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很特别。”
“很特别?”我微觉奇怪:“哪里特别?”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能发现很多新鲜的,有趣的事,当然,同时也很危险,非常地危险。”
说到这里,骜奔忽然长长地叹口气:“知道吗?其实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真地很不容易,既然遇上了,我能想到的,并且能唯一想到的,除了珍惜,你觉得还有什么呢?”
“你说得对。”我终于点头,不再固执:“我现在终于明白,母亲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你母亲?”骜奔顿时来了兴趣:“她对你说什么了?”
“母亲对我说,对爱你的那个人而言,你的性命很重要,而你身为一个女人的职责,就是……”
我突兀收住话头。
“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骜奔奇怪地看着我:“我正认真听着呢,你说啊。”
“我……”我转开头去,用后背对着他,唇角却不禁淡淡浮起几许浅笑——这种感觉,自从离开家,进入大德皇宫后,再也没有体验到过。
是安心,恬淡,是想守着一个人,从此和他度过一生,仔细地照顾他,与他分享生命的快乐、悲伤,或者痛苦,磨难。
总觉得有他在身边,是一件令人非常开心的事。
“骜……”我转过头,轻呼一声,本来想和他再说会儿话,却听得他鼾声如雷,我顿时截住话头——他累了,他真地是很累,很累,很累。
睡吧。
骜奔。
或许人在这世上,最大的奢望,有时候不过是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是偏偏有太多不顺心的事,于是,我们争吵不休,互相抢夺,到最后或许发现不管我们做什么,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那个时候才会懂得放弃,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于是回头去找。
可是骜奔,我们都累了,只想牵着彼此的手,安安静静地走到最后,我们不喜欢旁边的人来打扰我们。
翻了个身,我怔怔地看着帐顶……也不知道,阿辰现在怎样了……他有没有满山遍野地找我,倘若他知道我被骜奔带走,会不会怒发如狂?
不管怎样,我是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的,反而,我甚至暗暗地乞求上苍,赐给阿辰一个美丽而聪慧的女子,爱她,照顾她,这样我的青春,也算没有遗憾了。
辗转反侧许久,我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待到睁开双眼时,发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我掀开被子,裹上大氅走出屋子,只见天地之间一片晶莹,恍惚冰晶世界。
“想不到……”我不禁轻轻地呢喃一句:“神雪峰居然这样美。”
“但凡一般人到不了的地方,都是世间最美的。”
骜奔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我回头看他一眼:“你已经醒了?”
“是。”
“那为什么不叫我?”
“呶。”骜奔呶呶嘴,我定睛看时,却见那个向导正伏在雪地里,一步一叩,向前挪动。
“他这是在做什么?”
“是当地人的风俗,据说每次上神雪峰之前,必须对雪神天女虔诚叩拜,这样才能得到天女的护佑,平安登上神雪峰。
“那,我们用不用也叩拜一下?”
“像这样的事,信则有之,不信则无。”骜奔的语气显得很平淡,忽然闪到我身边:“其实我一直都更相信自己。”
我看他一眼,没有言语。
“对了,你饿不饿?雪撬里还剩下些雪豹肉,我去拿给你吃吧。”
骜奔说完,转身钻进帐篷里,很快拿着个包袱回到我身边,从里面取出块雪豹肉:“幸而我用毡布裹严实了,到现在还热乎着呢,你赶紧吃吧。”
我确实也有些饿了,于是伸手接过来,凑到嘴边刚要吃,忽然一个人影飞快地跑过来,将我手里的肉打落在地。
“你做什么?”骜奔踏前一步,攥住对方的手腕,对方痛得“嗷”地叫了一声,额头上汗珠涔涔,却仍然固执地道:“不能吃,一定不能吃,在这儿吃雪豹肉,是会触怒天女的……神雪域里的一切,都是天女牧养的宠物,它们跟从天女,同时接受天女的眷顾……”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不吃雪豹肉,难道让我们活活饿死吗?”
“骜奔。”我伸手拉住骜奔的胳膊:“你不要冲动,就按他说的做。”
骜奔眉头拧起,正要发作,可看看我的眼,才改了主意:“好,你说不吃雪豹肉,那吃什么?”
“吃这个。”仑多将一只手递过来。
“萝卜?”骜奔一看,眼里顿时升腾起怒意:“你让我们吃萝卜?”
“这不是萝卜。”我打断骜奔的话头:“应该是……千年灵参,骜奔。”我激动不已,伸手抓紧骜奔的胳膊:“我们真地太有福气了,居然遇上了千年灵雪参。”
骜奔一愣:“什么千年灵雪参?”
