寻过来见他。这丫头惯来是任性的,他倒是忘了她还有这份倔强,偏生得不愿听人摆布。
他的妥善安排,如今看来都被她付之一炬。
不过这样也好,横竖他们都在一块,生也好死也罢,都不分开。
“若不是这蠢女人开口喊了一声父亲,本宫倒不知道,原来她就是荣彦晞!”刘雉恨得咬牙切齿,她是断断没想到,当日逃婚的荣彦晞,其实一直都在她的眼皮底下。而且还随着秦风幕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
如今,她是断断不肯放过荣彦晞的,这样的贱人诚然应该剥皮拆骨。
荣彦晞却置若罔闻,双手的手腕上绑缚着厚厚的绳索,她顾自侧了眉眼,低低的喊了一声,“秦风幕……秦风幕你在哪?”
四下寂静一片,荣彦晞仿佛对所有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她只关心着秦风幕,也不顾礼仪尊卑直呼其名。空洞的眼睛里忽然掠过一丝光亮,她低眉笑了笑,“我听得见你的呼吸。”
语罢,荣彦晞又道,“父亲,哥哥,你们还好吗?”
荣华低眉看一眼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刀,而后看看了同样状况的荣克尚,轻叹道,“无碍,左不过是犬类猖狂。”
“哥哥,你出个声好让我知道。”荣彦晞道。
荣克尚轻叹一声,“彦晞你莫要胡来,顾自当心些便罢,不要管我们。”
听得二人搭了腔,荣彦晞才算松了口气,“二皇子与夫人这般热情款待,想来师傅是受用不尽的,师傅为何不礼尚往来,这般的受之有愧也不叫人笑话你这般小气?”
秦风幕摇了摇头,他这厢生死对决,她竟然还惬意的打趣,委实是作死的。偏是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叹息道,“丫头,你不该出来。”
“不出来怎么得了?这番惊天动地,不亲身体会诚然是可惜得紧。师傅莫要小气,徒儿也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若是师傅大开杀戒也无妨,所幸徒儿是瞎子,眼不见心不烦,在旁听着便是。”荣彦晞笑了笑,“不过我若是不来,师傅能保证我的父兄无事吗?师傅尚且护着父亲,身为徒儿岂可落后呢?师傅只管放心的动手,徒儿的父兄徒儿自己管。”
“一个瞎子也敢……”
刘雉的话未说完,脸上竟然同时挨了两记耳光,秦风幕与荣彦晞同时出手。然只是电闪火石间,事毕,荣彦晞站在原地,秦风幕亦纹丝不动。
“谁?”刘雉的面颊骤然红肿。
荣彦晞笑了笑,“现下是耳光,若是你再说我半个不字,我就拧下你的耳朵。你若不信只管试试!”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忘了告诉你,你这绳索委实不够紧致,粗糙得硌得我手疼,还是早早的去了才好。”
话音刚落,缚手绳索砰然四分五裂,竟将周旁的军士击倒了一片。顿时哀嚎遍地,可惜荣彦晞没能看见,不过想也知道,此刻的刘雉,定然花容失色。
荣彦晞站在那里略作诧异状,“呀,用力了一些。莫怪莫怪!”
丫头,荣家父子的脖颈上有刀,你小心些。王卉的大军随后就到,拿下刘雉母子,速战速决。
这是传音入密,荣彦晞微微颔首,好!
身子一步一退,她眼睛看不见,故而多多少少占据了优势。众人防备她原比防备正常人要松懈一些,然她方才露了一手,惊得四下目瞪口呆。趁着这机会,荣彦晞准确无误的站到荣华父子身旁,一手握住一人的胳膊,“父兄原来在此,倒让彦晞好找。”
“彦晞你……”荣华一怔,万料不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有这般好功夫。他是亲眼看着荣彦晞轻而易举的挣断了绳索,这般功力,绝非一日之寒。
“父亲放心,如今女儿瞧着殿下无事便也放了心。这厢太闹腾,女儿看不见,心中甚是不喜。父兄可愿与女儿出去走走,想来王卉将军的军营,应该比这里有趣得多。”荣彦晞冷笑着,却能听见刘雉粗重的呼吸声,那是愤怒的前兆。
她将这里的一切视若无物,刘雉与秦林慕自然是要恨得咬牙切齿的。
听得刘雉道,“今日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荣彦晞歪着脑袋,“师傅,她这话什么意思?说的是你我么?”
