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苏言的吉普车里，我吸吸鼻子，觉得刚才哭得很丢脸。
“还是小孩子啊，哭鼻子。”苏言捏捏我的脸，收手的时候，替我顺了顺毛躁了的长发。
“还不都是你害的，之前怎么不知道是你来接我啊！”找个不算理由的理由挡着再说。
“因为我实在是太想念我亲爱的妹妹了嘛！”苏言很自然地说着让我起鸡皮疙瘩的话。
“大伯他们都好吧？”
“嗯，不过……”苏言好看的侧脸对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难道病了吗？
“依依和以前不一样了呢！”说这话的时候，他淡淡地轻撇了一下嘴角。
你这是无奈还是不屑？我心里这么想着，不想，话就这么问出了口。
“是有点难过吧。”苏言叹息似的吐着气，在空气里有白白的哈气，证实着，他说了这句话，而并非我的幻觉。
我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的长睫毛下的眼瞳蒙上了一层灰影。
“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先回家，还是去爷爷家？”苏言重新打起精神，发动车子。
“先回家吧，我想先睡一觉。”回到熟悉的地方，反而觉得倦意如潮水般袭来。
苏言没再说话，我们就这么在这个沉默的空间里前行。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物不断向后退去，仿佛是我的过去不断离我远去，无力挽回。
“苏言，你会一直留在T城吗？”我忽然很想知道他是否甘于一直留在这个小小的城市，直到终老。
“应该会吧！”他看似并不介意。“你呢？”他反问我。
“不会，我不甘心。”我是有野心的人，不会甘心再回到这个小城。在这里，我的专业甚至找不到用处。回来，做什么呢？我要走出这里，离开祖祖辈辈的束缚，去寻找那些流光溢彩的不夜之城。
“你会做到的，而我只能这样，我们毕竟不同了。”他的话并没有颓丧，有的只是平静，现实的平静。
这次回来，不仅是苏言说我变了，我也感到苏言的变化。他不再是那个带着三分邪气笑意的苏言了，眉头甚至习惯性地微微皱出了细纹。那份有点自大的浪荡不再，有的只是一身落寞沧桑。
可是，我不说。以为这样就能继续自欺欺人。装作什么都和以前一样，没有变过。
“苏言，你停车。”我终于还是没学会糊涂地生活。
他找了一个停车的位置，下了档，车子熄了火。等我开口。
“陈蕾的事，到底是为什么？”我直觉地觉得苏言的忧郁和陈蕾脱不了关系。
“不过是社会剧的俗套罢了，她的父亲找我父母谈话，问我能给陈蕾什么。让我和陈蕾保持距离。当我要求见他的时候，他根本不屑跟我说话。”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陈蕾当然也受到她父母的压力，他们叫她的姑姑，阿姨给她每天洗脑，告诉她我是敷不上墙的烂泥，会误了她一生。”
我听到那句“敷不上墙的烂泥”，觉得心都在流血。苏言却以轻快的语调在说着，就和讨论今天天气不错一样随便。
“她当然是反抗的，可是她的反抗并不是因为爱我。”苏言忽然笑了，可是那笑像是冬天里的碎冰反射了太阳的光线，刺的人双眼灼痛。
“她不过是耍脾气罢了，别人越要她放弃，她就越要坚持。后来他们把市委秘书长的儿子介绍给她，安排他们一起出国了。从头到尾，她一句解释都没对我说过，最后也只是说，她没办法继续跟我在一起了，要我放了她。”他拿出一包烟，熟练地抽出一支，我看到他的手指，已经被香烟熏得发黄了。以前他不会抽得这么凶的。
“哈哈，她竟然说要我放了她，原来强求的那个人一直是我。”苏言倏地握紧了那包烟，笑得凄清，尖锐得疼痛。
我把手放在他握着烟的手上，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取出那盒皱了的香烟。
“放开总是很难，但是放开这段感情，也是放你自己一条生路。”我不想说陈蕾的对错，不想评论这段感情的是非，无论怎样的感情，收回的时候总是会痛的。我只要我的言哥哥幸福，快乐。
我们就这么看着挡风玻璃上慢慢因为温差而模糊，我感觉到苏言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不去看他含着泪的眼眶。眼睛只是眨也不眨地看着街上驶过一辆又一辆的汽车。希望他们带走这让人窒息的无奈。
爸妈因为我的机票而怀疑我是从哪里赚来这么多钱的，我说是航空公司打折打很多才订的票。他们也就没再问。
过年是忙碌的，而我是什么都不必做的，每天睡到中午自然醒，闲来无事上上网，看看电视。被爸妈拉去给长辈拜年。走东窜西，时间也就很快过去了。
去机场之前，老妈还在抱怨我：“一个寒假就回来这么几天，你比校长还忙啊！”可是眼睛却有点红了，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
“那必须的，学校没了校长可以继续上课，没了我，这学校就没办法正常运转了。”我努力地说着不好笑的笑话。
“回去注意身体，不要太用功，熬坏了身体。”
“嗯，我知道。”我头也不回地上了苏言的车。冲着他们挥了挥手。却不想说再见，我还是不喜欢离别，太过沉重。
苏言拖着我的行李箱走在前面，一直到了检票口才停步。他回过头看我，这个男子，已经不再是我记忆里的莽撞少年，曾经唇红齿白的面容也被岁月蒙上了事故，圆滑的灰尘。锐利的棱角已经被消磨殆尽，可是他眼底的溺爱不曾改变。
“哥”我没有叫他苏言，而是发自内心地叫着他，哥。
“对自己好一点，在我眼里，你配得上任何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傻丫头，都几岁的人了还跟我撒娇。”苏言无奈地抱着只到他胸口的我，揉揉我的脑袋。
“哥哥没事，我很好。男人是不会因为那么一点感情挫折就倒下的。”可是同样会受伤，我在心里替他接下去。
“到了学校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啊！”他不放心的反而是我。“有事情要给我打电话。”
“嗯，我知道。”我扬起头看着他笑得灿烂无比。
“进去吧！”他拍拍我的背，回头走了。我站在原地，看到他转过身子抬起手，擦着眼睛。