“就是,就是……”我一时激动,说不出话来,只是扑通跪地,朝着神雪峰虔诚叩拜:“感谢神女,赐予婉琼新生,其实婉琼之命,本来微如尘土,只因心中一念牵系,故此不愿离去,绵亘人间,还请神女恩泽。”
“朵儿。”骜奔满眼不明白,看看我,又看看仑多,一脸迷惑。
“她,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是个有福之人。”仑多点头,将千年灵参递给我:“璐玛,既然你能见到千年雪灵参,只能说明它与你有缘,你把它吃下,接下来三个月,都不用吃任何东西。”
“什么?”骜奔吃了一惊,却是将信将疑:“三个月不用吃任何东西?那岂不是……”
“千年雪灵参极其难得,或许整个神雪峰都没有几棵,既然有缘相见,而这棵参又是你找到的,那不如我们一起分着吃吧。”
“分着吃?”骜奔一愣,随即点头:“琼儿所言极是,世间珍稀之物,大都有自己的灵性,我们便分着食下。”
仑多没有言语,显然是同意了我们的说法。
骜奔便抽出短刀,准备将灵雪参给剖开,却再次被仑多给拦住。
“又怎么了?”
“灵雪参十分难得,而且,普通的刀具恐会损其精华,最好是用冰刀切片,立即食用,这样灵雪参几乎和鲜活的一样。”
“冰刀?”骜奔微愣:“从来没有听说,冰可以做刀。”
“冻在地底数百年的寒冰,其质坚硬强过金刚岩,自然是可以用来做刀的。”
“好吧。”骜奔点头:“所有的一切,我都依旧你的话去做,只希望效果能像你说的这样好。”
他说完,将灵雪参递给我,自己进雪撬取出铁钻和锹,走到一旁开始刨冰,仑多自发地上前帮忙。
用了将近六个时候,他们俩在地上挖出一个深约三十尺的洞,终于取出块坚冰。
那冰的颜色却和地表相差甚是,通体散发出一屋淡淡的蓝光。
“现在可以打磨冰刀了。”仑多说完,从身上摸出来一块铁石,手执冰刀开始打磨起来。
寒冰十分坚韧,没一会儿便将仑多手上的棉套给磨穿了,几缕血渗出来,滴到地上。
“我来吧。”骜奔看了有些不忍,伸手将寒冰和铁石都接了过来,全神贯注地继续打磨。
冰刀完全造好时,整个大地已经陷入黑暗。
“现在可以切开灵参了吗?”
仑多不答话,却又做了一个让我们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动作,他从怀中取出根红绳,绑在雪参上,然后将雪参擎在手中,高高举过头顶,屈膝跪地,口中喃喃自语。
“他这又是在做什么?”骜奔双手环胸:“话说这……”
“喑……”一阵清亮的鸣声,打断了骜奔的话,我和他一齐抬头,却见半空中一只金色的鸟儿展翅飞过,留下一道绚丽的光芒。
“天女神恩!天女神恩!”仑多激动得满脸泪水,整个身子伏倒在地,朝着天空不停地叩拜:“天女大人,您的恩德比山更高,比水更深,待小民回去之后,一定将您的恩德广布四方。”
再叩拜三次后,仑多这才站起身来,走回我们身边,接过冰刀,深深吸了口气,就像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似的,缓缓将雪参剖成三段。
接过分给我的雪参,才递到唇边,便闻到一股泌人心脾的清香,令我精神为之一震!
仔细看去,雪灵参通体雪白,可是中间似乎有一缕金色的暗芒。
也不知道天地要怎样的造化,才能生出这般灵物来,我一时竟看得痴了,舍不得吞下去。
“怎么了?”骜奔奇怪地看我一眼:“你怎么总是在发呆,吃啊。”
我这才把雪参送进唇中,轻轻噬咬一口,甘甜的汁水立即充溢齿间……
“呕……”雪灵参才刚下肚,我腹中忽然一阵翻江倒海,继而嘴里一阵腥腻,竟张嘴吐出口血来。
“朵儿!”骜奔脸色大变,伸手扶住我的腰:“你这是怎么了?”
旋即,他转过头,目光凶狠地看着仑多:“你不是说,这是至灵之物吗?朵儿吃了,怎么会这样?”
仑多脸色仓皇,急急摆手:“我,我也不知道啊,从前镇子里有人吃过,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
“胡说八道!”骜奔冷斥:“倘若真能如此,那小孩子吃了,岂不是要回到娘肚子里?”
仑多急得想哭,可是听了骜奔的话,又有些想笑。
“骜奔。”我伸手抓住骜奔的胳膊,示意他不要慌张:“其实我……”
“咦。”仑多忽然惊奇地叫起来:“这是什么?”
我和骜奔一齐转头,却见雪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模样奇怪的鱼,正不停地蹦达。
“就是它!”我不禁低低地喊了声:“千万不要碰它,不要碰!”
“那是什么?”
我哪里顾得上旁的,推开骜奔跑到块大石头边,扑在上面大吐特吐。
“你不要紧吧?”骜奔靠过来,轻轻地拍打着我的后背。
而这里,我觉得我的意识清明到极点,而且体力充沛:“就是那个鱼……我就是被那个鱼给咬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