“作死的丫头,这般蠢钝,自然说的是她们自己个儿的命。与你何干?与本尊何干?你且滚得越远越好,委实碍手碍脚。”秦风幕不耐烦的看着秦林慕,有了荣彦晞在此,他反倒有些按不住性子了。
这丫头惯会惹事,如今诚然是不舍得走,偏偏她双眼看不见,又不得不走。
横竖秦林慕还未下达诛杀令,她便死赖着要多说几句。让这对贼母子,气个半死也是好的,也教她痛快!
“师傅……”荣彦晞撒娇般的拖长了尾音,忽然双手一震,竟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架在荣家父子脖颈上的刀子顷刻间断裂。但听得一声巨响,伴随着冰冷的声音,“徒儿遵命!现下就滚!”
刘雉一回神,四下早已没了荣彦晞与荣家父子的身影。
她的速度比之秦风幕不差上下,连带着荣家父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刻,刘雉才明白,若不是荣彦晞愿意跟着她出来,在天牢那里,她就能让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她之所以喊一声爹爹,是为了让刘雉带她出来找秦风幕,看看战况。如今荣彦晞见着了,也放了心,这才带着荣家父子离开。
思及此处,刘雉恨不能撕碎了荣彦晞,奈何佳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不必讶异,彦晞在天牢里待着,原就是等着荣家父子的消息。如今你自己送上门去,她岂能白白错过。”秦风幕冷笑,这群蠢货,一个个还以为自己多么的了不得,殊不知一切的一切早已是棋局,他们身处棋局而不自知。
如今还在这里自鸣得意,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母妃?”秦林慕慌了神,荣家人消失不见,如今他们能抓住的唯有秦风幕与皇帝。奈何秦风幕武功高强,他们未必能得逞。
“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们,否则我们一个都不能活!”刘雉很清秦,他们口口声声王卉大军,那诚然是存在的,只不过现下还未来得及从迁国撤回罢了。只要趁着王卉返回勤王之前,杀了他们,掌控一切大局,那么就算王卉回来又能怎样?
江山易主,一朝天子一朝臣。
秦林慕骤然回神,“杀!”
厮杀声骤然响起,那一刻的大云宫闱,俨然是血色战场。及至最后,只剩下秦风幕一人护着秦恭。他用自己的内劲架起重重屏障,让飞扑而来的军士被自己的力量反噬。然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他的伤早在迁国之时便未完全康复,此刻也不过是勉力支撑。
蓦地,城门口的钟鼓高声擂起。
刘雉瞬时变了脸色,“震天鼓一响,那定然是天色大变,难道是王卉……”
于是乎,二人更是迫不及待,直接让军士继续冲撞秦风幕,眼看着秦风幕的额头不断有汗珠子坠落,却还是死死撑着输出内力,架起屏障,不许任何人靠近秦恭。
那一刻,秦恭仿佛明白了什么,眸中的光清浅的散尽,到底……是该江山易主的。
“他撑不了多久,杀!”刘雉厉喝,又是一波军士冲上去。
屏障终于碎裂,秦风幕无力的跌跪在地,大口喘着气,体内血气翻腾得厉害,整张脸惨白如纸。
“风儿?”秦恭心惊,却见秦林慕竟然亲自拿了剑冲过来。
那容色,宛若鬼魅般可怕。
秦恭心下一横便挡在了秦风幕身前,谁知砰的一声剑断,秦风幕的手已经握住了剑身,直接掰断了秦林慕手中的冷剑。掌心,鲜血淋漓,鲜血沿着秦风幕的指尖不断地滴落在地。
“放了风儿,朕愿意退位。”秦恭骤然起身。
“父皇?”秦风幕一怔,在秦恭的脸上,忽然发现了从未见过的颜色。那是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的寄托,也是父亲最后能为他做的事,那便是倾尽天下保全他的性命。若不是当日在悬崖处救荣彦晞而受伤未愈,他岂会落得今日地步。
然骨子里的傲气,容不得他一丝一毫的妥协。
“秦风幕宁愿站着死,也绝不苟延残喘。”他勉力起身,傲然伫立。锐利如鹰隼的眸子狠狠掠过四下,只一眼就足以惊心摄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